华桂枝:君住长江尾(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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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纪元2016年07月31日讯】

我住长江头,君住长江尾;日日思君不见君,共饮长江水。
此水几时休?此恨何时已?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
————宋-李之仪《卜算子》

从夏季到冬季,在北半球,只要从北向南,你定会不断见到各种花草,不在冬雪下开放的它们,点缀着大地,入你的眼,或许也从不缭乱你的情怀。自从来到大洋彼岸,弹指间十多年过去,家愁国恨成为一张竖琴,只要你想坐下来,你便可以在那孤寂的人类心灵的舞台上,尽情的拨弹那琴弦,我住长江头,君住长江尾,此恨绵绵;不知有多少华人同胞,不能得着春天与梅花的讯息,而依然在那拥有着五千年丰富文明历史的国度里,甚至漂洋过海的国外,心灵一叶孤舟荡天涯,我多么希望我的爱,能如同天罗地网,而又能像丝绸,轻轻网住,轻柔覆盖那一颗颗饱经尘世与人世迷茫创伤与玷污的心,从新能使那心灵变的剔透纯洁,如花儿般的美丽,四季常开人类幸福与美好的心灵花园,我但愿啊,这结局终能美丽,而不致那样哀伤。为这美丽,我愿讲述平凡人生的意趣故事,一个人的遭遇即是人类的遭遇,应以同怀视之不是么?这清风花语,拂过你我心灵的霎那,那不是春水,却是深情无已的海洋,期待共享的风貌之后,也还你一个健康朴实的华美心灵,祈愿带你飞向云端,作那纯真孩童,张开翼翅,迎接生命永恒。

落英缤纷

我有一件从会员店买的一件水红色连帽外套,因为原来有一件灰色的外套,我很喜欢,不见了,家人就帮我从新买了一件,它也不贵,但它的颜色,我想起来呢,是跟我小时候,爷爷亲手绣的枕套是一个颜色,几乎是一模一样。不是啦,爷爷绣的那个颜色,更加水红,鲜嫩而美丽。

我初中的时候才认识了我爷爷,是我继父的父亲,因为我妈妈是遗腹子,她没有见过爹,我自然没有见过姥爷,而我生父的父亲是位商人,可能也是去世的比较早,我也没见过,所以,在我有生之年,有这样的初次见面就给非常好的糖果盒的爷爷,在伦理和家庭关系上是我见过的唯一的祖父,我自是印象深刻。

爷爷姓张,他绣的枕套上绣着两只小鹿,用英文绣着happiness(中文“幸福”),丝线好像是淡黄色的,我睡觉就是用着这样的枕套,爸爸告诉我是爷爷绣的,可是我从来没问过,为什么爷爷一个男人家,来动手绣枕套呢?

我高中的时候爷爷得了脑溢血去世了。虽然高中学业紧张,我仍然做了一个梦,在他去世前夕,我梦见落英缤纷,桃红满地,一位老翁在很高的溪边(说是溪边,是很深的鸿沟)垂钓,但是梦中情景怡然,幽然自得,后来我得知了爷爷去世的消息,我心中了解我已知道他去了一个好去处了,我没有能参加他的葬礼。回到家中以后,我睡在自己的房间,每天晚上在被子里痛哭,痛哭了三夜,说起来我这个人有个特色,无论经历多么难过的事情,我一概大致都能吃的下饭,也喝的下水,决不会茶饭不思,若特别刺激的事情呢我可能会整晚不能入睡,可是我不会耽误自己吃喝,我哭的时候呢,其实也是经常,但通常家人也不会听到,所以,我对爷爷的怀念,就是在被窝里痛哭了三夜,人们都说他是一个好人。

其实我是后悔,后悔在爷爷上街为我买回我喜欢的熟苞米,通常装在他的黑色挎包里,又买些花生米、猪肝(为他下酒,而且,他给我吃而从不给弟弟,弟弟是他的亲孙子),回来敲门,我即便放假在家,却不肯开门,都是爷爷自己用钥匙开门,现在也想不明白是什么心态,好像就是小孩子顽劣,但我,多么后悔呀;我脑海中还会出现爷爷满头大汗的蒸包子的情形,包子热乎乎的,很好吃,可是爷爷的脑门一层汗,那时节,我们祖孙俩呆在厨房,我总是帮他擦一下,再擦一下……每思及爷爷蒸包子的场面,情知天人永隔,唯有以泪洗面。

爷爷是山东人,奶奶也是得脑溢血去世的,她死后,爷爷为她作传,我最珍惜这些文字,后来知道这些文字,被二姑收藏起来,我则放心了,因二姑一见面,劈头就问我:棋琴书画,你这些方面的修养如何呀?二姑也是有学养的人,她在厨艺方面给我的印象则是用小茴香做的饺。只是爷爷去世了,却好似没听说有人为他作传。他的故事,我主要是听爸爸讲的,而且,也没讲全。

爷爷祖籍山东,爸爸说他们是当地的望族,整个县城北大街都是张家的,与当地另一大范氏家族世代联姻(若我没记错的话),下面这句则是我推断出来的,爷爷为一展救国抱负,求学于陕西陆军军官学校,不知爷爷是那时学医还是后来学的,总之,到了我这儿,大人们开起玩笑来,就顺着我的小孩儿口气学说爷爷是锯大腿的(外科中的骨科大夫),一九四零年代,国军失败,爷爷当时是国民党军医,留在北平未走,共军进城了,爸爸那时还小,(我从小就听爸爸讲了很多共匪的丑事,只可惜我那时就学于中国大陆,仍被红魔洗脑,还在被好听的谎言迷惑着,甚至反过来劝导爸爸,不知爸爸其实是尊重历史的,他其实是对的,尽管口气不好听)但爸爸告诉我家里的四合院被一万块钱就被折卖给了共匪,那时是一九五零年代;奶奶是一名药剂师,他们育有三男二女,其中大哥夭折了,爸爸和姑姑、叔叔,他们每人都有小名,家里也有几大抽屉的照相簿,我从相簿里看到一九二、三十年代至四、五十年代的北平四合院的气象和家居的场景,还有奶奶穿着泳装在上海的照片,以及她做新娘的礼服的相片,跟现代西洋的婚纱看起来没什么两样,那时的照片主要是黑白的多,彩色的好似女子的嘴唇是染上去的红色一样,但仍然看起来瑰丽。那时的人,脸上的表情很是单纯与怡然。哎,每一帧照片的背后,有着多少多少的平常的家居故事和那些许动人的往事啊。

可是,这一切人性的质朴与美好,慢慢的褪色乃至变色,在四合院被类似强迫的卖出之后,爷爷一家也被迁居了,号称是支援大西北建设,美丽的谎言将人们带入一个更大的圈套里去,哎,硕鼠硕鼠,食我黍,伤我命,惨伤何其如也。

爷爷一家来到了西部某省省会,现在该省的省人民医院,爷爷就是建院的元老之一,据说,各种随之而来的运动迫害中,当时的元老或相关的一些高官,跳楼的跳楼,死的死,只有爷爷等极少数幸存下来,(爷爷的情况是在文化大劫难时期,被打成“资产阶级反动技术权威”,不过,当我遇到权威的时候,他已经是位看上去卑微的老人了),因为谈这些不能公开谈,我当时很年少,只有在大人们带我拜访他们的长辈时,我才能听出一些个端倪,还都是零零星星的片段回忆,大人们的话题,从幸存后的身体状况,到离休后的现状,以及当年的一些当时能说出口的人事,也是非常非常低调的,我听上去,感觉就是四个字:劫后余生。那时父辈们谈论这些的时候,已是九十年代初了。父辈们能带着我这样偶然拜访一圈,已经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了,因为,好像很多人都不在了,或失散了,渐渐的,人情淳厚的传统被一种肃杀取代了,而这种肃杀,是绝小范围的,也许也还有其他类似遭到迫害的人士之间的,他们圈子之间的互相拜访吧,但也是秘密的了,那一代的大人,保留着审慎严肃的态度,该说的说,不能说的埋在心里,文化断层,没有人公开敢去总结什么,创痕留在了心里,而他们,也不再能在报章谈论,也不再是时代风流,大人们甚至跟我讨论,做体育的有什么前程,淘汰率很高的情况下,很多人现状不佳,前途渺渺。他们,看问题,很到位,对他们来说,青春逝去了,当下,也没有了理想,就只剩了现实,八十年代他们就把孩子送出海外去留学。

历史的真相,就这样被活人活埋或曰心葬了,取而代之的,是年轻一代与后代们看到的“天朝盛世”,而且,那是在刚刚杀戮镇压学生的八九年刚刚过去之后,是在一九九零年代。历史的笔啊,该如何写出这真实的沉重与悲哀?没错,那时有好多似乎动听的歌,港台歌星的磁带,大街上,甚至在大学校园里也广受追捧。是的,那就是流行音乐。时代,不是一个中国变了,中国,是世界的大舞台,它的周围,也在变化着,这些,我个人想,只要单单从娱乐影视作品里就能看出来,时代风气的变迁。一步步的,幻相迷离!又曰:大千世界,光怪陆离。

渐渐的,我到现而今,能体会到爷爷为什么终生毫不过问所谓政治,家里一直订有“文汇报”、中国文学刊物“当代”、“收获”、“十月”、“龙门阵”,等等,因为他本来只是医生,而且,作为曾经的国军中的一员,他曾在共党监狱里经过十一年所谓改造!金戈铁马,戎马生涯,将军百战死,壮士十年归,这一切,时光流逝后,让位于这样的肖像:一位看上去似乎卑微的老人。这十一年后,自是给他“平反”,补发工资,诸如此类,但我看到的,是一位似乎有着卑微情怀的老人,如果能将卑微称之为情怀的话,我从来没有或还没有来的及从爷爷那儿接受过任何壮志豪情的教育,比方对家国,而这种教育,在“花木兰替父从军”的故事中,却是中国一代又一代的传统。我看到的是一位似乎没有思想的老人,或者是,一位从未在年幼的孙女、孙子前展现过他的思想的人,也或者是还没有来的及,时间越往后过,我越看到自己在文化传统方面的损失,因为一部分靠社会教育,一部分来自家庭教育,我却没有,除了爷爷教过千字文一类的,也大声教我背过三字经,更多做人的道理,他还没有讲给我们,好在,我犹能记忆的起爷爷兴致盎然的教我背“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日月盈昃,辰宿列张”,这些,随着他的骨子里散发出来,爷爷还跟我说过,他的国语讲的很好。爷爷的兴致,在年少的我的观察,就是早晨出街归家以后,对着后院的葡萄架,几碟小菜,一壶浊酒尽余欢。相见欢,别亦难,这些,在爷爷的生命中已经划过了生命的银河。

即便是这样,我亦觉幸运,我是一个在家族的宠爱中长大的孩子。这个家族,仍以人性和平常心为日常对子女的教诲,不求名利,不图富贵,那时,爷爷的身上是这样散发出来着这样的气息。

我也终于推断过,在监狱的岁月里,爷爷学会了做缝纫!因为,他本来就会拿手术刀嘛,如果,这可以用“因为”的话。坐牢那么长时间,衣服破了谁给你补啊?爷爷奶奶,他们还有多少未诉的心声,却在历次的政治运动中各自被耗的脾气古怪(据大人讲,我可未及觉的,因为奶奶去世的早,我刚认识她一年不到好像就突发脑溢血去世了),据弟弟讲爷爷奶奶经常吵架,可是我相信,在之前,在四九年之前不是这样的,身心俱疲(我见到奶奶的时候,她大抵表情严峻,而且已是半身不遂,与她年轻时照片上的自由自在的笑容十分不符),他们的生命和人生大好年华确已被红魔那般蹂躏过了,在经历半生的运动迫害以后,心灵已饶是千疮百孔,脆弱不堪,当儿女们的运命看似好转时,他们松了一口气,也就相继先后辞世了,爷爷是因为看见父母终于可以结束两地分居,一家人可以在一个房檐下过日子了,一兴奋,突发脑溢血而去世了。他们的委屈,他们的人生故事,真的对那时年少的我来说,他们还来不及诉说,来不及讲述,来不及忱思,甚至来不及自己搞明白,就这样,生命化作落英缤纷,老翁在溪边垂钓。当时我做了这个梦,就知这多半是爷爷已驾鹤西去的征兆了(随后得来的消息也确证如此)。

长亭外,古道边;
古道边,芳草碧连天;
芳草碧连天,浊酒尽余欢;
浊酒尽余欢,今宵别梦寒。
(待续)

责任编辑:高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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