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曰:“夏礼,吾能言之,杞不足征也;殷礼吾能言之,宋不足征也。文献不足故也,足则吾能征之矣。”(《论语‧八佾‧九》)
【注释】
杞:周初为夏禹的后裔所建立的封国,故城在今河南杞县。其后因为国家弱小,依赖别国的力量来延长国命,屡经迁移。公元前445年为楚所灭。
宋:周初为商汤的后裔所建立的封国,故城在今日河南商丘县南。公元前286年为齐所灭。
征:汉儒包咸注云“成也”。南宋朱熹之后多释为“证也”(证明、验证的意思)。
文献:文,典籍也;献,贤也。
【讨论】
有前贤读此章说了四个字“无限感慨”。孔子感慨什么?礼坏乐崩。
中国上古,从黄帝到夏商周三代,都是礼乐文明。表现之一,就是 “兴灭国,继绝世”。比如说,周灭商,大封诸侯,除了封王室子弟、功臣外,也封了黄帝、炎帝、尧、舜等等上古圣贤的后代。从尧舜到周武王,隔了上千年,还是认认真真地把他们的后人找出来,封国,以使香火不绝。就是对于周的敌人,殷商,灭了商纣王后,还“封纣子武庚禄父,以续殷祀,令修行盘庚之政”。后来武庚联合监督他的管叔、蔡叔、霍叔(三人为周武王的弟弟)造反。扑灭此乱之后,仍立商纣王的庶兄微子启于商丘,国号宋,以奉商朝的宗祀。这种做法,西方文明没有,现代人也难想像的。
本章,按宋儒的说法,大意是孔子说:夏代的礼,我能说出来,它的后代杞国不足以作证;殷代的礼,我能说出来,它的后代宋国不足以作证。这是他们的历史文件和贤者不够的缘故。若有足够的文件和贤者,我就可以引来作证了。成语“杞宋无征”就是由此而来的。
但是,前面〈为政篇〉,孔子说过:“殷因于夏礼,所损益,可知也;周因于殷礼,所损益,可知也。其或继周者,虽百世,可知也。”说明孔子对夏商周的礼都精通的,这里感慨“杞宋无征”是什么意思呢?
事实上,夏礼、商礼都有遗留。例如,《礼记‧礼运》记载孔子曰:“我欲观夏道,是故之杞,而不足征也,吾得《夏时》焉。我欲观殷道,是故之宋,而不足征也,吾得《坤乾》焉。《坤乾》之义,《夏时》之等,吾以是观之。”
孔子之所以感慨“杞宋无征]”,是因为“文献不足”,这里的“文献”两字不是现代汉语的意思,而是说在杞国、宋国已找不到能够真正理解而又奉行殷商礼的人了。也就是说,杞国、宋国作为夏商的后裔虽还存在着,但夏商的精神——夏礼、商礼却已经泯灭了。
夏商如此,那么周呢?公元771年西周灭亡,平王东迁,开启五百五十年的春秋战国乱世,直至前221年才由秦始皇统一天下。孔子处在春秋晚期,面对礼坏乐崩,天运如此,孔子也无力回天,只能作个大教育家,把古代文明精髓传承下来。孔子能没有无限感慨吗!
不过,汉儒对本章的理解与宋儒有所不同。汉儒认为,此章言夏、商之后不能行先王之礼也。孔子虽能说夏、殷之礼,但杞、宋二国国君暗弱,不足与共成其先代之礼。当初,孔子前往杞、宋两国,目的是观礼以求实证,结果只得到了文献典籍(《夏时》、《坤乾》),因为两国之君无力演礼,不能按照礼制完成祭祀活动,连孔子本身的经验(贤人言论)也没有派上用场。(这里的 “文献不足”,并不是指典章制度和贤人言论的不足,而是指杞、宋之君的文章贤才不足。)
张居正对本章之主旨又有解说:盖孔子当时,欲斟酌三代之礼,以立万世常行之法,而夏殷不可考,故为是叹息之词如此。然三纲五常古今不易,所损所益,百世可知,则二代之礼又不以杞宋无征而遂泯也。有仪礼制度之责者,宜究心焉。
主要参考资料
《论语注疏》(十三经注疏标点本,李学勤主编,北京大学出版社)
《论语集注》(朱熹,载入《四书章句集注》)
《四书直解》(张居正,九州出版社)
《论语新解》(钱穆著,三联书店)
《论语译注》(杨伯峻著,中华书局)
《论语今注今译》(毛子水注译,中国友谊出版公司)
《论语三百讲》(傅佩荣著,北京联合出版公司)
《论语译注》(金良年撰,上海古籍出版社)
《论语本解(修订版)》(孙钦善著,三联书店)
《樊登讲论语:学而》(樊登著,北京联合出版公司)
《论语‧八佾》“文献”礼源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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