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節課上課鐘聲在校園迴蕩時,才見啟文老師匆匆由側門進入。「甚麼事情耽擱了上班時間?」我問,「還不是我們班的小明,三天音訊全無又聯絡不上家長,一大早我就和輔導主任到處找。」結果呢?「誰知道他的戶籍地址竟是特種營業場所。」然後呢?「後來我想,不管了!卯起來就用力敲門,敲了一陣子,一個濃妝艷抹、睡眼惺忪的女人出來應門。她看到我嚇一跳,我看到她也不自覺往後退一步。」
他接著說:「唉!我真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她先推說不知道孩子的去向,我告訴她,一旦學生報中輟,校方就會會同里長和警察來這裡找小孩。」「她一聽到警察會來,立刻改口,今天就想辦法,叫她妹妹和我聯絡。」我笑著說:「你真是『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前一陣子,由於未成年就在台中市犯下重大刑案的廖國豪,中輟生的議題因此又引起關注。廖國豪父母離異、父親吸毒、祖父母經營茶室。國中時期就常常中輟,老師一學期家訪二、三十次……。學校老師無不盡心盡力防止問題學生中輟,中輟似乎為人生的出軌留下了伏筆。
根據經驗,中輟生常常來自不健全的家庭。曾經我以為盡我的力量,彌補孩子生命的缺憾,就能導正他們跳出常軌的傾向。於是我為他們申請補助改善經濟弱勢;經常和他們談心填補他們缺少的關愛;進行補救教學提升他們學業能力。
有一次學生犯錯了,我大聲的說:「我現在不教好你,你以後出問題時,會怪我沒教好你!」面對激動的我,他淡淡的說:「老師,如果我以後出問題,我一定不會怪你。」在微微令人屏息的停頓後,他接著說:「我只會怪我自己。」
一陣無奈如漣漪在我內心散開,對他來說人生是甚麼?父母離異、祖母拾荒、每天必須穿同一件髒襯衫、無數奚落的眼神和無盡的失望。我幫得了他一時,卻沒能幫他建立人生希望並且啟動他前進的動力。失望的不只是他,我對自己能力有限的教師角色也很失望。
直到有一天,曾經教過的畢業生回來看我。她說:「老師,後來我決定念夜校,這樣可以打工賺生活費,也有時間照顧弟妹。」小鳳的母親長期酗酒不回家,父親既工作又要照料四個孩子的生活,小鳳每天要準備弟妹的晚餐,早上起床先將弟妹打理好,再叫醒工作晚歸的父親載他們上學。數學程度不好的她,字跡工整,國語成績不曾低於90分,工作認真,深受班上同學敬重,從她身上我看到了對自己生命負責和承擔責任的決心。
經過了這些年,她在不順遂的人生中走出了自己的一條路,辛苦卻堅定。對生命缺憾的自覺和勇於吃苦變成她前進的動力。她讓我明白,改變生命的最終力量不全來自我,一部分來自學生的自覺與承擔的勇氣。
當孩子聽到「你應該為自己的未來人生想想。」眼睛泛著些許淚光時,那表示孩子認真地考慮自己所該面對的問題。對於家庭不健全、行為偏差的學生來說,關愛和補助只是教師對學生付出的基本。老師必須更積極協助孩子看清生命的缺憾,在缺憾中找到出路,勇敢地承擔責任,才是啟發他們走上人生正軌最大的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