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聖杜甫的節日落寞
杜甫,字子美,杜審言(約西元646→708年,初唐有名的詩人,與崔融、李嶠、蘇味道被人合稱為「文章四友」。杜甫很推崇他的詩,曾誇口說「吾祖詩冠古」)之孫。生於唐睿宗先天元年,卒於唐代宗大歷五年(西元712→770年),得年59。居杜陵,自號杜陵布衣,又稱少陵野老。
少貧,客居吳、越、齊、趙間,舉進士不第。天寶末,獻《三大禮賦》,授京兆府兵曹參軍。安祿山反,玄宗入蜀,肅宗立,杜甫拜右拾遺。後因事遭貶,48歲棄官去職,流落劍南,依嚴武為尚書工部員外郎。於成都浣花里築草堂定居,是為成都草堂。此為他一生中最為自在的一段日子。
後嚴武卒,杜甫無依,乃遊東蜀依高適,既至而高適卒。自此,蜀中大亂,連年兵災。於是離蜀沿長江南下,過瞿塘峽暫居雲安;大歷二年(死前三年),已56歲的杜甫,又移居夔州。晚年的他,一身是病,在浪跡天涯、到處漂泊的旅次中,適逢一年的冬至之日,寫下了這麼一首七言律詩:
年年至日長為客,忽忽窮愁泥殺人;
江上形容吾獨老,天涯風俗自相親。
杖藜雪後臨丹壑,鳴玉朝來散紫宸;
心折此時無一寸,路迷何處是三秦?
此詩的意思是,自從辭卸職務、離開成都,邁上放浪江湖之旅以後,從此每年的冬至,舉家都在異鄉作客,那窮困潦倒的愁悶滋味兒,恍惚間真能致人於死似的排山倒海而來;如今暫居揚子江畔的我,形體與容貌都已衰老不堪,但這邊荒地帶的風俗民情,我卻已經感到非常熟悉而親切。<--ads-->
趁著這冬至大雪暫歇之時,我拄著藜藤做的柺杖,站立在此地滿是紅土的幽谷之前眺望,可腦中卻不由自主的懷想起京都裡冬至日的情景:群臣腰間的玉珮,隨著穿梭來往、相互朝賀而發出清脆的撞擊聲;熱鬧過後,三三兩兩的官員自紫宸殿中悠閒的散了開來……唉,往者已矣!
古人認為,心的大小是一寸見方,如今我的心已碎得拼湊不出那麼大了,心頭沉積的痛切迷惘,攪得我像迷途的羔羊一般,甚至記不起何處是京都所在地的三秦呢!
「心折此時無一寸,路迷何處是三秦?」詩末這兩句,讓人體會到,冬至日的到來,雖然杜家也入境隨俗,但想起往日熟識的摯朋佳友、同僚屬下,換上新衣與親戚家族團聚在一起祭拜祖先的景象,以及盛裝的官員們在京城紫宸殿,舉行朝賀儀式的情形,更使杜甫衷心滿是失望與無奈!時局的衰頹與混亂,讓他明白了自己,徒有「登車攬轡」之志,如今也已日暮途窮、時不我與,只得在無比的感傷中,聊以詩句遣興述懷罷了!
杜甫在夔州,最初寓居白帝。兩月餘,移往西閣,也僅僅住到是年的秋及冬,再遷往赤甲。不久,又徙瀼水。57歲那年,出峽南下,過江陵,居公安,遊岳州、潭州、衡州後又回潭州。大歷五年,杜甫欲往郴州依舅氏崔偉,至耒陽,阻於水,泊方田驛。秋後,舟下荊楚,風疾遽發,竟死於客寓。
綜觀杜甫一生,顛沛流離,居無定所;時局動盪,功名俱無。空有滿腔濟世之才,但生不逢辰。對於胸懷「致君堯舜上,再使風俗淳。」、「許身一何愚,竊比稷與契。」的他來說,也無法施展抱負。看看他的一生際遇,再來品味這首冬至感懷,你真會覺得所有人間的愁慘、不幸,竟全加在杜甫的身上了!處於羸弱病體和悲苦心境,雙重煎迫下的詩人,回首前塵,盡是蕭索,瞻望未來,也已日薄西山……
田園詩人范成大的冬至驚喜
自陶淵明發掘了「田園詩」之後,替詩壇開闢出一個嶄新的描繪境界。但是這個素淡而悠恬的天地,卻非每個中國古代文人的嗜好,在宋代,我們只能找得出一個范成大。
成大字致能,吳郡人。生於宣和七年(西元1125→1193年)。自號石湖居士。(成大有別墅,曰:石湖,山水之勝,東南絕境也。)他原來也不是隱逸詩人,他做官做得很久。紹興24年擢進士第,授戶部曹,累遷著作佐郎,除(官拜)吏部郎官。曾出使金國。後做四川制置使:表名士節,羅致人才,蜀士歸心。往後又節節做上高官,晚年進大學士,紹興四年卒。著有《石湖別集》、《石湖居士文集》。自己更編定了一部詩稿曰:《石湖詩集》。此集中最豐富的是即景詩,透著濃濃的寫實意味。每一首詩,都是一幅詩意展示圖。他是個描繪自然的高手,而他的詩作傑出之處,就在於他的田園詩上!
成大最享盛名的是他的田園風物詩〈四時田園雜興〉。分別描寫了一年四季不同的田園景觀。其中「冬日田園雜興」十二首中的最末一首,描寫了冬至日時他家隔壁的老先生:
村巷冬年見俗情,鄰翁講禮拜柴荊;
長衫布縷如霜雪,云是家機自織成。
此詩的意思是,在農村的小巷裡,到了冬至之日,就可以看到當地的風俗人情。(按:吳人最重冬至節,餽贈交賀,有「冬至大如年」之諺語。)隔壁的老者,非常講究禮節,敲叩我家的粗門,特意前來拜訪,讓我驚喜異常;平常衣服簡樸的老者,今天穿了一襲質地潔白如雪的長衫,他並且很得意的向我表示,這簇新的布料兒,是自己家中那台老舊的紡織機所織成的哪!(又按:每年冬至這一天,人人穿新衣,祭拜祖先,互相往來慶賀。是舊時北宋汴京(河南省開封)的風俗。)
不同的際遇 不同的心境
常言道:「文窮而後工」,杜甫的一生與他不朽的詩作,就是最佳詮釋!功名難就、時運不濟的積憤,對於「看不破、跳不過」的人來說,隨著人生尾聲的降臨,和年慶、節日的到來,促使他的心情更加傷痛與落寞!這首冬至詩,杜甫真是寫盡了他懷才不遇、百無聊賴的心緒。「文學是苦悶的象徵」,這首充滿苦悶象徵的冬至詩,真像一面鏡子,讓所有類似遭遇的人們,照見了作為一個人,共同的悲愁──身不由己呀!
而范成大的田園詩,得力於有那樣優渥的環境與條件:不必為口腹之欲而憂心;犯不著為開門七件事煩惱。老來退休閒適的心境,讓他寫出這種澹定中少有的冬至驚喜,平凡裡不同節日的忻悅。所以並非人人都得「文窮而後工」吧?分別只在命運的安排迥異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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