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ed Cell

小說:紅色細胞

作者:馬克·韓紹(Mark Henshaw)

位於美國維吉尼亞州蘭利的中央情報局總部鳥瞰圖局部。(公有領域)

font print 人氣: 217
【字號】    
   標籤: tags: , , ,

一次外勤任務失敗後,中情局外派委內瑞拉的新人探員凱拉·史垂克回到總部,被調至研究單位「紅色細胞」小組,與向來不按常理出牌,但卻屢建奇功的強納森·柏克成為搭檔。

洪水今年又奪去十二人性命,全是住在首都周邊山丘貧民窟裡的無名卡拉卡斯人。

一週前,土石流侵襲貧民窟,把死者沖入水泥防洪渠道,這渠道將卡拉卡斯一分為二,堪堪能將瓜伊雷河的河水容納在其水道內。現在河道內漲滿十二月的髒水,以及原本充塞山丘和市中心之間街道上的一切,已到即將溢出的地步。邊上駛過的汽車,總是又將泥水濺入,為汩汩急流添加一種奇怪的聲響,像是上帝的手撕紙時發出的聲響。

月光下,幾乎看不見弗朗西斯科‧法哈多高速公路底下的棕水。陰影將河道壁上的塗鴉幻化為怪獸,默默守著這滾滾洪流,等著笑看哪個笨蛋會蠢到跑來這水邊玩。

凱拉‧史垂克沿著河的北面艱難地走著,她避開泥岸並保持適當距離,讓自己不至於一失足便掉進去。渠道壁太陡峭,且水流如此湍急,掉進去的人可沒機會再爬上來。唯一的問題只剩下:這倒楣鬼在流往加勒比海途中會因汙染還是溺水而氣絕。

她答應自己,不管怎麼死,她都不會是那種死法。

此時此地,敵人可以毫無困難地從背後伏擊她。她已經放棄辨識可能的埋伏點,因為實在太多,而且這條河是完美的工具,可以一舉狙殺一名中情局幹員並棄屍其中,如果玻情局──玻利瓦爾情報局──想這麼做的話。

他們之前並未貿然行事,但卡拉卡斯的高謀殺率可以簡簡單單將她的失蹤推託過去。跟罪犯一樣腐化的警察會搖搖手指,就打發掉被派去報失蹤人口的使館官員。他們會說:一個女人深夜獨自走在昏暗街區?美國人實在應該小心點。

她顏色駁雜、束成辮子的金髮已被傍晚的毛毛雨淋溼,她將雙手插進夾克口袋,藉以保持乾燥。這場雨讓大部分當地人離開街道,令她感到無所遁形。身材高䠷兼一頭金髮的她,就算低調地穿著牛仔褲和棕色皮夾克,還是無法融入這城市街道的一般群眾中。

情況原本可能更糟。新訓中心「農場」的同梯裡,很多人都抽到非洲和中東,對美國人來說,兩者各有凶險之處,在那種地方,她若想要隱形,唯有穿穆斯林女性的傳統長袍阿巴雅一途。卡拉卡斯提供文明的生活,而與此地政府相比,本地人對美國人較友善。這點令這座首都成為雖具敵意卻不致命的環境,讓她至少可以在白天發揮所長。

但夜探首都的街道又是另一回事。

她的站長堅持這只是個簡單的會面。但山姆‧芮格登是個笨蛋,而且不只凱拉這麼認為。芮格登讓線人(一名玻情局資深幹員)選擇會面地點和時間。該線人聲稱自己對這座城市的了解勝過任何美國人(也許是事實,卻非重點所在),而芮格登認同那男人的這番邏輯。

凱拉出「農場」還不到六個月,但就連她都知道把選擇權拱手讓給線人是多麼顯而易見的愚蠢。在這行,愚蠢就是危險的同義詞,而且很快就會導致喪命。

「這人給了我們有用的情報。」芮格登說。

這點實在有待商榷。這名線人的情報還比不上他的雪茄和加勒比海蘭姆酒。凱拉試著以理說服芮格登,就她這樣的菜鳥來說,這是相當大膽的舉動。

中情局的各站站長個個如同小國王,有權將任何資淺幹員逐出他的王國。有些喜怒無常的站長會因任何情緒上的理由這麼做,不過,芮格登的傲慢自大勝過其喜怒無常,而傲慢自大是更大的惡。至少喜怒無常的人還看得到自己的錯誤。

幾位資深幹員聲援她,當凱拉坐在外面等待,她聽見芮格登關起的門後不止一次爆出叫囂與衝突。但站長只是不耐地揮揮手,便否定種種令人憂心之處。

「這個線人,」他說:「仍然站在我們這邊,仍然為我們工作。他的忠誠能確保妳的安全。」

凱拉確定自己這輩子從沒聽過比這更蠢的事。

於是,她毫無武裝地來到街頭,因為玻情局幹員不會聽妳解釋為何攜帶一把葛洛克手槍。謹慎,是她唯一的防衛。但高速公路的隆隆車聲和湍流的轟鳴攻擊她的耳朵,閃爍的街燈破壞她的夜視能力。每條通往會面地點的路徑,對偵查來說都是場夢魘。

凱拉咒罵自己的懦弱,咒罵自己拒絕違抗芮格登的命令。

凱拉咒罵自己的懦弱,咒罵自己拒絕違抗芮格登的命令。

走了一小時,人行步橋終於出現在眼前。與其說那是橋,倒更像是鷹架,地板是金屬柵格,從外觀看來只修築到一半。橋長二十公尺,寬約兩公尺,全由深色金屬構成,可能因為多年疏於維護,加上洪水動輒淹沒欄杆和步道底下的管線槽隙,橋身都已鏽蝕。凱拉暗自希望這步橋有用藤索加固。

距離步橋還有十公尺遠,凱拉終於透過樹的間隙,看見步橋中央的線人剪影,但其它細節仍模糊難辨。橋上的燈沒亮,不知是燈泡壞了沒換,還是劣質線路發揮不了作用。她看見燃燒的菸頭上移,靠向線人的嘴,短暫地亮起;接著那小小一點光亮在他丟棄菸蒂時落入水面。

一盞街燈標示出橋邊的人行道盡頭。凱拉走到那位置,停下腳步,置身於圓錐形燈光前方,照明範圍落在身後。這樣線人只能看見她的剪影,但看不清她的臉。

她掃視前方,胸口一緊。街燈照亮前方樹木的輪廓,但光線無法照得太遠。水面及高速公路上悄無聲息。

不對勁——她不知如何解釋,總之就是不對勁。

線人看見她並轉過身。無疑地,此時她已完全吸引他的注意。他舉起另一支菸,用打火機點亮香菸時,凱拉終於看見他的臉。他將打火機放回口袋,同時皺起眉頭。他看見她黑暗中的身形。她在正確的時間出現在正確地點,但凱拉確定對方以為會面的對象是個男人,而非女人。

接著,他做了絕不該做的事。

他招手要她過去。

凱拉握緊拳頭,宣洩緊張情緒。她板著撲克臉,朝對方微斜著頭,心裡迅速分析拆解眼前的狀況。那只花了她不到一秒鐘的時間。

你並不認識我,她心想。兩人從未謀面。她不是他的接頭人。一個神經質而憂心自身安危的線人,應該要對任何現身會面地點的陌生人抱持懷疑。她可能只是個碰巧在場的觀光客,而不管一個觀光客在這時間待在如此昏暗的地方有多不尋常,或者更可能的,她是委內瑞拉國安局的人,所以恰當的反應是假裝忽略她,就像忽略任何在街頭偶遇的人。

原本她該對他做出事先安排的暗號,一方面證實自己的身分,同時也表明自己未受監視。然後他該用個人暗號回應。這名線人違反了這簡單的規則。

是因為緊張嗎?這是他之所以這麼做唯一合邏輯的理由。這男人是經驗老到的玻情局幹員、訓練有素的專家。但他忘了自己所受的訓練。

你為什麼緊張?有兩種可能。他懷疑有人監視,若是如此,他應該知道要給個暗號。或者,他確定有人監視。若是如此,他根本就不該赴會。這兩種可能都足以假設他真的是個叛諜,若真被逮到,將有身陷囹圄或遭受處決的危險。

當然,如果沒有這樣的危險,那他的緊張就有截然不同的理由。

你來了,朋友。沒做暗號。緊張。

玻情局的人在此。但他還是要她走上橋。

他不怕被抓。他是怕她不會被抓。害怕自己冒了風險的一場行動會以失敗收場。

此時凱拉全看得一清二楚,彷彿事情已經真正發生。

委國總統掌控了法院。將被逮的中情局情報員以實際或莫須有的罪名定罪,這可說是毫無懸念。這位未來的暴君,會利用她來對美國索求道歉與退讓。他會公開美國情報員遭羈押的事實,並確保此事喧騰一時,少則數週,多則數月。羞辱她、羞辱情報局、羞辱美國。

他會說她的被逮捕證明了美國想顛覆他,甚至暗殺他,藉此提升自己在盟友和國外的形象。他會將大使館中的每個美國人列為「不受歡迎人物」,將他們踢出委內瑞拉以玆報復。當那一切都結束後,他想必會將她和同事一併驅逐出境。

他留著她,只是當作一個塵封老舊的展示用戰利品,用來激怒仇敵,不,是激怒「那個」仇敵,而不是用來供盟友瞻仰。

一如北韓將普韋布洛號研究艦扣押在元山港,玻情局會將凱拉‧史垂克扣押在洛斯特克斯監獄。

線人手揮到一半突然僵住。他意識到自己犯的錯了。

最近的安全藏身處在六條街外。

凱拉發足狂奔。◇(節錄完)

——節錄自《紅色細胞》/聯經出版公司

【作者簡介】

馬克·韓紹(Mark Henshaw)

畢業於美國楊百翰大學,擁有國際暨區域研究及商業管理雙碩士學位。1999年進入美國中情局,起初擔任跨國科學、武器與科技分析師。2001年,成為中情局「資訊情報作業中心」創始成員。2006年,轉調至以非傳統方式分析議題,提供另類觀點的「紅色細胞」智庫工作三年。

任職中情局十四年間,曾獲十八次傑出表現獎,並於2007年因「為美國未來情報挑戰提供創新解決方式」而獲頒國家情報總局(Director of National Intelligence)伽利略獎。

《紅色細胞》是他轉行小說創作的首部作品。甫推出便廣受好評,並被《出版家週刊》(Publishers Weekly)譽為「可媲美湯姆·克蘭西的傑作」。

責任編輯:李昀

如果您有新聞線索或資料給大紀元,請進入安全投稿爆料平台。
related article
  • 白晝,那遭人遺棄的美麗國度閃耀著,到了黑夜,換成航向故國的恐怖回歸在發光。白晝在她面前呈現的,是她失去的天堂,夜晚所展示的,則是她逃離的地獄。
  • 畢竟超過了半個世紀,當然不一樣啊!道路和運河都整備得很完善,街道也發生了很大的變化,簡直可說是煥然一新。這裡的很多房子曾經付之一炬,很多居民也葬身火窟,經過之後的重建,才有目前的Y町。
  • 眾人來到城門,小龍讓鳳凰低飛在頭頂上,輕聲說道:「這次太陽不在,請你為我們帶路。」美麗的鳳凰直衝天際,鳳凰底下,幾名腳跨駿馬、身披白袍的修士一路跟隨……
  • 我在北極光號的登船梯入口看向船身:大片的玻璃窗反射陽光,玻璃上沒有一點指紋或海水,閃閃發光的白油漆非常新,彷彿當天早上才完工。
  • 我得先說清楚:身為白痴,生命一點都不像盒美好的巧克力。人們會嘲笑你、對你感到不耐煩,或態度惡劣。現在大家都說應該善待殘障人士,但我告訴你——才不是這樣呢!即便如此,我還是沒啥怨言——因為我認為,我這輩子過得還挺有趣的。
  • 那年二月,我來到鹽湖城和丹佛之間的猶因塔山脈,站在大約一萬一千英呎的高山,瞭望六、七十英哩的遠景,見不到一盞燈,當時很冷,雪花打在我臉上,刺痛我的眼睛。當然,流淚也會產生刺痛的感受。我當時苦思著幾道根深蒂固的難題,腦海浮現了我的英雄留下的幾句名言,在山頭迴盪不已,更跟著我回家,至今仍如影隨形:「我舉目望山丘,援手從何而來。」
  • 但是,城市又豈是天上可以掉餡餅的地方?
  • 他來了。他在新的搖籃裡。他在新家。他裹在齊亞拉先穿然後是我再來換艾莉綺穿的那件舊的黃色小衣服裡。露在毯子外的,上面是小腦袋,下面是小腳丫,到這裡為止一切都沒問題,沒有出什麼亂子,不過,那個小腦袋和小腳丫要說的故事,我花了些時間慢慢才聽懂。
  • 我這個年紀的人都記得,第一次聽到那場競賽時,自己人在哪裡,正在做什麼。當時我坐在小窩裡看卡通,螢幕忽然跳出一則視訊,說詹姆士·哈勒代已於昨晚去世。
  • 「妳瞧,多神氣呀!穆勒太太,坐的可是汽車呀!當然哪,也只有像他那樣的體面人士才坐得起。可他沒料到,坐個汽車兜兜風,就嗚呼哀哉命歸黃泉了。而且還是在塞拉耶佛!這不是波士尼亞的首都嗎?我猜大概就是土耳其人幹的了。我們本來就不該把他們的波士尼亞和黑塞哥維那搶過來。妳看看,穆勒太太,結果那位大公果然就上了天堂!他大概受了好久的苦才死去的吧?」
評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