牟傳珩:我捍衛人的本性

回憶山東省高級法院提審

牟傳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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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紀元3月13日訊】隨著又一年冬雪飄飄撒落,2002年即將過去了。看守所內又開始醞釀一場大變動,獄內謂之改革,即要把所內所有在押犯,按所處不同訴訟階段分別關押。一樓全押偵察程式中的;二樓關押已審判的;而三樓則關押審查起訴的。這一改革將極大影響我的切身利益。由於所裏空閒的三樓,要被全部啟動關押犯人,我在三樓上清靜與自由的生活,將從此結束。那些日子我整天擔心再回到205號監室中的苦難,情緒隨之消沉了許多。

2002年12月23日下午,剛一上班,三樓樓廊裏的門嘩啦被打開了,隨之管教便喊我的名子,我斷定是案子有了進展。提我的管教說,是律師會見,囑咐我外面很冷,要多穿點衣服。我隨手被了件大衣,心裏七上八下地隨管教走下樓來。儘管那天格外寒冷,呼氣都帶著冰渣,但我走出牢籠,就覺得清爽、舒展,仿佛置身于山野空穀似的。我仰面貪婪地大口吸氣,真不知「共和國」的首腦裏怎麼想的,他熱愛自由的公民,竟連這樣喘息的權利都沒有了,還談什麼文明與進步。

我正想著,不覺已拐進提審室小院,還離提審室有20幾步之遙,我一眼就看見站在門前的一男一女,都是近40的人了。我為之一愣,怎麼不是郝律師了?入獄以來,我的視力下降不少,看什麼都有些模糊。我加緊走了幾步,視線裏的輪廓才清晰起來,原來是煙臺律師鍾海潮與王明珠。他們當年跟我大哥從事司法實踐,而今都是煙臺市律師界的主將了。當年我間或從事律師業務時,曾與他們一起辦過案,討論過案情,還算有些交情。特別是鍾海潮律師,與我在煙臺的住宅同樓層,關係甚密。他們是我大哥的徒弟,按輩分習慣上稱我「小叔」。他們一見我走來,老遠就喊「小叔」,趕前幾步,把我迎進提審室。大家坐定之後,海潮才說,他被公派去英國進修了一年多,才回國,要不早來了。

海潮與王明珠能來,我就由衷地感激與高興,只是在此環境中,相互的處遇讓人有些尷尬。海潮不想表現出身分的區別,刻意與我並肩而坐,彼此寒暄起來。談到案情時,他轉告了我大哥的意思,說高法來人提審時,一定要注意態度,讓他們能有臺階下。隨後,我向他們簡要復述了一下案情,讓他們記了幾個上訴要點。他們表示仍將做無罪辯護。臨行時,他們再三囑咐我保重身體,海潮還特別轉給我從英國帶來的「腦白金」,說讓我補腦安眠。我向他們頻頻致謝,相互告別,戀戀不捨地分手了。

律師會見,多少啟動了我近幾日沉悶、死寂的心情,最其碼我知道了可能爭取到高法來人提審。儘管我對上訴不抱希望,但總還是想能與高法審判人員會一會的。

2003年新年伊始,劈頭就襲來一場更為嚴酷的寒流,島城溫度驟然降至連續多日的零下九度。看守所整個三樓僅有四人,又沒有任何取暖設備,寒冷的連水管都凍固了。當時我手腳發麻,鼻耳臉面忍痛,根本無法坐下寫作。我唯一可用的取暖方式,就是來回踱步。但隨著這場寒流的襲擊,我最擔心的事也發生了。看守所裏開始上下大調整,三樓上的每個監室都被打開,齊呼啦地塞滿了從各廊裏調來的人。所裏也不可能再為我保留一個單間了,於是他們就把我與王鵬等四個病號,並為一室,人是少了,也算區別對待,組成了一間真正的病號室。三樓上所有監室的門都上了鎖,我再也出不了房間了。我將重新被陷入煙熏、失眠的境地,一種窒息的感覺,再次令我絕望。僅僅才是一個上午,我就又焦慮不安起來。為此,我不得不再次找了張隊長,請求單獨關押。張隊長還真幫忙,當即與所領導磋商,又把三樓最西頭的305室騰出來關我。但三樓已押滿了人,各監室不能相互走動,我只能被鎖進一間屋子裏,這已然是不少的照顧了,以至於馬所長交接班時開玩笑對我說:「老牟,你要交單間費了!」

我所在的305室,四壁空牆,屋內僅有一張大通鋪和一個小衛生間。由於地處樓頭,更是偏寂、寒冷。我每天面對鐵窗,來回踱步,被無邊的寒冷、死寂和孤獨折磨著,一天24小時分分秒秒地死熬。本來生活裏的孤獨也是一種享受,我曾非常嚮往孤獨中的寧靜與美。然而寒徹透骨的牢獄孤獨,就像是在沒有窗子的墳穴裏呼吸;更象懸掛在峭壁上的一株孤獨獨的冰淩;猶如蒼鷹撕去了皮肉後被扔棄荒野裏的骨頭。然而,面對失眠、煙熏與寒冷、孤獨的兩種選擇,我只能取其後者,以保護大腦與身體。此時此刻,我以生命為代價,詮釋了「生存是第一需要」的哲理。

這一晚,我躺在冰窟窿似的被窩裏,雙腳寒冷的萎縮一團,半宿緩不過勁來。接近清晨時,我才眯眯糊糊打了個盹兒,忽夢到兒子在風雪冒煙的天氣中放學回家,門上卻緊緊鎖了把鐵鎖。他進不了家門,急得背著沉重的大書包,頂著風雪,四處在尋找、呼喊我,那聲音淒涼的撕裂心肺。而我仿佛就在他身邊的冰窟窿裏,被大雪複埋著動彈不得。我能看到他,但他卻看不到我。我只能心痛地望著他被風雪襲擊而發不出聲響。我就在那種近在咫尺,卻判若兩界,無法溝通的悲傷與絕望中猛然驚醒,心就象被撕裂似的在大淌血。那夢中慘烈的心傷,更加令我酷想兒子,想得讓人整日淒怵不安,嚴重時整個心靈都在顫抖。那時的感覺,真可以說是刻骨銘心的。

我被孤寂、寒冷與深切思念三者擰成的繩索纏縛著,又僵持了半個多月。這年新年又近臨了,據說燕鵬被判一年半也已刑滿獲釋了,窗外偶爾能聽到陣陣爆竹聲,但二審法院卻遲遲未能露面。我為上訴準備的材料也無法提交,整日心急如焚,但又百般無奈。培根曾說「知識就是力量」,被全世界都奉為至理名言。但我此刻則深為感悟:知識之與暴力,簡直是太無能,太軟弱了。我可謂不是沒有真理在手,也有足夠的法律知識,可絲毫都扭轉不了不法局面。知識改變不了我的命運,權力機器也決不聽從知識的召喚。面對中華社會自上而下的冠飾文化與裹足文化雜交出來的慣勢,知識更顯得那麼渺小,那麼脆弱,簡直不堪一擊,甚至毫無自保力量,常常被暴力褻瀆,被權貴強奸。還是中國老百性理解的透徹,這叫「秀才遇到兵,有理說不清」。眼望上訴已近四個月,是通常上訴程式所需時間的兩倍,二審法官仍不露面。我不得已想將上訴補充材料交看守所轉呈。然而分管此項工作的羅副隊長,平常挺笑面,還時不時套個近乎什麼的,但卻視我的申訴材料如炸藥包似的不敢接手,竟半開玩笑對我說:「別扒了我的服裝。」真讓人啼笑皆非。這本是他分內的事情,卻怕擔分內的責任,「一毛二」的小肩牌,就讓他學的那麼滑頭。

那時,我正陷於上訴無期的日子裏,2003年1月20日下午2、3點鐘,我突然被提到提審室,提審室裏坐著一個中年便衣,旁邊擔任記錄的是青島市中級法院法官,那人我曾見過。那中年便衣人挺客氣,說他是高法來提審的。按說這不合程式,一是他個人來提審有違辦案人員必須由倆人以上的規定;二是與市中院的人合夥來提審,實際上是兩審並一審,屬嚴重違法。但我並沒與他計交,這國家違法的事多如牛毛,根本別把他們看作執法者。充其量他們只是命令的執行者而已。

省高院來的法官態度和藹,出語中性,他先是簡單問了案情及上訴理由,言語之中,充滿了對我的文才與他所謂的聰慧的褒獎、挽惜與同情,表現出他職業人的另一面。他很明白這個案子是怎麼會事兒,此來僅是走走形式而已。我們談話大約進行了一個半小時,他的手機便響了。他接聽時稱對方為「閆庭長」。從他們對話中我判斷出,是主審我案子的那個閆審判長,問他提審完了沒有,要宴請他,我一聽什麼都明白了。此刻,他再無心談下去,讓我匆匆看了下筆錄。於是他們便起身要走,就在他們即將與我分手時,那法官突然說了句令人莫明其妙的話:「革命者是該有堅定的信念!」

我說:「不!我不是個革命者;我只是個自由思想者;我也不為捍衛信念而生活,但我捍衛人的本性」。

他愣了一下,合上卷宗走了。

2006-03-11

轉自《民主論壇》(http://www.dajiyuan.com)

本文只代表作者的觀點和陳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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