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行吟:新生報到

方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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謙恭有禮的Linda,在數天前就約定要送保險資料到辦公室,細心體貼的她還預先徵詢了口味與偏好,準備了香醇濃郁的熱飲前來。仔細端詳對坐的訪客,深深 感到這真的是一個奇蹟,才一年多的時間,她已自生命的巨變與苦難裡新生,從一個冷漠高傲的任性女子,蛻變成一位熱忱親切的隨和婦人。「苦難是化了妝的祝福」,Linda是這句話的最佳詮釋者,而自己則是見證人。

約莫在她二十歲左右,我們就相識了,大學畢業後成了朋友的弟媳。學音樂的優越感,有一股孤芳自賞、難以親近的特質,也因此深為婆家所詬病,常常聽到朋友與家人對她不滿的批評,然而主觀意識強烈的雙方,兀自我行我素,誰也不在乎誰。Linda 婚後,小倆口負笈在美;有了孩子,更為教育的緣故,堅持遠居異國,讓先生隻身在台,直到一年多前,丈夫意外猝逝,才被迫匆匆返回。瞬間,她成了必須獨力撐起一個家的遺孀。

娘家遠在北部,早已人丁單薄,難以支持;多年來與婆家扞格失和,也得不到奧援。未曾進過職場,也沒有工作經驗,已屆中年的 Linda,煩惱與悲悽盡顯現在臉上,四顧茫茫、前景堪憂。此時,因緣際會,我成了她在南部極少數的朋友之一。有時電話問候,偶爾聚餐聊聊,近一年的時間,環繞耳邊的總是她抱怨與嗔怪的話語,傾聽與鼓勵是朋友僅僅能做的回應,雖然無濟於燃眉之急,卻也稍有助於安撫情緒,Linda 逐漸在平復中……。

所幸「生命自有出路」,四個月前,她在朋友與教會的帶領下走出陰霾,振作奮起進入保險業。冬日午後的暖陽窗前,她幽幽的述說:「一切從零開始,戰戰兢兢,須要非常努力的打拼,才稍微有點成績,很感謝一路相伴的朋友。」又道:「我還是新生,要學的還多著呢!」「老手都是從新手開始的,別急,慢慢來!」是我的應答。語罷,見到她眼裡閃過充滿希望的光采,頓時整個人明朗亮麗了起來,與先前的萎靡晦暗,大相逕庭。巴爾札克曾說:「苦難是人生的老師。」在這門課程裡,Linda是個資質不錯的新生。

風簷展書讀,古道照顏色。司馬遷《報任少卿書》提及:「文王拘而演周易;仲尼厄而作春秋;屈原放逐,乃賦離騷;左丘失明,厥有國語;孫子臏腳,兵法修列;不韋遷蜀,世傳呂覽;韓非囚秦,說難、孤憤。」《孫子.九地》更點出:「投之亡地而後存,陷之死地然後生。」的人世律則。凡此種種,無非是在告訴我們:苦難,是淬煉心志、提昇靈魂的試金石,豈容輕忽小覷?

從小就朗朗上口的《孟子》諄諄教誨道:「舜發於畎畝之中,傅說舉於版築之閒,膠鬲舉於魚鹽之中,管夷吾舉於士,孫叔敖舉於海,百里奚舉於市。故天將降大任於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餓其體膚,空乏其身,行拂亂其所為,所以動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人恆過,然後能改;困於心,衡於慮,而後作;徵於色,發於聲,而後喻。入則無法家拂士,出則無敵國外患者,國恆亡。然後知生於憂患而死於安樂也。」苦難與困厄,是上天發下的考題,要我們在其中探尋、思索、長智慧、然後得新生,怎能不謙卑誠敬的應試呢?

五點要接孩子去上作文課,Linda 起身告別離去。望著她漸行漸遠的背影,忍不住要佩服讚嘆:這位新生,在如此艱難的一課中,表現得真是可圈可點呀!而在生命的這門大學問之前,我們哪一個人不是學生呢?只有懷著新生的心情,全力以赴的認真學習,才得以在每一個苦難與困厄中──新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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