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剧的“净”行,一般大家知道的有正净(铜锤花脸、黑头)、副净(架子花脸)、武净(武二花、摔打花脸)。其实还有一种毛净(油花),他“毛手毛脚”如过动儿一刻不得闲,动作繁多、身段复杂。今天我们介绍《通天犀》这出戏,主角许世英,绰号“青面虎”,举止毛躁,即以毛净来应工。
毛净是昆曲的叫法(京剧称油花),他造型奇特-耸肩、鸡胸、翘臀,最代表性的人物有钟馗,再者如阴间各种判官,还有《闹天宫》的巨灵神、《琼林宴》的煞神、《青石山》的周仓等,通常他们都要会“耍牙”或“喷火”,形成奇观效果,给人神秘离奇的感觉。“喷火”在舞台上现在又渐渐恢复,“耍牙”则少见或失传了。然而台湾民间迎神赛会有所谓“八家将”(属于武判性质),犹存“耍牙”技术,有些东西在民间还继续流传着。
以上举的这些毛净,属于神话一类,他们来自另外空间。《通天犀》中的青面虎许世英,却纯粹是一个人。但他的脸谱像极了猫科动物,就顺水推舟把他放大、夸张成卡通人物。猫或虎,平常爱睡觉,醒过来动个不停,拱背伸腰、用舌头梳理毛发、东抓抓、西爬爬,特别是好奇心大,看到什么新鲜事物,急于探索,轻手轻脚靠近,猛然抓住,闻一闻放开,再抓住,试试看对方的反应,有什么能耐。许世英在这出戏里所表演的身段,整个就像猫在游戏,非常滑稽有看头。人去模拟猫,巧思妙想,这与日本小说“我辈是猫”(夏目漱石着)的立意类似,只是《通天犀》偏重在身段形象。
《通天犀》故事很单纯,青面虎许世英想起上次与他打斗的英雄十一郎,心里很佩服他、想与他结识,结果妹妹许佩珠带来一位老人,这位老人程老学就是十一郎的雇主,许世英心里既惊讶又高兴,细细的询问十一郎的下落,然后去救助十一郎。
这个询问过程,青面虎利用罗圈椅,跳上跳下,好像协助搜索似的在挖掘答案,又像在应证什么信息-喔、喔、喔,明白了……这种过度的表演方式--椅子功,观众觉得可爱极了,逗的很乐。青面虎许世英在另外戏里,如《艳阳楼》或《白水滩》都是以武净应工,勇猛炽烈,拼死拼活。唯独《通天犀》里变成喜剧意味的毛净,悠哉悠哉的。
传统戏曲非常注重分工,因为有专业性问题,例如净分正净、副净、武净、毛净四种,各自有独到的特色,如果各自都能专精自己熟悉的那一门,演出来自然精彩生动。以前何九、黄三,四种都兼,那不知吃了多少苦;一般专精一个行当,也就够了。如果四种行当你都要专精,那是吃力不讨好,最后演哪一种都一个味儿,变成一道汤就不行。
景孤血在“京剧行当”一书分析说,有些戏因为来源不同,所以同一个人物,却分成两个角色来演,他举例说:如《红逼宫》的司马师是“架子花脸”(副净),《铁笼山》的司马师是武花脸(武净),如果连演必须换人。
同理,《白水滩》与《通天犀》里的青面虎许世英,前者由武净演、后者由毛净演。当然,这是理想状况,由于旧剧目大量沦失,毛净能演的戏剩没几出;即使剧本尚在,没有会身段的师父,也演不了。要专门培养毛净,到时他却没戏可演,岂不把他饿死。老实说,当务之急应该尽量保存旧京剧的老式演法,里面有许多即将失传的珍贵动作。毕竟不管中外,所谓名剧都有它的重要“动作”,戏剧以动作为中心,不然观众去看小说或听说书就够了。又何必去看,没有动作、呆若木鸡的演员,一味在那死唱。
中共瞎改编京剧,有一招“拼凑法”,《白水滩》与《通天犀》老的演出都是分开演,因《白水滩》出自徽剧、《通天犀》出自昆曲,来源不同;其应工的角色也不同。但中国京剧院文学组听命不懂京剧的党领导,将这两出戏“统一”成一出,改名成《十一郎与青面虎》。伤脑筋的是,前面青面虎与后面青面虎也要成为一个同类型的青面虎呀,不然怎么成为同一出戏。只好将原《白水滩》的武净放淡一些然后掺进一些毛净,将原《通天犀》的毛净放淡一些掺进一些武净。结果武净不是武净,毛净不是毛净,以动作为戏剧中心来论,特别动作消失,这岂不是一石二鸟,同时毁掉两出戏。
我们还是多谈些《通天犀》青面虎的特殊动作:
戏中青面虎穿蟒不挂带、戴草王盔、插翎子不带狐尾,椅子功是重要的看点。如“蹦椅”、“跨椅”同时在空中掏翎,“窜椅入肚”接双手掏翎走“铁板桥”亮相等。这些动作由景荣庆(1925-2009)承续范宝亭、钱金福的演法,成功的传留下来给后人。这是一件非常难得的事,如果拿百老汇轻歌剧“猫”比,青面虎这只猫,可是尊贵的猫老大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