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节:西西卡的死亡谷(3)
当我接过那一团饭和那一瓢菜,定睛看时,那“菜”竟是平常人根本无法下咽的干萝卜茵,不但色黑味苦,而且只有一小撮,那饭不但比在孙家花园还少,而且几乎像干稀饭一样。这点东西对我们这些饿枯的人,乍填饿壑?
接过饭菜,我便向杨治邦揍过去,他告诉我,自五九年春被捕以后很快调到了雷马坪农场,三个月前突然接到调这里的指令,一来就接受这突击筑墙的“任务”,西边刚刚筑好的这排“新房”就是在原来残墙的基础上赶筑起来的。
他还告诉我,那中队长叫张丑德,是一个生性凶残的家伙,为了避免吃眼前亏,他告诫我遇事忍着点,不要去惹他。眼下这儿根本吃不到一点蔬菜和附食,那做菜的干萝卜茵还是特地从几百以里以外的西昌买来的。平时厨房的灶头上连盐巴都看不到,凡是能吃的东西都锁在事务长的专用柜子里了。这儿的定量除了“仓毫”等说不清的原因,落到犯人口中的,每天恐怕不足六两。
我的心里对“活下去”发生了巨大的疑虑。便向他发问道:“那么,这么几个月了,你们怎么熬过来的?”他摇了摇头,一脸憔悴。“你们没来时,那张丑德为了我们赶进度,每天按规定量发足了我们的定量,同时每天还放我们下班时到山里挖蕨萁根。”他指了指放在厨房外侧的一蹲石磨,“靠它每天晚上把蕨萁根碾成桨,过滤以后便将那白色桨液与米共煮,味道虽苦,但可以充饥。”
监狱方面用牛羊肉当菜吃的谎话,把我们骗到这里来,比画饼充饥还可笑。我们将在张丑德的青杠棒下,在高山峻岭的荒野里,现开荒地,再种上庄稼,等到神话实现那一天,我们中便不知有多少骨头,已在荒野地中去敲鼓了。到了秋收时,命大的能挣扎着活下来,恐怕就寥寥了。
吃过饭,在张丑德指挥下,我们取出库房里已经破烂的绿色军车篷布,七手八脚的支架在那些刚打好的泥墙上,于是便成了我们“临时”监房的房顶。然后按所编的六个组,搬进了这“新居”的监舍中。
地上刚打的三合土还没有完全干透,我们已经管不了那么多,就去那些黄桷树旁的几个谷草堆中抱来了谷草,又一阵忙乱后,便各自按点名册的顺序打开自已的破行李。
当我把行李从坝子里搬进来时看到,挨着我铺位外侧的一个名叫胡俚的小个子,正趁我不在,将已垫在我铺位上稻草挪到他所睡的位置上。我被他这种自私损人的小动作激怒了,待我把自己的行李放下后,便不客气的将那一堆被他抱走的草从新抱回来,那小子又黑又矮,操着一口江津土话骂开了。
唉,真想不到已到了这种地步,居然还在逞强欺人,一种被人欺侮的羞耻感折腾了我整整一夜。
这一夜,我心里真不是一个滋味,心想在这种保命关头上怎么竟与这样的人相邻?听着山上的风,吹着帆布发出哗啦啦的响声,我又失眠了,西西卡的第一夜,给我极坏预兆。
从第二天开始,中队出动了一个组,进山打野菜,恰恰张丑德把这个任务交给了我们这个组。我们每个人配备了一个背兜,满山遍地去摘采野菜,规定每天每人要采三十斤的任务。
阳春三月,野菜虽然品类很多,但还没有冒出地面,开始唯一能大量采集的,便是那些从石逢里顽强生长出来的蕨萁苔。
派出去的人,没有不以寻觅充饥食物为自己的头等大事,而要在这光秃秃的山野里找吃的,首先就要寻找附近的彝家村落,虽然张丑德一再严厉禁止我们同这儿的老彝胞接触,除规定外出打野菜的人,每天必须完成最低的采集任务,还明确向我们规定,若发现谁与彝胞发生不轨的交往,除按违犯监规之禁条处置外,还用彝胞活活打死逃犯的消息恐吓我们。(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