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破柙记 (53)

作者:柳岸

老虎。(雅惠翻摄/大纪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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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虎兕出于柙,龟玉毁于椟中。是谁之过欤? ……”《论语.季氏》

二十九  “六四余孽”  

萧义雄在张文陆面前欲言又止,视之为能把血书、断指传往国外的人,此时却在家里遭受着“监管”。

一绺香烟冉冉而起,魏云英的头抵在母亲的骨灰盒上,眼泪就似厨房里那永远关不紧的水龙头。

在她身后的电脑《网路广告》里,夹着这样一则消息:妈妈逝世二周年,向妈妈致敬!

“妈妈”是谁?这只有魏云英知道。

在一个政治封闭的社会里,任何言论的“破格”都是巨大的冒险,甚至可能付出生命的代价。这则表面看来无头无脑、无所偏倚的消息,背后隐藏着撰稿者的道德、勇气及对“六四”深厚的情感,是战友之间的安慰与鼓励。而采用夹在广告中的做法则是其必要的狡黠。

想到这里,魏云英退到一张椅子上捶胸大哭。

两年前,一个阴霾的冬日,云英妈丧生在一场“车祸”中。这桩“车祸”至今仍然使人记忆犹新,成为本市甚至全省人们茶余饭后不离嘴的谈话资料。人们愤怒于它离奇的开始,企盼能有一个理想的后续。

1989年,当以反“官倒”、反腐败为中心的民主运动波澜壮阔的展开而扩及到本省时,那已经是5月中旬了。中共中央前总书记胡耀邦的逝世,学生们对这位政治改革家的缅怀,以及对他所遭受排挤的强烈不满,加以社会上权钱交易、贿赂公行、“脑(力劳动)体(力劳动)”倒挂、分配不公,投机倒把,世风败坏,物价飞腾,社会秩序混乱等等等等……举凡末世王朝所具有的荒诞衰颓之象无一不备。本就对社会动乱最为敏感的大学生⎯⎯知识阶层对国家前途产生严重的忧虑。同声相应,同气相求,本省大学生为了支援北京同学,在省会集会选出了一个七十九人的代表团,赶赴天安门广场参加绝食,魏云英是其中“领袖”。

就事论事,学生们的行动尽管声势浩大,在其开始却并没有引起家乡父老足够的重视。看惯了“运动”的中国人,甚至相当一级的党政干部都见怪不怪。学生们以其微不足道的实力去撞击那坚实礅厚的中南海红墙,无非是想扮演一个引人注目的角色,展现政治理想,对国家前途做一点可能的影响而已。大不了像“文革”时的“红卫兵”、“造反派”闹一阵,闹够了,时过境迁了,也就偃旗息鼓了。用老人们的话说这叫“孩子撒娇”。

可是天安门的坦克碾碎了这一切天真的想像。政治毕竟是现实的,学生们的浪漫情怀被纳入“你死我活”的权力考量,顷刻之间土崩瓦解。魏云英的七十九人绝食团带着七死二十四伤的记录回到了家乡故土。接着,所有的七十九人都被开除了不同的学籍,五人被判刑,魏云英最重,坐牢一年半。

自己也身列“老干部”阶层的王素真⎯⎯云英妈,汴州市委组织部档案科长,却是一百个想不通。说这些孩子们要“推翻共产党,颠覆人民政府”谁肯相信?这位平日被上级和同僚誉为谦恭和顺,甚至有时讥为“没自己的脑子”的老实人,竟然破天荒第一次用自己的语言说话。成了当局所称的“逆风而动”的人。

本着一个强烈的信念,她六次到北京“上访”,五次遭到“严词驳斥”。最后一次竟被“强制遣返”。中央“信访办”在致省委的信中批示:“此人诋毁中央平暴决策,肆意攻击四中全会决议,建议省委严肃处理!”

省委指示:“从严处理,决不姑息!”

市委决议:“开除党籍,调离市委机关。”

但,王素真却不死心,“上访”不成便写信。上至中央总书记、国务院总理、“人大”委员长,每人每月一封,不厌其烦,不厌其详,认为“中央执行了错误政策”。于是又惹动中共中央办公厅批示,要求省、市党委:“严肃党纪、国法”。汴州市委加码处分,于开除党籍的同时又开除“公职”⎯⎯双开除。

这样一来王素真反而没了约束,她竟发起成立一个“全省六四受难者联络站”。要对“六四”死伤者、遭刑、遭罚者进行联络、登记。公开扬言:“要留待历史判断!”“把控诉带向二十一世纪”。

要建立这样一个“联络站”,进行这样的“登记”,其危险艰难可想而知。抛开当局的围、追、堵、截不说,当事人顾虑重重不敢出面就是难点。有人惧于几十年残酷统治的前例;有人害怕家人的安全及前途;有人出于不同信念;更多的却是麻木、茍且、得过且过、唾面自干……。尽管经过了半年多的努力,登记表中只不过十几家,而且多数不敢署真实姓名。

王素真对这些情况早有预计,她苦口婆心,锲而不舍,风尘仆仆于本省各地。北起太行山麓,南抵武胜关口,西达河洛,东到刘邦“提三尺剑平天下”的芒砀山。嗓子说哑,头发变白,磨穿了不知几双“建力鞋”,耗尽了家中积蓄。就在女儿服刑期快要届满的时候,老天不负苦心人,一个二百人的名单已经成型。

为此,王素真赢得了一个“六四妈妈”的称号。

就这样,王素真在公安机关眼中成了另一个“麻烦专业户”。⎯⎯本省三个“麻烦专业户”全在汴州,另二位一是丘封县的于喜莲,一是王素真的女儿魏云英。

当局对这种公然藐视“专政”权威的行动当然不会坐视不理。但在种种表面法律的掣肘之下又不敢太过公然行事,于是一件离奇的事件发生……

是个风雪天,王素真来到省会庆州,想要联络一位在“六四”时被坦克轧断双腿的工人。反复打听之下好容易找到地址,在到达巷口的时候被一位正在“巡逻”的街道干部发现,拒绝她踏进巷内。二人争执多时不得妥协。最后,王素真不顾一切硬是向内直闯,该干部于阻挡无效之际竟然出拳猛击王的后颈,然后以“大车轮”招法将王摔出巷外。王素真留不住脚步,在雪滑的地面上无法自制。这时,却也巧,一辆卡车急速经过,王素真被撞出五十多米……

全省的新闻、广播、报纸、杂志都奉命不得对此项消息做任何报导。庆州市公安机关一个月后通知死者家属⎯⎯此时魏云英还剩一个星期即可刑满出狱⎯⎯王的丈夫魏仲民,通报侦办结论:意外车祸。

受到女儿及妻子双重连累而被迫提前退休的前汴州市委宣传部部长魏仲民,竟能一言不发,一滴眼泪不掉。天大的悲哀只集中于一点,右颊肌肉急速地抽动,连带口角上斜,最后连整个头部都陷于无可遏止的抖动之中。从此落下病根,再也没有恢复正常。

日久天长,这成了他的形象特征。每逢上街出门总有不懂事的儿童追随在左右,模仿着他摇头的模样,嘴里还调谑着:“货郎鼓(挑担的小贩,手持一柄两面鼓来回摇动以招揽顾客)”!

待到魏云英刑满出狱,迎接她的是父亲摇动的白头和他手中的骨灰盒。她怎么也无法接受这残酷的现实,捧起骨灰盒,叫上一辆出租车就向城北黄河渡口驰去,她要在这里与母亲同时沉入滔滔的东流水……

倒是那位好心的司机唤醒了她:“俗话说,‘跳进黄河洗不清’,黄河是黄的,它永远还不得你一个清白!……”

魏云英把刻骨的仇恨咽到心底。她发誓:要以自己终身的生命与这专制制度周旋,以自己吹弹得破的身躯去撞击那千年遗留的铜墙铁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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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魏春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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