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破柙记 (96)

作者:柳岸

老虎。(雅惠翻摄/大纪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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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虎兕出于柙,龟玉毁于椟中。是谁之过欤? ……”《论语.季氏》

在上星期六张文陆带走的纸团中,云英就简明地概述了自己被“监管”的形势,并提出了出逃方案:即利用“服务部”星期三进货机会,趁乱脱身。她请求文隆兄弟的配合,如果对方可以照计行事的话就请送来一个肯定的日期;如有困难自然另当别论。当然即使在这封短信里她也没有忘记对文隆道歉,对自己的误会及粗鲁感到内疚。她写道:“我将以我的终生来弥补……”

王欣见她的第一个动作就是让她尝尝萝卜是否地道,她仔细看了萝卜皮上刻的三个数字:二.廿三。

二月二十三日,元宵节前一天的星期三。

还有两天就是大年卅。这就是说离出逃日期还有十六天,已无可选择。

一个重大的问题还没解决。届时,如何能不为人所查觉地越过从“服务部”前门到进货门这四、五米的距离?强行闯关、利用顾客做掩护、换装、拉拢服务员?……都想过了,都存在着难以绕过的因素,每个方案都是冒险……

想到最后也没有万全之策,却想通了一个道理:如果说冒险的话,这次行动本身就是个最大的冒险。再好的打算也会有不周之虞,每个环节、每个步骤都有可能出乎意外而毁于一旦。如果想求个尽善尽美那就寸步难行了。世界上本也没有万无一失的法术,或许于无奈中所设想的,反而可能是最好的?

于是,她一反平日尽量闭门不出的常态,在每天下午二、三点钟之间“锻炼身体”。在院子里散步、跑步、伸腰踢腿、做“午间操”。脖子上挂一台半导体录放机,听着中央台的英文广播。有时故意走进院深处,传达室视角不及的地方躲上十分钟,与守卫捉一阵“迷藏”。事后,来到“服务部”叫上一碗馄饨或面条,一边听一边有滋有味的吃……

开始一两天服务员小张还奇怪:

“这不当不央的,说午饭太晚,说晚饭又太早,你吃的什么饭?”

云英答:“为了减肥,也为了省一顿,我从现在起改吃两顿饭了。上午一顿,下午一顿。”

“有学问的人名堂多!”小张奚落着。

好在还有十几天,她在努力营造一种气氛,设想使对方能陷入一种习惯性的痳痹……

在外人面前她一付居险不惊,不妥协、不气馁的样子,可一回到家就只剩下凄惨悲切。

她把父母的骨灰盒端放在客厅的茶几上,四周饰以乾花,香炉内早晚都有香烟缭绕,这是她与他们在一起过的最后一个年节了。她打算在这十几天内使香烟不断,让香灰堆满香炉留做永久地缅怀。

为预防出逃后必然招来的搜索和报复,她把自己的东西与父母的分开。衣服、用具、书籍……都标志分明。期望在这些官方行动中尽量不会干扰已经长眠了的他们。随之又在骨灰盒旁以正楷写了一行字:倘若和我过不去,请不要祸及我地下的父母!

中国新年在照例中过去,她坚持了“锻炼身体”之后就守在家中。没有鞭炮,没有祝福,没有新衣,没有年夜饭、饺子……只有一缕香烟伴着眼泪的守岁……

日期越临近心情也就越难以平静。

星期三,阴沉沉的天,偶而几片雪花飘落。

刚吃过早饭云英就焦急地站在窗前等待。为了扑捉可能的声响,她打开窗,任凭冷空气灌入。她已全身装束停当,球鞋、系紧鞋带,白纱巾裹头,身上穿的是“两面穿”的风衣,此时的颜色是淡黄……

但没有任何迹象。

午后二点过了半,“服务部”送货的小卡车开始出现,可以想见那进货门是该洞开的了。

二点四十五分,苹果园路上开始人头攒动,附近一所小学正放学。家长、学生,车响、人嚷,一股人流布满路面,“干休大院”也因人群拥入而嘈杂起来。

她向父母的遗像及骨灰盒投去最后一眼,决然地迈出屋门。走下楼梯、穿过楼门,来到院子里开始“锻炼”……

各种叫卖声也适时而起,小贩们趁着人多加紧兜揽生意。

在各种叫卖声中夹着一声:“收破烂家俱唻!”

学生放学多数从北向南走,而收破烂的声音是从南向北,越来越近,紧跟着是“牛头车”的喘息声……

心脏急剧地跳动,几乎要冲出胸腔。魏云英不仅是为这盼望的时刻到来而激动,也是为张文隆的出现、他的智慧⎯⎯巧妙地在送货车出现的时间里、利用放学的人流。这一点连自己也没有想到。可见他在制定这次出逃计划中事先侦查之缜密、绸缪的周全。

例常地“锻炼”之后她又例常地走进“服务部”,要了一碗馄饨。小张正在帮助卸货,见她过来便以顽笑加挖苦的语调说:

“你吃饭倒准时,也不管我们忙得底朝天?”

“各人忙各人的,两不耽误不是更好?”云英笑着答。

虽然口头埋怨,小张还是尽职尽责的把馄饨煮好。可是当她把馄饨端上饭桌时却不见了客人,只剩那台“半导体”仍在不耐其烦地絮叨。

只当魏云英临时出去了,小张又忙于卸车,并没放在心上。

“牛头车”清晰可闻,仿佛一路躲闪着不走人行道的学生。司机一边吆喝:“收破烂家俱唻!”一边警告行人:“靠边走、靠边走,行人走便道!”

也正当“牛头车”接近进货门之际,有两位手里都挎着竹篮的农妇,顺着放学的人流走来。她们来到“干休大院”传达室门前停住。

“这大概就是吧?”操本地口音的高个子中年妇女对同伴说。

矮个子的年轻姑娘点点头,不说话。

高个子敲着玻璃窗:“请问大兄弟!”她单向守卫问道:“曹书记是不是在这里住?”

守卫不理,他的眼睛一时望着院内一时又盯着“服务部”的进货门。

“哪个曹书记?”老传达员代替守卫问道。

“还有第二个曹书记,这不就是市委吗?我们曹家村选上来当书记的就这一个。”这位妇女本就个子高再加上翘着脚乱比划着手势,有意无意地阻挡着守卫的视线……

“牛头车”越过送货小卡贴近进货门,慢慢驶过。此时已不容云英再有任何犹豫,她利用卸货工人责无旁顾之际,乘一只大纸箱被扛过的时候,不顾一切地穿过过道,走出进货门。已经顾不得是否有人认出了。

进货门外“牛头车”迎着传达室缓缓前行,车厢里竟周到地高高置放着一个破木橱,仿佛这位“收破烂”的小贩生意不错。

到此为止一切顺利,云英奋力爬进车厢躲进木橱里。

传达室内,老传达员正在不耐烦:“汴州市姓曹的人多了,谁知道你找哪位曹书记?”

“就……就在这市里……”高个妇女说不清却又恋恋不舍。

“汴州市管着十八个县、四个区,一千多万人口。你没地址、没机关、单位名称,找哪个曹书记?……谁能知道?”守卫终于忍不住斥责起来。这种既糊涂又自信的妇女天天可见,独没有今天的荒唐。

“牛头车”仍然是缓缓慢慢,“收破烂的”还是一种腔调:“收破烂家俱唻!”过传达室而去。

“……这姓曹的人不多,当书记的就这一个!您……”高个妇女还想说下去却被那年轻女子拽了一把后襟,大概连同伴也嫌她太啰嗦了。

大概啰嗦也是一种嗜好,虽然想打住话头却还心犹未甘:“是……是呀!都怨俺没打听清楚,是俺弄不明白这机关呀‘断(单)位’的,不麻烦您们了,谢谢!”说着二人拉扯着向来路走回去,那高个还对着“牛头车”评点着:“是谁这么能?把拖拉机装上个玻璃罩子也能在这汴州城横来横去!”

“乡巴佬!”守卫厌倦地说。他推门外出,盯着牛头车看了一阵,那破衣橱的门缝里夹着一件紫色的衣角。是谁卖这破橱时连衣服也搭上了?他想……

“牛头车”突地加速喷出一股清烟。

“她逃出来了!”四川口音的年青“乡巴佬”对高个妇女说,这是邓月蕙。

“老天有眼……”高个妇女于喜莲叹声道:“阿弥陀佛!好人有好报……”

可是会不会如此顺利?

 

责任编辑:魏春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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