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製琴說到治國與做人

吉光羽 整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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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代中葉以後,文壇風氣趨向萎弱,於是興起了一股尊古復古的浪潮。復古派有前七子與後七子。明代何景明是前七子領袖一,與另一位領袖李夢陽齊名,人稱「李何」。何景明(1483–1521),字仲默,號大復。信陽(今屬河南)人。他是有名的「神童」,八歲能做文章,十五歲中舉,十九歲成進士。

當時李夢陽已是文壇盟主,何景明也以文名,與之並駕齊驅。當時宦官當政,朝政混亂,何景明憂憤國事,崇尚節義,鄙薄榮利,不與宦官、佞幸結交。九年不遷官,出為陝西提學副使。在任四年,勤政廉潔,勞瘁嘔血,死時年僅三十九歲。

何景明的這篇〈說琴〉,收在《大復集》內,是一篇論說文,借製琴、彈琴的道理,來譬喻道德行為的一般準則,所謂「一物(指琴)而眾理備焉」。這種借物設譬的「主客問答式」的文體,早在先秦諸子著作和漢賦中,已很流行,後來便成為論說文的常用形式。

這在歐洲古代,也有相似的情況,如柏拉圖的「對話錄」,一問一答,主人和客人辯論,到最後以客人一方辭窮理屈而止。所不同的是,西方古代的「對話」,常是辨入精微。我國古代的這類辯論,則大多是闡發重要的道理,而詞簡意約。

〈說琴〉的主旨,在於強調慎重選擇用材與審察合製之器,指出彈奏的要訣,引出做人用世的道理。全文共分三個部分:第一部分,說製器的重要。第二部分,說選材的重要。第三部分,歸結為作者所要闡明的「樸其中,文其外,見則用世,不見則用身」的為人之道。全篇每個部分有每個部分的意思,層次安排整齊對稱,說理也明晰通暢。文內關於音樂的用語,選詞精當,給予讀者一定的音響美感。

以下是〈說琴〉的譯文:

何子有一張琴,三年不去彈它。他的學生戴仲鶡,拿下來裝上弦,進奉請他彈奏。何子拂弄一過,三次撥動琴弦,弦卻不聽手指指揮,發出的聲音雜亂無章,仔細聽它的音響,不知毛病出在什麼地方。仲鶡道:「這琴的毛病,在於木質不好,我看它黑黑的,彎彎的,快腐朽了。它的質地不能勝任琴弦,所以彈起來聲音不能發揚。」

何子道:「咦!這不是木質的過錯,我要嚴厲責備製琴的人!凡是做一張琴,首先要選擇木材,但更重要的是:要審察是不是按照規格,來製作成器。琴器有四:弦、軫(讀診,弦捩,用以轉動定弦的寬緊)、徽(琴上作標識的圓點,表示音的高低)、越(琴底的小孔,用來調整音量)。

弦用來發音,軫用來控制弦,徽用來比較音的度數,越用來調和音節。發音,就能分出清濁;控制弦,就能顯出高下;比較度數,就能輕重適當;音節調和,就能使音響不沉悶暗啞。故而,弦,要取它韌性的細密;軫,要取它琴捩的圓滑;徽,要取它度數的次序;越,要取它小孔的通暢。

現在這張琴,弦的韌性稀疏,軫的琴捩滯澀,徽的度數失去均衡,越的小孔又淺又隘。稀疏,所以清音濁音不能齊全,滯澀,所以高音低音不能相通;失去均衡,所以輕音重音互相侵越;又淺又隘,所以音聲沉悶暗啞。這樣五音混亂,音律也離開了法度。儘管讓黃帝的樂官伶倫,來調弦運指,春秋時的琴師伯牙,來按照節拍親自彈奏,他們也不能使音聲和諧了。

現在看這張琴的材料,是用桐木製成的。桐木原是生長在深山幽谷,依據著巨大的磐石,經受著風雨的滋化,雲煙的蒸潤,迴繞曲折,光亮沉鬱,外表像彩鳳那樣煥發,質地像金玉那樣完美,不能說不是良材。要是叫製作者,按照規格做好,修治完善,以備隨時彈奏;鑿削合格,以成一張好琴;裝飾美觀,以便出而應世。

上焉者,使君王得到,可以獻之於宗廟,陳設在朝廷,祭享神靈,延見貴賓,唱讚祭禮,疏通隱閉,使民情通暢,萬物潔淨。下焉者,使士大夫得到,可以融洽氣質,培養德性,導弓情操,和睦心志。何至於黑黑的、彎彎的,成為腐朽之材、無用之物呢?我看天下之掌職者,不責怪手下的材料之人,太少了。

他們把琴柱縛得牢牢的,卻想讓琴弦張弛如意;自己愚昧混亂,卻想要分清事理;自己狹隘,還想求取眾多:這怎麼可行呢?錯把直木作輪,錯把屈木作輻,錯把巨木斗拱,錯把細木作大梁,如此的選材不當,用材錯誤,哪能不出毛病呵?因此,君子對於選材用才,是很慎重的。

彈琴要有勁用力,行動要審時度勢,觀察要有順序,斂藏要有容量。有勁用力,就能不受阻撓;審時度勢,就能應付變化;有順序,就能辨別方向;有容量,就能受到教益。勁,好比就是信用;時,好比就是智慧;順序,好比就是仁義;容量,好比就是謙遜。信用作為居處,智慧指揮行動,仁義用來制約,謙虛可以保身。樸實作為內含,文采作為外表。為人所知,就出而用世;不為人所知,就修養自身。

所以《中庸》說:『雖愚必明,雖柔必強。』這都是擔負職責的人,應該選材、用才所注意的問題,怎麼可以責罪他手下的材料呢?」(暗喻:為官而不明此理,一味的責怪下民,猶如不明琴性,卻去操琴,那就是「亂彈琴」!)

戴仲鶡聽了,不覺恍然若失,離開坐位說道:「信用不就是取之於弦嗎?智慧不就是取之於軫嗎?仁義不就是取之於徽嗎?謙遜不就是取之於越嗎?制琴這一件事,把世間如何為官治國、做人處事,所有的道理,都涵蓋齊全了(這就是「一物而眾理齊焉」)。我所知道的事理太少了,我要改弦更張,從此以後,恭恭敬敬地聽從您的教導。」

〈說琴〉原文如下:

何子有琴,三年不張.從其游者戴仲鶡,取而繩以弦,進而求操焉.何子御之,三叩其弦,弦不服指,聲不成文。徐察其音,莫知病端。鶡曰:「是病於材也。予視其黟然黑,□然腐也。其質不任弦,故鼓之弗揚。」何子曰:「噫!非材之罪也,吾將尤夫攻之者也。凡攻琴者,首選材,審器。其器有四:弦、軫、徽、越。弦以被音,軫以機弦,徽以比度,越以亮節。被音則清濁見,機弦則高下張,比度則細大弗逾,亮節則聲應不伏。故弦取其韌密也,軫取其栝圜也,徽取其數次也,越取其中疏也。今是琴,弦之韌,竦;軫之栝,滯;徽之數,失鈞;越之中,淺以隘。竦,故清濁弗能具;滯,故高下弗能通;失鈞,故細大相逾;淺隘,故聲應沉伏。是以宮商不識職,而律呂叛度。雖使伶倫鈞弦而柱指,伯牙按節而臨操,亦未知其所諧也。

「夫是琴之材,桐之為也。桐之生邃谷,據盤石,風雨之所化,雲煙之所蒸,蟠紆綸困,璀璨嵬郁,文炳彪鳳,質參金玉,不為不良也。使攻者制之中其制,修之畜其用,斫以成之,飾以出之。上而君得之,可以薦清廟,設大廷,合神納賓,贊實出伏,暢民潔物。下而士人得之,可以宣氣養德,道情和志。何至黟然□然,為腐材置物邪!吾觀天下之不罪材者,寡矣。如常以求固執,縛柱以求張弛,自混而欲別物,自褊而欲求多。直木輪,屈木輻,一巨木節,細木棟,幾何不為材之病也。是故君子慎焉。

「操之以勁,動之以時,明之以序,藏之以虛。勁則能弗撓也,時則能應變也,序則能辨方也,虛則能受益也。勁者信也,時者知也,序者義也,虛者謙也。信以居之,知以行之,義以制之,謙以保之。樸其中,文其外。見則用世.不見則用身。故曰:「雖愚必明,雖柔必強。材何罪焉!」

仲鶡憮然離席曰:「信取於弦乎,知取於軫乎,義取於徽乎,謙取於越乎。一物而眾理備焉。予不敏,願改弦更張,敬服斯說。」

(選自《何大復集》)

--轉載自正見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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