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鐘:文化愛國主義的虛妄

黃鐘

【大紀元9月25日訊】(一)如果是拿破侖征服了明朝

  中原的漢族王朝多次被其他民族所征服。有人就認為,在鴉片戰爭以前,在佔優勢的華夏文明面前,軍事上的征服者無不成了文化上的被征服者。

  這是一種莫名其妙的文化優越感:武力上被人征服,文化上征服別人。半斤八兩的背後,是無可奈何的精神勝利法:你戰勝了我的肉體,我降服了你的心靈!

  這樣一來,文化只要保留下來了,人的尊嚴、選擇政府等等的自由,都可以忽略不計。

  侵略者征服一個地方時,往往是很講政治策略的。

  拿破侖就是一個很好的例子。

  他說:「我結束文德一戰之際,也就是我成為天主教徒之時;我宣佈信奉伊斯蘭教,使我更加容易地進入埃及;我成了教皇權力無限論者以後,就把意大利的神甫爭取到自己這邊來了。如果我獲得了對猶太人民的統治權,我就會下令修復所羅門神殿。」[1]那麼,拿破侖和埃及,誰是征服者?!是不是因此就可以證明被征服國文化是如何如何地優秀呢?

  如果是拿破侖征服了明朝,——這個假設當然聽起來會讓人感到不舒服,而且也有關公戰秦瓊的味道。因為明朝早就滅亡了,而拿破侖還沒有出世呢。——我想他一定也會繼續開科取士,讓中國人繼續讀四書五經。按照文化愛國論的邏輯,拿破侖的入侵又為中國文化的優越提供了一個生動的證明!

其實,這不過是變相地表明,亡國無所謂!

無論是元朝還是清朝,中原文化的保存,與其說是蒙古文化和滿族文化是低度文化,還不如說是征服中國這樣一個大帝國的政治需要。比如滿族人和漢族人相比,不過是一對一百。在當時的交通、地域、人口、傳播等條件的限制下,不可能將漢族全盤滿化,但是誰又能夠說,從此沒有部分同化的痕跡?

  實際上,籠統地談文化上是誰同化誰,說不清楚。我們沒有必要進行煩瑣的考證, 引幾個詞來說明就足夠了。今天的普通話裡就有滿語的影響。比如,「巴不得」是滿語「bahaci tuttu」的漢譯、「跟前」是滿語「jakade」的直譯。[2]而且今天許多不是滿族的人不也穿旗袍?明朝人的裝束是「峨冠博帶」,而滿清的裝束是「金錢鼠尾」。平定江南後實行的「留頭不留發,留發不留頭」。[3]可是到了民國,辜鴻銘還留著著小辮子在北京大學教書。而且辜鴻銘說:「洋人不會因為我們割掉辮子,穿上西服就尊敬我們。我確信,當我們都由中國人變成歐式假洋鬼子時,歐美人只能更加蔑視我們。」[4]漢人辜鴻銘已經忘記了歷史。你說是漢文化同化了滿族文化,還是滿族文化同化了漢族文化?!同樣地,今天的湖南省的「省」就有元朝「行中書省」的痕跡。

(二)趙武靈王的「胡化」改革

  文化不是目的,而人才是目的。

  我們的祖先茹毛瀝血的時候,又怎麼知道後代會有什麼樣的文化呢?文化是人應付環境挑戰的工具,一旦文化和環境不能協調時,為了沒有生命的文化,萬物之靈的人,卻只能坐以待斃?當然一般不會有人說,亡國事極小,亡文化事極大。也不會有人說,如果人民都學新思想了,我搞的卻是四書五經或者某某主義,沒有了市場,我幹什麼吃什麼去?因為這只是他的既得利益所在。可是,要說新思想洶湧而來,中國文化就有泯滅的危險,中國人也將不是中國人了。卻很是能夠打動人心,應了古人名正則言順的道理。

  現代土耳其之父基馬爾,強行讓土耳其人拋棄阿拉伯文,改用拉丁文;強行讓人民脫掉費茲帽,換上禮帽。在基馬爾眼裡,費茲帽標誌著「無知、漫不經心、宗教狂和痛恨進步及文明」。[5]甚至立法要求所有的男子必須戴禮帽,凡戴費茲帽的,將按刑事論罪。[6] 1928年1月土耳其教育部長哈姆杜拉·蘇布希說:「採用拉丁字母,對於我們來說是非常必要的。舊文藝注定將要成為廢品。」[7]於是截斷了回頭的路,打開了通向未來的門。在新成長起來的一代人裡,再也讀不懂「傳統」的作品,只有極少數人才會鑽進「優秀」的故紙堆去淘金。

  在許多遺老遺少看來,是實在是數典忘祖全盤西化,可惡之極。想想看,曾幾何時,奧斯曼帝國有過橫跨三大洲的輝煌,它的文治武功,又曾讓多少人膽戰心驚?他們也曾經以生而為奧斯曼人而自豪。為什麼不讓昔日的光輝再一次復興呢?儘管基馬爾大刀闊斧地改革,用拉丁文的土耳其人和用阿拉伯字母的土耳其人,一樣是土耳其人!

  當然,我不是說就一定要效仿基馬爾,而是為人們展示另一種經驗和可能。

其實,中國也不是沒有先例。既有趙武靈王的胡服騎射,「怫學者,離中國」,也有北魏孝文帝拓跋宏的漢化改革,他連自己姓氏拓跋,也改成了元–後來金代的詩人元好問就不叫拓跋好問了–公元493年遷都洛陽,禁止穿鮮卑傳統服裝,不能講鮮卑話,如果誰在朝廷裡講「北俗之語」,就會被免官,就連六個弟弟都要求娶個漢人女子作老婆。

晚清士人曾經對傳教士楊格非說:「我可以向你保證,我就是跟孔子下地獄,也不會跟耶穌上天堂。」[8]其實孔夫子被後人奉為聖人之教的那套東西,在他的有生之年卻沒有多少人當回事。秦始皇還要一把火燒了他的書。直到漢武帝才獨尊儒術呢。難道這以前的中國人就不能叫中國人了?一個本來不信奉孔孟之道的人,後來接受了,是不是就是被文化侵略了呢?如果一個人接受了西方某個思想家的某個觀點,和接受孔孟之道,又有什麼不同呢?難道屈辱就不體面?

在張之洞的心目中,「中國所以為中國」,實在是由於中國有「君為臣綱,父為子綱,夫為妻綱」這三綱和君臣、父子、夫婦、兄弟、朋友這五常。而民權之說,男女平權之說,則是不可行的異端邪說。(《勸學篇·明綱》)在張之洞看來,如果中國的知識分子不通「中學」,就如同不知道自己姓什麼的人一樣,他們的「西學」根底越深,就會越看中國不順眼,對於這種人,縱使再博物多能,國家又怎麼能夠用他們呢?(《勸學篇·循序》)這話不假,一個認為三權分立有道理的人,怎麼會喜歡朕即國家的統治呢?這種人非但不能啟用,而且還必須斬草除根!就像清政府對孫中山們一樣。如果張之洞地下有靈,看到今天海峽兩岸都講男女平等,而且台灣還搞競選,連君臣的影子都沒有了,他會認為中國還是中國嗎?秦朝對孔孟之道用火對付,中國是中國麼?中國人還成其為中國人麼?!除非國家之間老死不相往來,否則就會有文化滲透。今天還有多少人知道包小腳是什麼樣子,明白三綱五常的道理,通曉孔孟朱子的教義?誰能夠斷言,現在的中國人和明朝的子民相比,就不是中國人了?

(三)鑒真是文化侵略者嗎?

  前些年,那些昂著頭說不的人,聲稱如果好萊塢的電影進入中國就是對中國的文化絞殺,說什麼中國影人最重要的責任就是弘揚中國文化,抵抗文化絞殺。

  先且不談什麼是「中國文化」,如果按照這種邏輯,難道南朝宋末來中國傳教的菩提大摩是在搞文化侵略?為了純潔「中國」文化,是不是需要發起一場清除思想精神污染運動,把禪宗徹底抹去?玄奘去天竺取經,645年回到長安,帶回657部佛經。今天還在的西安大雁塔就是當年為了藏經修建的。而且佛教已經成為中國的主要宗教之一。難道玄奘去印度,就是為了讓唐帝國接受印度文化的侵略嗎?儘管945年中國對佛教徒有過一次大迫害(一共有四次),但它的影響「滲透到了中國人的每一種生活方式……在過去的幾百年裡,佛教已經緊緊地吸引了最優秀的中國人的頭腦,它成了中國文化不可分割的一部分。」[9]中國現在將佛教作為傳統的一部分,難道中國人因此就成了印度人了?佛教是漢代傳入中土的。佛教講「出家」,自然是對儒家「人倫」的打擊,魏晉時,佛教盛行,難道我們把信男善女們都描寫成自覺受文化侵略?

  到20世紀40年代末,中國大陸有20多所教會辦的大學,如燕京大學,難道這些學校畢業的都不是中國人了?都是賣國賊了?都是一些惟恐不能變成黃頭髮藍眼睛的假洋鬼子?我不知道,愛因斯坦這樣的偉大人物,如果加入中國國籍,是不是必須通過傳統文化考試,並宣誓信服中國文化?

  如此這般提防物質和精神的亡國,那就只有掀起一場用毛筆,讀四書五經的國粹主義熱潮了。可是退到2000多年前,連四書五經也不是什麼「傳統文化」,統一了「中國」的秦始皇把這些東西一把火燒了,誰認為必須繼承,那可是犯罪啊。

  其實,並非丟掉西裝,換上長袍馬褂,扔掉《聯邦黨人文集》,拿起《四書集注》,中國人才成其為中國人。

  奇怪的是,那些人聲討「文化絞殺」時,卻又忘乎所以地說:「日本的富國,帶有豐沛的儒家傳統」,「日本人在建築、茶道、劍術、禮儀上的優雅情趣,比中國本土還具有更濃郁的中國古風。」這雖然顯示了天朝的赫赫聲威,卻又不免讓人納悶:日本豈不是作了「物質和精神的亡國奴」?

  742年到748年鑒真5次東渡日本未成,先後死了36人,而且鑒真自己也雙目失明。753年鑒真第六次東渡成功。在日本傳播盛唐文化。他還被奉為日本律宗的先驅者。而鑒真東渡日本弘法,豈不也是對日本進行文化侵略?

  而且到了明治維新時,日本還要尋求知識於世界。結果是日本在甲午戰爭中,把大清帝國打得一塌糊塗,不但獲得了巨額賠款,而且還割佔了台灣,好像事實上並沒有亡國的半點徵兆。鹵莽如我等者,也只好信回神,認為是上帝偏愛日本,要不,怎麼中國引進西方文明,就會有人驚呼會做物質和精神上的亡國奴呢?

  一個國家如果生活在文化侵略的恐懼中,就難以建立與世界文化的平等、自由交流的環境和機制。這是一種國家的自殘行為。

我們喜歡某種思想觀點,並不是因為它是中國的或美國的,而是我們認為它是正確的。將文化分成東西,並且以東西定取捨,本身就是本末倒置,捨本求末。如果某種思想不利於中國參與國際競爭,還要堅持它只是因為它是中國的傳統文化,這不是愛國,而是害國。

(四)自由重於傳統文化

  抽像地講弘揚「傳統文化」,也是廢話。實際上「傳統文化」的內容豐富複雜,誰能夠說自己有本事提出一個無人異議的「傳統文化」的標準答案?文化愛國主義根本就行不通。馬克思主義是不是傳統文化?伊斯蘭教是不是傳統文化?基督教是不是傳統文化?無神論是傳統文化,那麼有神論是不是傳統文化?……韓非子說世易時移變法宜矣,而孔子卻說三年無改父之道,誰是傳統文化?……儒家說要信,可民間卻說人不為己天誅地滅。……到底誰是傳統文化?

  聰明的阿Q們可能會說:取其精華去其糟粕。

  問題是,誰來取,誰來去;取什麼,去什麼。可以補舊鞋子,為什麼就不能買新鞋子?是承認公民個人的自主性,還是由權威定奪?

  籠統地講什麼「古為今用,洋為中用,取其精華,去其糟粕」,是沒有什麼誠意的表現,四平八穩的背後,是什麼該用、什麼應取、哪些要去。

當然,這作為個人對待中西世界的準則,那是他的自由。你或者願意讀《孔子》、《孟子》,卻對《理想國》、《論法的精神》嗤之以鼻,或者您喜歡念《政府論》、《人權宣言》,卻對《資治通鑒》、《四書集注》不屑一顧,那都是個人的自由。但這卻決不能成為國家的政策。國家的標準只有一條,那就是言論自由、學術自由,它對無論是弘揚國粹、全盤西化,還是折衷調和的調子,都保持政治中立。言論自由是公民的基本的、不可剝奪的權利。你可以像張之洞那樣講中體西用,他可以像陳序經宣揚全盤西化,我可以像季羨林那樣反詰:「既然能搞『西化』,為什麼就不能搞『東化』呢?」[10]……不能說,我自己是個國粹主義者,我就千方百計想讓西化論者閉嘴;我折衷主義者,因此最全面,其他的思想都必須銷聲匿跡。作為公民,你可以不贊成甚至反駁他人的觀點,但是應該尊重他人堅持己見的權利。這實際上對「傳統文化」也是有好處的,因為面臨競爭的壓力,要想贏得人們的信服,就必須不斷創新,以適應潮流。

註釋:

[[[1](蘇)阿·阿夫托爾哈諾夫《權力學》上冊,第237頁,新華出版社1980年第1版

[2[2]田繼周等《少數民族與中華文化》第497-498頁,上海人民出版社1996年5月第1版

[[13]蕭一山《清代史》第20頁

[4[4] [清]辜鴻銘《清流傳》第146頁,東方出版社1997年9月第1版

[5[5] [英]伯納德·劉易斯《現代土耳其的興起》第280頁,商務印書館1982年2月第1版

[6[6][英]伯納德·劉易斯《現代土耳其的興起》第282頁

[7[7] [英]伯納德·劉易斯《現代土耳其的興起》第291頁

[8[8]孫江《十字架與龍》第69-70頁

[9[9]賀麟《文化與人生》第162頁,商務印書館1988年8月第1版

[10]季羨林《朗潤瑣言》第83頁,上海文藝出版社1997年12月第1版

--原載:《黃鐘Blog》,2005-08-23
http://www.blogchina.com/new/display/85709.html
(http://www.dajiyuan.com)

本文只代表作者的觀點和陳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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