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典人的幸福

吴媛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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含着银汤匙出生的瑞典人

__台湾社会中也有千千万万个约翰,甚至处境更糟的人们,他们被命运发了一手烂牌,无力改变现状,只能被现实鞭策着往前走,而这正是滋生多数社会问题,包括犯罪、自杀等悲剧的温床。__

先生说他记忆中有印象的第一场瑞典大选,是一九八五年、他刚满七岁的那年。当时他看到电视上有两个最大的阵营:一个偏红色,叫做社会民主党;一个偏蓝色,叫做温和党。他问爸爸这两个阵营有什么不一样?爸爸说:“红色的那一边,他们希望所有人都过不错的生活。不管有没有努力、有没有资质,都不会有人穷到不能生活;蓝色的那一边,他们希望好生活是一种奖励,必须要努力争取才能得到,这样大家就会越来越努力。我不赞成蓝色的那一边,我觉得这样只会让那些有好生活的人过得越来越好,让生活不好的人过得越来越差。”于是他又问爸爸:“所以你支持社会民主党啰?”爸爸指着另一个更深红色的小党说:“我支持的是这个:左派党。他们的方向和社民党一样,但是觉得社民党做得还不够好、不够多。”

记得另一个瑞典朋友也曾说,他还没上小学的时候,有天问妈妈什么是社会主义。妈妈不假思索的回答他:“社会主义就是我们努力得来的成果,都被那些懒惰的人拿去享受。”

从远处观望一个国家和社会时,我们为求便利常常会试图简化、一体化该国家或社会里所有的人。然而若我们把镜头不断拉近,就会看到截然不同的个人,在民主越发达的社会,越是如此。

天下有白吃的午餐吗?

在北欧社会,尽管多数舆论倾向支持健全的社会福利,但每一个人对于要保留多少自由市场的竞争基调,以及又该允许多少政府的力量介入、提供社会福利抗衡自由市场的不公平,都抱持着极为不同的理解和信仰。人们在评论一个议题或报章杂志在分析报导时,通常也会在一开始就提出一个清楚的定位,让参与讨论的人能大致掌握这些论点的出发点。

本书行文至此,我想读者都已经看出我的立场是倾向分享和平等的。而秉持这种立场的人最常面对的质疑,大概就是“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这句话了吧。在回应这个质疑之前,我想先分享一个朋友的故事:

先生有两个从小一起长大的死党,一个叫约翰,一个叫培尔,他们从幼稚园到现在都是最好的朋友。先生和培尔都来自中产家庭,约翰则来自蓝领家庭,他们的人生在小学之后开始出现分歧。约翰的妈妈在他和弟弟小学的时候过世了,约翰的爸爸则有酗酒和情绪不稳的问题,但还是尽力把孩子带大,直到约翰和弟弟差不多成年的时候,他却突然辞世。一直到中学阶段,约翰和两个死党在校表现都不相上下。进入高中以后,无意升学的约翰学习意愿不高,每一科都只求维持在及格边缘,除了历史科。因为这三个男孩从小就沉迷于战争史,对一次、二次大战的所有欧洲战场和细节都了若指掌,直到现在他们每年还是会开着车到欧洲各战场参访旅游。

无意升学在瑞典并不是件坏事,即使对升学没兴趣,还有很多其他的职涯选择。约翰高中毕业后就在木材加工厂工作,二十岁出头时结了婚,和妻子在乡村买了一栋小房子过日子。没过几年,约翰开始经常向工厂请病假,婚姻也出了问题。他后来被诊断出罹患忧郁症,于是向工厂请了长期病假,并和妻子离婚,搬到镇上的一间小公寓和弟弟同住。

我认识约翰这个人的时候,他已经请了长达两年的长期病假,靠着刚好足够生活的病假津贴维持生活,每天都坐在电脑前玩电脑游戏。那时我先生和培尔都刚刚硕士毕业开始工作。他们三人的感情还是很好,常常互相探访。我只去过约翰的公寓一次,被他脏乱失序的生活吓得拒绝再踏进那间公寓一步。约翰的健康状况也每况愈下,弱视恶化到近乎全瞎,瑞典的医疗保险以接近免费的价格提供他昂贵的矫正镜片。从小就是田径健将的他,后来竟胖到让我先生和培尔都快认不出来,每天拖着一百六十多公斤的身躯,只要走几步路就喘得像头牛,我完全不相信约翰曾经是全年级跑得最快的男孩。

我很不喜欢约翰,也不喜欢当时还是男友的先生和这样的朋友来往,觉得这是“坏影响”。我也不喜欢瑞典的长期病假制度,让一个完全可以继续工作的人待在家混吃等死。不去工作也就罢了,竟然还能用纳税人的钱进行心理咨商和视力矫正,这不是米虫是什么?

当我这么跟先生说的时候,他总是说:“对啊,我也这么觉得,约翰更是比谁都这么觉得,所以这两年来他试图振作了好几次,但是都失败了。约翰他经历了一个比较艰难的童年,但是他很少跟我们谈起这些,在我们面前常常拿他的忧郁症开玩笑,想表现出豁达的样子,但是我们都知道忧郁来袭的时候他的情况有多糟糕。何况他在请病假之前,也工作缴税了五、六年,我相信他只是需要休息,等他准备好了,情况会越来越好。”

后来如我先生说的,约翰就像许多陷入长期病假的瑞典人一样,渐渐回到了生活的常轨。我现在回想,其实这个改变的阶段很早就开始了,但他总是进两步退三步,让人感受不到改善的成效。他一开始申请了大专资工课程,读得不顺利,一年后换到了社工系。大约在同时,他因为在网路上购买囤积非法的抗忧郁药物而被警局搜查,并且上法庭受审。瑞典的罚款是按收入累进计算的,没有收入也几乎身无分文的他,付了一些象征性的罚款,得到一年后不再犯即可清除的一条前科,就返家了。记得那段时间每次听到他的近况,都让我不禁苦笑着摇摇头。

后来有一天,他传简讯给死党们,说他排到了缩短肠道的减肥手术,这种手术原本价格高昂,但瑞典政府以低价提供给重度病态性肥胖者。约翰在手术后一反以往,十分注重饮食运动,体重渐渐减轻,也开始恢复了活力。

瑞典人在结婚前常会安排一整天的单身派对活动,在先生的单身派对那天,他的朋友们合租了一个田径场,安排一场田径锦标赛。这个比赛的宗旨是先把我先生灌得烂醉,好看他出糗,不过其他参赛的朋友们也都跃跃欲试,想利用这个难得的机会施展身手。

约翰那时已经恢复了堪称正常的体态,但没有以往那么矫健,接连几个项目的成绩都垫底。然而在他从小最拿手的跳高项目,竟以黑马之姿拿下了第二名的成绩。先生说当约翰漂亮的跃过横杆、落在软垫上的时候,他仿佛看到约翰十七岁时在学校运动场上的英姿,并和培尔两人不约而同的跑上前和约翰拥抱欢呼。大概只有这几个一起长大的男孩,能体会约翰当时的心境吧。

后来约翰的故事只能用急转直上来形容。他在老家镇上认识了一个也曾罹患忧郁症的女医生,两人陷入热恋,而在他们结婚之前,他也完成了社工系的学业。现在他在社会局工作,和妻子住在一间可以看到海的美丽公寓。已经游历过所有欧洲战场的三个死党,现在正计划明年要一起去美国探访南北战争的景点。

前几天小侄子满周岁,婆婆苦思良久要送什么礼物给什么都不缺的孙子,后来她把一支家传的小银汤匙擦得晶亮,送给了爱孙。婆婆说,她想让孙子记得,每一个在瑞典出生的孩子,都是含着银汤匙出生的。

约翰这一路走来经历了一个又一个的阻碍,也犯下许多错误,父母早逝、选错职业科系、忧郁,甚至犯罪,如果他身处其他国家的社会,或许绊到其中一、两个石头,就足以让他无法再调整步伐、实现自我。然而瑞典社会不但帮他把这些绊脚石一个个移开,并耐心等他做足准备,重新再起。约翰和其他国家的人比起来,在某种意义上,不也是个含着银汤匙出生的孩子吗?而瑞典让约翰吃了那么多白吃的午餐,最后获益的到底是谁呢?

我们都知道要让驴子跑,有红萝卜和鞭子两种手段。对于那些不想跑、跑得慢的驴子,为什么要给他们萝卜?应该用鞭子去鞭策他们才对吧?然而在社会上有千千万万个约翰,甚至处境更糟的人们,被命运发了一手烂牌,最后落入了无力改变现状,只能被现实鞭策着往前走的窘境,而这个窘境,正是滋生多数社会问题,包括犯罪、自杀等悲剧的温床;他们的下一代、下下一代,也有很高的概率陷入同样的命运。

“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是许多人视为社会公义的真理,然而试图用鞭子去激励饥饿的人们,反而会为社会埋下不断重复的悲剧和危机。更别说有太多追求这种“社会公义”的人们,仰赖着优渥的环境和裙带关系白吃了一堆好料,一边喊着“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时,自己的嘴都还没抹干净呢!

瑞典有没有吃福利政策豆腐的人呢?当然有!在报章杂志上,在日常生活中,我们都能看到令人发指的案例。有记者揭发一个申请了好几年残疾津贴的人,那人在脸书上贴了环游世界的照片;有父母滥用育儿假,小孩稍有不适就借口不来上班……但这些案例目前仍属少数,而人们在生活周遭亲眼目睹、深刻感受到的,往往是像约翰这样的例子。曾经我用冷眼旁观的角度,认为他是个国家的米虫、扶不起的阿斗,但如果我们更贴近了解这样一个人的故事,就不难理解为什么许多瑞典人仍相信,付出社会成本将会带来物超所值的结果。@

摘自《幸福是我们的义务》  圆神出版社   提供

责任编辑:颜静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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