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1979年夏天(28)

林良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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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复秋把徐强的照片交给父亲转交给傅神父,这禀性慈祥的神父已趁机在街上目睹徐强的那副德性,他也秘密查访过遇害少女的邻近地区。傅神父等三位长辈当天晚上再度会面,商量如何邀请刘寡妇出面告密之事,只是妇人面临极大的矛盾,没有主见,常常变卦。

  一日上午,傅神父前往拜会负责命案的士林警局,自称受到命案家属的委托而来。傅神父本来就认识士林警局王主任,而且一向受到相当的尊重,两人立即谈起这件谋杀案。

  那位干练的王姓局长,苦瓜脸地向神父诉说办案的压力:“桥那边接连出了二件命案,上级已下令必须破案,否则非降级不可。”

  神父问说有没有任何线索,他摇头说:“凶手很狡猾,平常案子尚可找出一些蛛丝马迹,此次竟然都找不到。”

  他还透露说:“据第二具尸体的验尸报告指出,女孩阴道内采到两人的精液,凶手无疑有二人而且还是虐待狂。女孩子浑身被凌虐,下体不寻常的出血,显然有异物冲刺过的痕迹。四肢的手腕和脚腕都有套上皮环的瘀痕,而且还有报纸上不便透露的,女孩的耳朵被利刃割下,乳头有被针刺流血的痕迹,总之,命案绝对是两个变态色魔所为。”

  傅神父听后赶紧在胸前划十字,继而审慎地问道:“如果有人出面告密,是否一定不会泄露秘密证人的身份?”

  “那当然!”王局长直截了当地回答。

  “但是,听说也有情治单位参与调查,他们应会知道告密人的身份吧?”神父带着为难的神情问着。

  “傅神父怎么如此关心此案?”王局长有些惊讶。

  “那少女的家就在我们教堂旁的巷内,她家人很关心此案,今天来此地,其实是代他们来向警方感谢及问候的,刚才这问题可以回答吗?”

  “除非我个人高度的保密,暗中进行调查,否则情治单位会知道的!”王局长忖思一会后说。

  不久,傅神父起身告辞,再度感谢警方的努力,王局长恭送他走出警局外。

  傅神父回来向柯锡仁、老嬉皮报告警局所闻,三人愈感问题已严重到难以想像的地步。

  老嬉皮分析道:“徐强是官阶中校的特务,他一定有管道可获悉此案的内部消息。这件事不保险,还是打消了告密之事吧!何况刘寡妇这人反反复复的。”

  眼看毫无对策,柯锡仁突问说:“不知有没有办法取得这位王局长的信赖,比如说由傅神父去向他私下道出我们所知的,请他派人暗中调查徐强这家伙,而又不让情治单位知道。”

  傅神父沉思一下,皱着眉头说:“我可不敢确信他会给我们什么保证,可能按规矩告密之事不能只由他一个人知道的。即使他为了破案压力答应不告诉任何人,但派人调查难免会走漏风声,被情治单位获悉。”

  三人的谈话仍未获致任何结果。

  几天来,婉如虽不知发生何事,但出门前必先打电话告知复秋父子。

  事件在没有进展下又拖了一个星期。大学联考放榜那天,考生们都怀着紧张的心情,即使隔天报上会刊出上榜名单,复秋、建南等已迫不及待地赶到中正高中放榜处,挤在查榜的人群中找寻自己的名字。

  不到一刻钟,已查出这群年轻人考上的大学和系所。徐雨因老爸事心情极度沮丧,几天都未出现,果如他自己预料的考上东吴音乐系,复秋台北医学院医科、婉如铭传观光系、建南政大中文系,众人兴高采烈的相互祝贺。芷玲和怡芳也在一旁尖叫呐喊,惊动了许多查榜的家长及学生。随后各人也用公共电话速向家人报喜讯。

  有人立即建议走到市区去吃蜜豆冰,复秋忙说由他请客。吃罢冷饮,建南突想起可赶上《北非谍影》的放映,五人乃转到士林戏院,这次由提议人请客。下午三时,原以为观众不多,没想到意外的客满,跑到楼上只剩下零星座位,三个女生坐一排,复秋和建南坐在她们后面一排。

  建南看着盛况随口说:“虽是老片仍不同凡响,真有‘老当益壮’的气势!”大伙一听莫不莞尔。

  芷玲回头讥笑地说:“拜托不要乱用形容词,什么‘老当益壮’的!”直说得建南又一副尴尬样。

  走出戏院已将近傍晚。大伙肚子饿了,芷玲刚领到薪水,这回抢着说请大家去吃牛肉面。用餐中,建南对这部经典名片做了一番评论:“女主角英格丽.褒曼在片中真是风华绝代,倾城倾国,这部片子如果少了她,不会获得如此惊人的成功。还有男主角亨弗莱.鲍加扮演酒店老板和那个法国警长绝妙搭档的演出,酒店中法国人激发亡国的悲愤,高唱‘马赛进行曲’,那一幕真是感人,令人不由得更加憎恨纳粹德国。最后机场男女主角分手道别的一幕则缠绵悱恻,男主角克制激情目送女主角远走高飞,更是留下永恒不朽的英雄形象。”

  芷玲和怡芳补充说,褒曼刚抵达Casablanca,在市场中购物时所穿的那套夹杂斑马式的格子洋装简直迷死人了。还有那顶白色宽边的帽子,把原本漂亮的女主角衬托得更美。

  回到家中,复秋看见老爸手拿一个大蛋糕,还以为要庆祝自己联考上榜。原来是老嬉皮生日,柯锡仁叫小伙子们都到他家去庆祝。复秋打电话找到徐雨,邀他出来,老少四人走向老嬉皮家。

  听到有人敲门,老嬉皮抚着须开门欢迎。复秋和建南忙着煮开水,准备喝茶、喝咖啡用,还有汽水可乐,准备就绪,于是点起蜡烛唱生日快乐歌,并祝年轻人即将进入人生的另一阶段。徐雨心情难受,提不起兴致来。

  “年轻真好,生命中的黄金时刻呢!进大学就拚命学习新知吧,但也不要忘了玩的时候也要尽兴,二者并不冲突!”老嬉皮感慨地说。

  “年轻人也要关心你们周围环境的变化啊!”柯锡仁接着说:“你们知道最近大家为了一件事焦头烂额的。诚如傅神父说的,我们国家的政治现况不尽令人满意。例如,在西方国家很快就可破案的,在我们这里都碰上了艰钜的困难。制度上和意识型态的不同造成了很大的差距!”

  柯锡仁话中有些暧昧,只有徐雨不知他葫芦里卖什么药。

  “柯老最近感慨良多,他强烈感到年轻人也需要关心政治,如果你们不去关心国家大事,这个国家可是没有前途的!”老嬉皮说。

  “我最近也看了许多政论杂志,好像在我们熟悉已极的日常生活中,突然发现了一种既隐密又陌生的东西,我心头感到疑惑。”复秋说,徐雨和建南猛点头。

  “问题根源于我们对台湾历史缺乏了解,才会感到疑惑。”柯老说。

  “历史这东西其实是非常重要的,不了解历史,就不能了解人以及伴随着人的政治、社会现象。可是我们的初高中甚至大学,都不太注重历史呢!台湾中小学生可从教科书粗略地了解中国历史,但对台湾本身的历史一片无知,这里面有许多因素,归根到底可说是统治集团的心态所造成的。”老嬉皮习惯地捋着长须说。

  “徐雨,柯老刚才其实也是针对特务统治而说,可惜你爸爸是系统中的一个棋子,而且他可能涉及那件少女谋杀案。我不知该从何谈起,我担心会伤害到你的感情!现在,我们几乎可以确信,你爸就是凶手,而且婉如也处在险境中。你爸的身份特殊,我们连向警察告密都不敢。但是,我们又希望能将他绳之以法。据警方验尸报告说,犯案的人可是变态色魔,非常的危险呢!但是如果他被抓了,你们一家,你的母亲和你也要受到池鱼之殃。”

  “如果他真的是凶手,我会义无反顾,大义灭亲!”徐雨在羞愧中毅然地说。

  为了此事,复秋已向二老说过徐雨的态度,但行事审慎的他们非要亲自听见到徐雨亲口说出来。

  柯锡仁听后击掌说道:“好!我们可能需要你的帮忙,为了公众的利益和婉如的安全,你愿不愿帮忙侦察你爸在家中的一些私人保存的信件或日记一类的?还有,我们希望从你母亲那儿探悉你父亲的……行为,只要有什么蛛丝马迹,就可更加证实我们的看法。”

  “我也在暗中调查这件事,但是父亲行事小心谨慎,家中没有任何他私人的事物……,母亲的事其实也很简单,只是我一向不曾怀疑这方面的事情。但为了抓到凶手,我愿意帮忙,给我几天的时间!”

  “……我在巷口开杂货店,很少看到你母亲出来买东西,我对她那几近隐密式的生活方式有点好奇!”

  “母亲天生神经脆弱,身体一向不好,家中下午有佣人来做晚餐,通常可以剩到隔天中午吃,她在家很少做家事,听说她在娘家当小姐时就这样子了,现在在台湾已没有任何亲戚了。”

  “自古以来,每个国家的统治者为了巩固政权,总会豢养了一些‘鹰犬’来对付异己,”老嬉皮喝了一口浓茶说:“在东方,明朝的东厂锦衣卫最有名了;在西方就是十五世纪时西班牙王室的宗教裁判所了。古人说‘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中国历史上不断出现的文字狱或腹诽罪,都是随便找个理由就给人定罪的。想想看,连在肚子里吐苦水也可入罪,真是太可怕了。那些特务专门就在调查人们说些什么,甚至想些什么,‘宁可误杀百人,不能错放一人’,偶而来个杀一儆百,人民在高压恐吓下哪敢不服从?”

  “今天台湾的国民党和对岸的共产党都是一党专政,党国不分,本质上都是极权专制的,这意思是说,警察和特务对于每个公民在每一天的每个小时里,在什么地方或在做什么,都要尽可能了如指掌,以便控制,一个是右派白色恐怖,一个是左派红色恐怖,真是难兄难弟一对。这和西方的自由民主体制完全不同,但蒋家却一直自认站在自由民主阵营这一边,这才可笑了!台湾现在出现反国民党的声音,但那些异议人士可要小心了,政府随时可以逮捕他们,而做这工作的大都是特务,他们的权力比警察还大,但因上上下下层层互相包庇,没有正常的监督管道,特务的滥权也最可怕。”

  “极权国家一贯地要求人民绝对效忠领袖和政府以及意识形态。现代国家和古代封建帝王的本质上没有什么不同,他们都绝对相信自己代表真理,这种思想叫做绝对主义(Absolutism),一条鞭的思维方式,反对的人都被视为异端,可以随时处死的。中世纪的基督教就是如此,宗教裁判官权力可以无限的滥用,独裁国家的特务也是如此。宗教和政治上的一元绝对主义当然容纳不了别人组织反对的政党或教派与之抗衡。但是人类进展到今天,自由民主(Liberal Democracy)和政党政治可是正当合理的潮流。我和柯老都相信台湾必须开放组织政党,走上政党政治,让政权和平转移,才能真正赶上欧美等国的政治体制。说了一大堆,我相信你们年轻人应可以理解的!”

  复秋、建南和徐雨都点头认同。老嬉皮继续说:“绝对不要相信自己已拥有了绝对的真理,你们想,未来还这么长远,谁能说真理在某个历史时刻就被什么人或集团掌握住了,我们永远要保持开明的心态,包容其他人的意见,哲学思想上如此,政治、宗教及其他一切都一样。这种多元化的世界才是我们应该追求的。”

  “我以前说过科技的问题,我现在可以补充一些。科技的罗网已笼罩全世界,它的无孔不入将会使这个世界愈来愈同质化,好莱坞电影文化风靡全球只是其中一例而已。这个世界原本存在无数不相同的文化体系,但是人们将会逐渐认识到同质化可能连带地抹杀了各地多元的文化。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让这个地球村维持原有的多采多姿!”

  柯锡仁听了完全赞同地说:“这绝对是正确的,比如说,日本文化、中国文化各个都应有所不同,各有其特色。传统和现代兼容并蓄。我和你一样担心着现代科技会使一切传统文化都消失了呢!这的确是我们正在面临的一个大问题!”

  年轻人又问了一些关于二二八事件和白色恐怖时代的事,老嬉皮和柯锡仁分别说出他们年轻时在台北亲身经历的二二八,少年仔听了又是惊讶又是悲伤,他们才发现自己对台湾的历史了解得非常少。当天晚上一群人谈到深夜二时才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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