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辦法呼吸！」這名女子用嘶啞的氣音低吼。在愛荷華大學醫院的急診室裡，她的妹妹焦急地看著櫃檯後方的職員。這名女子搖搖晃晃地無法站穩，她的呼吸急促且出現雜音，胸口明顯上下起伏。突然間，她似乎覺得衣服太緊，拉扯著自己的長袖運動衫領口，接著把衣服往上拉起脫掉，扔在地上。
這名五十四歲的女子攤倒在妹妹找到的輪椅上，被飛快地送進急診室內部。接下來她依稀記得的畫面只有擔憂的面孔、針頭和醫療資料。她的血壓低到危險，心跳加速。醫生以腎上腺素和類固醇為她治療，不過一直要到數小時後，她才有辦法開口解釋那晚發生了什麼事。
突發怪病：雙手癢得要命、難以呼吸
她告訴醫生們，當時她待在愛荷華州鄉下的母親家中。正當她要上床睡覺時，突然感到掌心一陣刺痛。她立刻認出了這熟悉的感覺：過去的八年間她曾有過兩次相同經驗，感覺到雙手異常地癢，有時是雙腳。每次發癢後，緊接著都會有喉嚨收緊的感覺，令她感到害怕。
她開車到距離數英里遠的妹妹家，再換妹妹載她到醫院。她打開車窗，想讓冬夜的冷空氣進來。接著她使勁呼吸。眼前開始出現黑點，但她憑著意志力要自己別昏過去。
過去發生的那兩次過敏反應都沒有這次來得嚴重。她從自己查到的資料中得知這是過敏性休克，一種有可能致命的過敏反應。症狀經藥物治療後獲得解除。她在醫院待了一晚，確定這次的發作結束後，就返回母親家中，並立刻向當地的過敏科醫生預約門診。
致命過敏是因為吃了牛肉？
醫生花了近兩個小時，調查這名女子接觸過的食物、植物、毒物，或任何可能引發此一致命過敏反應的事物。然而當天她並未接觸到什麼新事物；她吃到或碰到的所有東西，在這次發作之前和之後都接觸過許多次。
就成人來說，造成嚴重過敏反應最常見的原因就是食物，但這名過敏科醫生並未找到任何的嫌疑犯。他感到困惑不解，並要求她在過去若曾得到診斷，務必要告訴他內容。
回到紐約長島的家後，好幾個月來，這名女子所吃的一切食物都令她焦慮不安，而且每晚上床時都覺得憂心忡忡。她總是隨身攜帶一瓶苯海拉明和一支腎上腺素注射筆，但還是會擔心下次發作時，要是她離醫院太遠，不知道會發生什麼事。
而當下一次過敏真的發作時（只隔了十個月），她人早已在紐約東帕喬格（East Patchogue）的布魯克海文紀念醫院（Brookhaven Memorial Hospital）裡。當時為了沙門氏菌所引起的嚴重腸胃炎，她正在那裡接受抗生素治療。在經過數天只攝取無味的液體後，她的第一餐是牛腩搭配馬鈴薯和胡蘿蔔。食物聞起來很香，只是她完全沒胃口。儘管如此，她還是勉強自己吃了幾口，畢竟這是她踏上返家之路的第一步。
數小時後，她感覺到頭頂有股奇怪的刺癢感，於是反射性地去抓，接著才驚覺是怎麼回事。她心想，不要現在啊！她抓住仍在輸液的點滴架，跑到走廊上。「我需要護士！」她大喊。此時，她感覺到心臟正猛烈跳動，非常清楚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事。穿著手術室刷手衣的醫院員工朝她跑來。是恐慌發作嗎？不，她告訴他們，是過敏。
他們協助她回到床上，並給予她氧氣、苯海拉明和類固醇。發生了什麼事？其中一人問。她敘述了所有的經過，並加上某件她剛才意識到的事：每次過敏似乎都是在她吃了牛肉的數小時後發作。在她的日常飲食中固定都會出現肉，而且她也很愛吃肉。雖然她沒有在每次吃了漢堡或牛排後，都發生這樣的事，但她很確定自己在每次發作前都吃了牛排（或是這次的牛腩）。
真凶竟然是蜱蟲
醫生們對她的發現半信半疑。新的食物過敏就成人來說十分少見，尤其是像她這麼嚴重的案例。比起牛肉，這更有可能是他們給的抗生素所引發的過敏。不過這名病人很難接受他們的說法。這或許能說明這次過敏發作的原因，但之前的那幾次呢？當時她又沒有在服用抗生素。醫生們也回答不出來。
某位護士有著不同的推論，這名病人之前也曾聽別人說過，但從未認真看待。這位護士告訴她有一種蜱蟲，只要被它咬到就會對肉過敏。對此這位護士知道的也不多，不過建議她應該調查看看。
這名女子過去曾被蜱蟲咬過——畢竟就住在長島，哪可能不被咬？不過，被蜱蟲咬真的有可能造成如此激烈的過敏反應嗎？她回家後開始著手調查，結果發現確實有可能：只要被「孤星蜱蟲」（lone star tick，一種蛛形綱動物，因背上有星形白點而得名）咬到，就有可能對哺乳動物的肉產生過敏反應。有一種糖分子叫做「α-半乳糖甘酵素」（galactose-α-1, 3-galactose，或是較通俗的alpha-gal，都是其原文稱呼），是觸發過敏的原因。這是一種碳水化合物，在所有非靈長哺乳類動物的肉裡都找得到。
目前還不清楚被孤星蜱蟲咬到會如何觸發過敏反應。孤星蜱蟲（活動範圍從佛羅里達州南部延伸到緬因州，向西最遠可到愛荷華州）以及因它而產生的α-半乳糖甘酵素過敏，這兩者的關聯最早可見於2009年。當時維吉尼亞大學的湯瑪斯‧普拉特米爾斯（Thomas Platt-Mills）教授曾留下相關記述，而他自己也曾發展出這樣的過敏反應。就大多數的食物過敏而言，症狀在病人食入過敏原的幾分鐘內就會出現。然而α-半乳糖甘酵素的過敏反應有所不同，會拖得比較久。從出疹、噁心、呼吸急促到過敏性休克，這些症狀有可能在病人吃了含肉的一餐後，相隔四到六小時才會出現。更奇怪的是，過敏反應不是在每次接觸過敏原後都會出現。只要進行血檢，找出α-半乳糖甘酵素的抗體，就能確定診斷為肉類過敏。這名女子聯絡了黛安‧賽默曼（Diane Cymerman），一位她在幾年前因季節性過敏而看過的過敏科醫生。賽默曼要她的病人列出上一次在醫院發作前，她吃過的所有食物，並要她抽血檢查，確認是否對α-半乳糖甘酵素及清單上的任一食物（連調味用的黑胡椒和荷蘭芹都算）產生抗體。
第一回的檢查結果在同一周內回報：她對牛肉有中等程度的過敏，其他則一切正常。在接下來的一個月內，α-半乳糖甘酵素抗體的檢測結果也出爐了：她對α-半乳糖甘酵素嚴重過敏。賽默曼打電話向這位病人報告結果。她必須要避免食用哺乳動物的肉，以及所有相關的加工產品，包括Jell-O果凍和其他以明膠製成的食品藥物。就連用烤過肉的烤架料理食物，也可能會導致食物沾染上足夠的α-半乳糖甘酵素，進而引發過敏反應。
這名病人聯絡了愛荷華州的那位過敏科醫生，告訴他診斷結果。對方感到十分驚訝，因為他最近才聽了關於這種新型過敏的講座，而在她的案例之前，他也從未見過這樣的過敏反應。對於這位愛荷華州的新移民而言，放棄吃牛肉和其他哺乳類動物的肉，可說是一點也不容易。她告訴我，在某些日子裡，光是一想到多汁的漢堡或牛排，就令她的胃咕嚕叫個不停。但接著她回憶起過敏發作的恐怖經歷，以及開車到愛荷華大學醫院的漫長路途，就還是乖乖認命，繼續吃她的雞肉、魚肉和蔬菜。
摘自《醫生我到底怎麼了》 麥浩斯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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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李清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