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詠梅:從家族悲劇走向歷史真實

蔡詠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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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紀元9月13日訊】早在十四年前我們已知道張戎要寫一本毛澤東傳。

一九九二年開放雜誌六周年酒會請來因寫《鴻:三代中國女人的故事》而全球知名的張戎女士作嘉賓,聽她提到要寫毛傳,其夫哈利戴正要前往泰國訪問一個曾見過毛澤東的政要。說實話我當時對張戎能寫出一部真實權威的毛傳是頗有點懷疑的。

雖然張戎的自傳《鴻:三代中國女人的故事》已對毛澤東領導的中國革命作出質疑,但她畢竟是共產黨高幹的子弟,父母早在四十年代已參加中共革命,是為中共打江山的一代革命者,死於文革的父親張守愚在紅色聖地延安受過洗禮,文革前官至四川省宣傳部副部長,屬於高幹。以張戎的出身背景,她能否超越自己的階級視野的局限性,公正而真實地揭示毛澤東和他領導的革命?

我是相當有偏見的,在毛澤東私人醫生李志綏回憶錄出版後,我亦懷疑張戎的毛傳在史料的披露上能否超越李醫生回憶錄。

去年首次讀到張戎毛傳的英文原著,上述疑慮已一掃而空。張戎在她自己的回憶錄《鴻:三代中國女人的故事》一書中,對中共革命的詮釋基本還是沒有跳出中共一邊的說法,但張戎毛傳完全突破了她出身那個階級的局限,客觀公正地還原了歷史的真相。今天許多中國人已認識到,中共革命就如軍國主義的興起對於日本,納粹主義的興起對於德國一樣,是中國二十世紀歷史的一段歧路、邪路。但這個判斷由一個中共革命者的後代作出來,實在是難能可貴。她和丈夫花十餘年功夫發掘出來以支持此判斷的史料之多之扎實已達空前的程度。其史料價值比李志綏醫生回憶錄更高。

我也感嘆道,寫這樣一本毛傳,也只有張戎能做得到。《鴻:三代中國女人的故事》一書的成功使張戎有足夠財力能心無旁騖以十載歲月來追尋歷史,而帶來的名氣也使全世界與此段歷史有關的名流政要樂意接受張戎的採訪,為她提供第一手見證。名利之用得恰到好處,除張戎還有誰呢?

這次開放出版社編輯出版張戎毛傳的中文版,使我有幸最早讀到這個版本,由於毫無語言的隔閡,張戎的中文亦生動傳神,讀起來更是百感交集,不能自已。

中共革命是被硬性輸入的

張戎毛傳一個很大特點是,用大量蘇聯解密檔案、國際共運史資料,及與此相關的國際人士的見證,首次從中共革命的國際背景來解讀中共革命何以能夠興起和成功,結果使人痛心看到這場革命完全是一些抱有共產烏托邦理想的左傾狂熱知識份子,加上幾個權力慾熾熱的亂世梟雄,在強大國際勢力(蘇聯和共產國際)的部署下,硬性輸入中國,強加於中國工農身上。中國的勞工大眾根本是被裹挾進去的。張戎提供的史料顯示,早在國共內第一次內戰的二十世紀三十年代,共產黨建立的蘇區已是控制嚴密、令人恐怖的極權社會,其後的延安如是,一九四九年後的「新中國」更如是。

而這個極權社會的建立,更是血腥無比,殺敵人,殺無辜,殺自己的同志,殺得血流成河,天地變色,將中國的近現代倒退回到黑暗血腥的中世紀。毛澤東的紅色江山真真是鮮血染成的!

而使得中共革命最後能夠勝利的毛澤東,誠如張戎而言,並非甚麼理想主義者,而只是以共產主義革命起家而成就其霸業的皇權主義者。

張戎對毛澤東專制帝王心態的掌握很到位,尤以該書對毛澤東最後歲月臨終前心理的分析寫得最精采。在毛澤東走到生命盡頭之時,他除了權力沒有任何精神信念,除了權力沒有任何東西使他留戀。但他深知,生命一完,權力即失,而文革後期天怒人怨,他的權力已搖搖欲墜,甚至有被推翻的危險。他一生追逐的帝王霸業,此時轉瞬即空,因此陷入自戀、自憐、虛無的悲涼心境,這大概是梟雄毛澤東一生唯一軟弱的時候。這時的毛澤東一言一行連一點無產階級革命家的偽飾也不要了,就是一個赤裸裸的垂死帝王而已。

一些西方學者不能接受張戎毛傳中的主角是個邪惡之極的壞蛋,不能理解這樣壞的人為甚麼能領導中國革命而獲得勝利,因此認為張戎有偏見。

中共權力場是比壞比心硬

這些學者可能對左派革命有一廂情願的同情,我想更主要的是不了解中國傳統文化。中國正統意識形態是儒家倫理,但在權力場中卻完全奉行權術、所謂「無毒不丈夫」「寧可我負天下人,不教天下人負我」之類的冷血原則。中國有一套已奉行兩千多年專門教人如何奪取帝王權力的帝王術,全是陰謀詭計,薄情寡恩的訓導,因此在中國的權力場中,最冷酷、最無情、最奸詐、最不講道義誠信者最有希望獲勝。在張戎的毛傳中,毛澤東的一個個政敵都敗在毛的手下,不是在人性的黑暗上他們比毛壞,而恰恰是他們不夠毛澤東壞,有這樣那樣的人性弱點。中共有一個妖魔化蔣介石政權的經典宣傳,說蔣介石稱「寧可錯殺一千,不可放過一個」。其實縱觀蔣介石當權四十年,他在處理政敵上恰恰沒有做或做不到這一點,因為講人情,即使真正的共產黨人被捕,經親友一疏通就放人。被放走的共產黨何止千人、萬人?而共產黨恰恰不是這樣,不斷地內部血腥清洗,錯殺者何止千人,萬人!延安整風是典型一例。結果,國民黨內部包括機樞部門都打進大量共產黨特務為毛通風報信,從而使國共兩軍作戰毛澤東「用兵如神」,而共黨中則根本無國民黨特務容身之地。

文革被毛打倒的劉少奇是個真正信奉馬列主義的革命者。馬列崇尚暴力,美化暴力,只講革命,不講溫情,心要夠硬夠冷酷,劉少奇大半生也都是硬心腸的,但毛澤東製造的大饑荒餓死中國三千萬人,尚有一點溫情的劉少奇的心再也硬不下去了,糾正毛的大躍進政策,結果也使自己被毛整死,而且死得更慘││張戎書中,都有生動的描述。  

捲入中共這種血腥權力生態中,好人能夠出頭根本是不可能的,只有兩種選擇。或硬著心腸認同這種叢林原則,認為為了革命的最終勝利,為了建立「共產主義天堂」,付出親情、友誼、愛情這一切的犧牲都是值得的,同時使出一切欺騙、恐怖手段也都是合理的。另一類溫情脈脈,心腸不夠冷硬,被革命清洗下場悲慘就是遲早的事。

中共革命女性的命運令人感嘆

讀張戎毛傳最使人感嘆的是中共革命女性的命運。中共革命號稱男女平等,但實際革命女同志只是男性的附庸和工具,她們的愛情、婚姻、性自主權、養兒育女的母性都由黨(實際是男性領導)一手操辦,是一種對女性的新三從四德戒條。

從張戎的毛傳可看到,革命需要時把女同志當作性工具,如派給第三國際代表李德、日共頭子野參三、蘇聯駐延安代表孫平作老婆,以解決他們的性慾。我一位朋友聽我談起後說,這不就是日本慰安婦嗎?在長征時的已婚女同志在艱苦卓絕的行軍打仗時仍然要滿足丈夫的情慾,而飽受懷孕產子,產子又加以遺棄的巨大肉體和精神上的折磨,這給她們心靈上留下永遠無法愈合的巨大創傷。書中提到有個女人在行軍中臨產,自己一步步走到宿營地,第二天生下來的孩子被遺棄在空屋上的稻草堆上,身上蒙著稻草,哇哇地哭著,母親又上路了。張戎說,「長征路上生孩子宛如酷刑」。毛澤東的第三任妻子賀子珍也遭受了這樣的痛苦,在長征行軍中生了一個女兒,拿著一把銀元和做貨幣用的鴉片找人收養。這個孩子被人收養三個月後夭折。賀子珍一九八四年去世那年仍然向人提起這個孩子。

張戎毛傳中最讓人傷感的就是毛澤東兩個妻子楊開慧和賀子珍命運之悲慘。兩位美麗的少女被捲入革命,最後被她們的革命丈夫遺棄。一個被國民黨殺害,一個瘋掉。楊開慧被殺害時只有二十九歲。張戎披露了楊開慧被毛澤東拋棄後的日記,讀來催人淚下。

對於那些情感豐富、希望堅守自己的友誼、親情、愛情、母性之愛的女性,置身殘酷無情的革命隊伍,精神會永遠處於一種掙扎撕裂的痛苦中。而被改造過來的女同志或人性被異化,如周恩來妻子鄧穎超。這種女性缺乏女性美 ( 精神上的 ) ,黨性比革命男同志還強。張戎書中有幾個細節顯示鄧穎超甚至比丈夫周恩來更不近人情。由鄧穎超擔任中國婦女組織││全國婦聯的領袖,其象徵意義真是耐人尋味。或人性扭曲變態,如江青、葉群之類惡毒、怪僻的女革命同志。李南央的《我有這樣一個母親》、老鬼的《母親楊沫》提供了革命扭曲女性的另外兩個典型例子。

重讀張戎自傳《鴻》

在校對張戎毛傳的書稿時,我又把張戎的自傳《鴻》重讀了一遍。從中找到了兩書的關聯,明白了張戎這位中共革命者的後代為甚麼會窮十二年時間去發掘史料反省這場革命。

張戎父親是經歷過延安整風的嚴峻考驗的中共高幹,深諳中共鐵血紀律之殘酷,因此雖深愛妻子,但黨性很強,把革命事業擺在妻兒之上。一九五五年愛妻在中共肅反運動中被隔離審查一年半,在頭六個月完全不能回家的日子裡,這位丈夫竟然未寫過信、未探視過她一次,覺得安慰妻子就暗示對黨不信任。但妻子需要愛和支持,因此不能原諒他。

張戎的母親在一九四八年中共軍隊佔領東北錦州後參加中共革命,嫁給中共延安來的幹部,她是一位追求進步的城市女中學生,年輕漂亮,感情豐富,涉世不深。她有個男朋友是國民黨上校,被中共關在獄中,她多方營救,還不斷到獄中探監,知道無救後,她哭紅了眼,與這位國民黨上校在桌上手拉手痛哭。婚後第一次上夫家,這個共產黨媳婦向舊式女子的婆婆行跪拜大禮 …… 很顯然,這是一個溫情的革命者,亦是很不合格的革命者。因此在參加革命後經歷了漫長的精神煎熬,革命同志對她的作風看不慣,對她的人格和忠誠表示懷疑,諸多指責批評,比如說她是「剝削階級的嬌小姐」。而她也無法忍受革命隊伍冷酷、不近人情、丈夫缺之溫情,曾提出離婚,也一度要退出革命。丈夫知道共產黨革命只准進不准出,勸阻她說這會被共產黨視為逃兵,會毀了她一生,終身受歧視。

在張戎的父母親家族中,有幾個來自舊社會的平凡女子對張戎一家,尤其是張戎五兄弟姊妹的人生影響很大。這幾個舊式女子(張戎的姥姥、祖母和姑母俊英孃孃)不懂共產黨階級鬥爭政治,以平常人心態待人處世,對親人充滿愛心和奉獻。在張戎父母將所有時間都付給黨的事業的時間,是這幾位平凡女子給他們以長輩的愛和溫暖,也使得這個家的成員之間能夠維持未被當時鐵血政治扭曲的人倫親情。

五兄妹文革中千里救父

張戎自傳中最令人動容的故事是五兄弟姊妹千里尋父救父的故事。

張戎父親張守愚在文革初期揪走資派時被四川省當局拋出來當替罪羊,後來又拒絕與新上台的劉結挺張西挺夫婦合作而受到迫害,無數次在批鬥會上挨鬥,還遭到毒打,但他性格剛強,寫信給毛澤東表示反對文化大革命。信在郵局遞交後被捕,因精神崩潰獲釋,雖然醫治好,但不斷被拘留,被抄家,被毒打,有一次造反派打他的時候用水灌入他的鼻子和嘴裡,然後踩他的肚子,把水、血和糞便踩了出來。張守愚昏了過去。兩條肋骨被打斷。張戎的母親也成了走資派,遭到批鬥和毒打,並受到壓力,要她與丈夫離婚。但在大義滅親盛行的瘋狂年代,張戎這一家人表現了驚人的親人相濡以沫的人性的光輝,母親兩次冒著危險上京為丈夫申冤,五個兒女對父母表達了「超乎尋常地強烈的愛」。

一九六九年張戎父親被發配到四川最邊遠的西昌米易縣五七幹校。父親白天勞動晚上被批鬥,為了保護父親張戎兄妹跋涉千里(那時成昆線未通車,從成都要坐整整三大汽車,途中要翻越以險峻出名的泥巴山)前往米易,輪流日夜陪伴父親,與父親同吃同住同勞動,甚至在他挨批鬥時在場以示支持,盡量給父親以家人的溫暖。張戎去過三次,每次一待就是幾個月。

家人的愛使張戎的父親在絕望的時候未走上自殺絕路,也是家人在他一輩子效忠的黨迫害他時給他的愛使他大徹大悟,不斷反省和自責,自責他對家人付出的愛太少,對當過軍閥的姨太太的岳母不近人情,強迫信佛的姐姐開齋吃肉,而最使他自責的是未以溫情回報妻子的愛。在幹校時有次張守愚接信獲知妻子生病,他馬上請假要回家探妻,但被領導拒絕,這位剛直不阿的男子當眾痛哭失聲,隨即給妻子發電文:「聞君病重,輾轉不能成眠。待罪之身,不容榻前相伴。不知今生今世能見一面!我深知自己『不是個好丈夫』,萬望君勿撤手而去,容我朝暮謝過,以贖前愆。」

可以說,這一位共產黨人是因為親人之愛而獲得人性的救贖。

林彪九一三事件後,張戎父親得以回到成都,由於百病纏身,精神極度痛苦,一九七五年心臟病發未獲及時搶救去世。死前對他一輩子效忠的黨已經在精神上與之決裂。

張戎父親曾對他的長子京明說,「我這些日子一直在想過去。我是學徒出身,童年很苦,眼看社會有那麼多不公平。我參加共產黨,就是想建起一個公正的社會來。結果這個社會有多公正呢?」「如果我就這樣不明不白地死了,你也就不要相信共產黨了。」

敢於正視痛苦的真相

我想,要弄明白中共革命的真相,探索父母人生悲劇之源,大概是張戎要寫毛傳的初衷。由於真誠,敢於面對歷史,她十二年發掘的史料在書中必然作出這樣的解答:毛澤東發動領導的這場革命是中國民族二十世紀的一場歷史大浩劫,父母的悲劇是在他們投身這場革命的那一天已經注定。

我對張戎感到由衷的佩服,因為敢於否定父母大半生的事業,正視痛苦的真相,並把它揭示於眾,是需要極大的勇氣的,而我們中國文化傳統中這種勇氣又是極之稀缺的東西。
在今天大捧毛澤東,大捧中共紅色歷史的中國年輕人,相信他們中的許多人的父母或祖父母,實際是毛澤東的受害者。從毛澤東時代活過來的人,幾乎人人都有一筆傷心賬,至今仍有許多人的心靈創傷還在滴血。但他們對這段歷史出於種種原因不敢回顧,不願回顧。

上海有位著名音樂家陸洪恩因反對毛澤東反對文革,被當局槍殺在文革中,他的兒子文革後結婚生子,但他從來沒有把父親慘死於文革的事告訴妻兒,有關其父之死的資料悄悄地放在他的工作單位,害怕妻兒知道。

正是由於許多像陸洪恩兒子這樣的中國人怯懦地選擇了沉默和迴避,任由兒女被當局篡改的歷史教育洗腦,結果他們的子女竟認賊作父,將父輩的迫害者當作歷史偉人來崇拜,甚至肆意謾罵敢於披露歷史真相的勇者。中國現實的荒謬真是莫此為甚!

我希望這些中國人和他們的子女都來讀讀張戎的書,以從中獲得啟示和醒悟。總之,只有正視這段殘酷而令人痛苦的歷史,中國才有希望告別過去,邁入明天。

轉自《開放》2006年9月號(http://www.dajiyuan.com)

本文只代表作者的觀點和陳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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