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唱之心(13)

台北世纪合唱团二零一零年德国音乐之旅
曾建元(中华大学行政管理学系副教授、台北世纪合唱团团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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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十七日,贝希特斯加登、奥伯阿梅尔高、加米施帕滕基兴

鹰巢

一早起来,天飘着微雨。用完早餐,缇娜就领着我们大家到贝希特斯加登车站搭乘公共汽车,上午的目的地是鹰巢(Kehlsteinhaus),阿尔卑斯山上希特勒的别墅。所有的车子只能走到上萨尔兹堡(Obersalzburg)的兴德瑞克(Hinderreck),旅客必须换乘鹰巢管理单位所安排的公车上山。与我们同车的还有其他的黄面孔,有中华人民共和国在德国的留学生,还有一对来德国自助旅行的宜兰人夫妇。

希特勒在一九二三年十一月于慕尼黑发动啤酒馆武装政变、企图夺取巴伐利亚州政权失败,而于叛乱罪服刑一年期满后,就窝到贝希特斯加登的上萨尔兹堡租屋继续他的著作《我的奋斗》(Mein Kampf)第二卷的写作,他和我们所有人一样,都迷恋上这里的景致。等到他出任德国总理兼总统之后,他就把上萨尔兹堡作为纳粹党政府在柏林以外的第二个办公所在地。一九三八年,希特勒的副官马丁‧鲍曼(Martin Bormann)动用约六千名工人为他打造私人别墅和温泉,作为他五十岁生日的献礼。希特勒常与情人伊娃‧布劳恩(Eva Anna Paula Braun)来此地度假,或是用来款待重要客人,但一生中也只来过鹰巢约十次,每次停留都未超过三十分钟。一九四五年四月,英国皇家空军三百一十八架蓝卡斯特(Lancaster)轰炸机密集轰炸该地,企图一举歼灭希特勒与其纳粹党徒,大部分的建筑被毁,却奇迹式地留下了位于海拔一千八百三十四公尺高而为周围平均两千公尺高山环绕的鹰巢茶馆。

公车经过了六点五公里山林之间的盘桓,直上到了鹰巢停车场,贝希特斯加登就在云下,那一泓绿水可不是国王湖吗?但这还没到上头希特勒的鹰巢。当年鲍曼为了表现党国领袖与众不同、超凡入圣的伟大,并未直接打造公路直上鹰巢,而是在山腰的停车场挖掘一条约一百二十四公尺的花岗岩隧道,直抵鹰巢茶馆正下方,再建造豪华电梯垂直升降进出鹰巢。

就在进入鹰巢隧道之际,陈雅慧和《自由时报》陈思娴联系上,让陈思娴对指挥陈丽芬作一些简短的访谈。

上到了鹰巢,其后方有一座峰顶十字架,再向前是一处高峰。我和周世文、吴俊昌、谭瑾瑜一下子就先攀到该处高峰拍照。我忽略了山上的气温,所穿的唐衫单薄,为了御寒,只好爬来走去,让自己流汗发热。一只不畏人的小鹰在我们四周盘旋、张望。在这个山峰上,君临群山的感觉,让我们无法不佩服这一座阿尔卑斯木屋造型的茶馆工程的巧思和艰难,也不难想像希特勒在此静思独处时,何以脑中想的可能都是如何征服全世界。鹰巢茶馆有一处展示室,重点在介绍其工程的历史,但据信是为了避免这里成为新纳粹主义的圣地,对于希特勒在此地停留期间到底做了些什么决策,皆未处理。

离去之前,团员们忍不住想在隧道的电梯入口处试音响,就由刘晓颖指挥,带着大家合唱〈多清澈的色泽〉,许多德国游客驻足聆听。

基督受难剧:世世代代的誓约

午后来到一个美丽的小镇奥伯阿梅尔高,在它位于尤根‧派斯特街(Eugen Papst Straße)的奥伯阿梅尔高旅游咨询中心(Oberammergau Tourismus)前下车,许多团员在此买了纪念汗衫。奥伯阿梅尔高之美,在于色彩鲜艳夺目的湿壁画(Luftlmalerei),神乎其技的木雕工艺,以及镇民们坚守对耶稣基督许诺的精神。

在这里,大凡传统此地的上巴伐利亚韦尔登费尔斯地区(Werdenfelser Land)木造二层半楼房,都会在楼面作画,主要方式是采用非水溶性的颜料,在刚刚抹上的湿灰浆上作画,此后即使是风吹雨打,也不容易褪色,这种技术是曾住在当地的弗兰茨‧兹温克(Franz Seraph Zwinck, 1748-1792)从意大利引进来的,兹温克穷其一身都在作湿壁画,所以他的绰号就叫做湿壁画。湿壁画的主题有的是德国童话故事,像是〈小红帽〉(Rotkäppchen),也有的是天主教或基督教的故事。家家户户几乎都有,而这已足以让这个小镇充满了童趣。更有趣的是,当地驰名的木雕工艺则形同将湿壁画的内容具体再现,栩栩如生的人物,如同在你眼前情真意切地诉说他们的故事。木雕也是奥伯阿梅尔高的传统工艺,这是一个信仰虔诚的村庄,自中世纪起,就有了木雕的发展,作品主题以宗教居多,而以耶稣受难圣像雕刻远近闻名,当地并设有木雕学校传授技艺。在逛完奥伯阿梅尔高市区回到停车的奥伯阿梅尔高旅游咨询中心的路上,我曾被一家木雕店吸引而徘徊良久,为的是橱窗里的人物好像就正在演出一幕《基督受难剧》(Passion Plays)。

《基督受难剧》是奥伯阿梅尔高的一个传奇。从一六三四年起开始,每十年全镇总动员演出,至今已持续有三百八十年之久。它起源于一六三二年的一场瘟疫,当地居民许愿如果能免于劫难,则愿世世代代演出《基督受难剧》谢神直到世界末日,他们果然免于瘟疫的肆虐,戏也就每十年一次演了下来,除了一九三四年和一九八四年庆祝演出三百年和三百五十年的加演。戏的重点在于重现耶稣基督受难前后几天的痛苦、死亡和复活的过程,但现在的诠释观点则已与古代不同。过去流行一种观点,把耶稣之死归咎于他的门徒犹太人犹大的出卖,日耳曼民族诸国组成的神圣罗马帝国长期以罗马天主教的守护者自居,导致许多愚民把犹大的帐都算到所有的犹太民族身上,因而始有希特勒之类的政客渲染反犹主义和日耳曼民族主义来积累政治资本,导致第三帝国迫害犹太民族的历史悲剧,一九三四年八月曾经来此看戏的希特勒就借机公开指责罗马帝国犹太行省总督府和整个犹太民族要为耶稣的受难负责。讽刺的是,根据比利时人让-保罗‧穆尔德斯(Jean-Paul Mulders)和马克‧沃米伦(Marc Vermeeren)通过去氧核糖核酸(DNA)对于希特勒家族唾液样本所做遗传基因的分析,他们发现,希特勒家族拥有一种日耳曼人罕见,但普遍于北非柏柏尔人以及德国西班牙系犹太人身上的Haplop group E1b1b(Y-DNA)染色体,所以希特勒很可能也是犹太人的后代。

第二次世界大战后的首度演出是在一九五零年,尤根‧派斯特为受难剧扩大了管弦乐的编制和内容,一九六零年受难剧面临了如何处理犹太人的问题,而尝试进行改革,一九六五年梵蒂冈第二届大公会议通过〈教会对非基督宗教态度宣言〉,就基督教与犹太教的关系特别指出:“基督受难时所发生的一切,不应不加辨别地归咎于当时的全体犹太人,或今日的犹太人”,宣言也表达天主教“痛斥一切仇恨、迫害,以及在任何时代和由任何人所发动的反犹太人民的措施”,坚持耶稣基督“是为了众人之罪,以其无限仁爱,甘心情愿受难受死,使普世获得救赎”,这一立场声明,阐释耶稣受难是甘心情愿,乃使得日后受难剧的当代重新诠释获得了正当性。

按照当地剧本法的规定,所有参演人员,从扮演耶稣、玛莉亚和犹大等重要角色的演员到唱诗班成员、管弦乐团团员、消防员和招待员等等,都必须出生于奥伯阿梅尔高或者在此生活超过二十年,一九九零年法院裁判年逾三十五岁的女性均被允许首次参与演出。要求每位参与演出相关工作人员都必须是天主教徒或基督徒的传统,则于二零零零年遭到废除。所有演出人员名单,最终必须经过奥伯阿梅尔高地方议会与剧组管理层的共同确认。二零零九年九月,所有的演员则经安排到以色列耶路撒冷(Jerusalem),实际走过耶稣受难前后经历的各个地点。

郭英调和陈竹漪是在二零零零年世纪德奥之行途中知道奥伯阿梅尔高的《基督受难剧》,他们都是基督徒,即许愿有生一定要来看戏一次,所以当世纪决定参加《欧洲之心》比赛时,他们就规划好了专程前往奥伯阿梅尔高的行程,到奥伯阿梅尔高看戏,必须购买当地套装行程,包括居住于民宿、参与当地旅游等,所以他们离开慕尼黑后,就直奔奥伯阿梅尔高了。

受难剧院(Passion Play Theatre)院前的喷水池上有耶稣骑驴的铜雕,在它左侧的一面墙上,有耶稣骑驴进耶路撒冷城的剧照,与真人同大小。我的唐衫淡绿色,和耶稣衣着同色,借给吴俊昌穿,《欧洲之心》汗衫紫蓝色,与当中的一排小朋友衣着同色。我找郭明淑用借位的方式把我和吴俊昌拍进去,我们也特意做表情,她角度抓得很好,仿佛我们两人就融入在舞台里。不一会儿陈雅慧、刘晓颖等人来了,陈雅慧喂驴吃草、刘晓颖喂小朋友吃霜淇淋,她们就是纯粹搞笑了。

受难剧院是座现代建筑,入口大厅展示着历次演出的照片和相关沿革说明,我从外围走了一圈,它的舞台一半露天,当有一种延伸感。四周的入口处都有人看守着,几个刚换场的演员出来透气,你可以看出他们都不是职业演员,都是当地纯朴善良的老百姓。管弦乐声阵阵传来,我知道郭英调夫妇正坐在里面,实现他们十年前对彼此和神的誓约。

加米施帕滕基兴之夜

傍晚来到座落在巴伐利亚阿尔卑斯山中央的加米施帕滕基兴(Garmisch Partnenkirchen)。从前是加米施与帕滕基兴两个小镇,因一九三六年德国举办冬季奥林匹克运动会,为希特勒下令合并成一个镇。举目都是高山,而以韦特施泰因山脉(Wettersteingebirge)为主体,德国第一高峰楚格峰(Zugspitz)是德奥界山,高度将近海拔三千公尺,它的山峰和冰原,就清楚地在你眼前,好像人就可以从山顶一直滑雪下山一般。此镇是德国浪漫主义音乐家里夏德‧史特劳斯(Richard Strauss, 1864-1949)的故乡,他在一九一一年那一年搬到加米施帕滕基兴居住,每天和我们一样以同一角度看着阿尔卑斯山,于是写下了《阿尔卑斯山交响诗》(Eine Alpensinfonie),描述他学生时期一次晚间独自攀登阿尔卑斯山,一路欣赏山光水色,听溪流淙淙歌唱,在山顶坐看日出,而在返程下山路上突遇暴风雨的经验。在〈日出〉(Sonnenaufgang)一章中,史特劳斯再现了他在交响诗《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Also sprach Zarathustra)中的音乐主题。在我念国民中学,深受升学主义荼毒,内心极度孤独的时候,夜半听中国广播公司李季准的节目《感性时间》,片头都会响起史特劳斯的《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后来买了德国哲学家尼采(Friedrich Wilhelm Nietzsche)的《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一书来看,体会到人只有勇敢且单独地面对命运,才能成就为超人,生命方重新燃起希望,无比振奋。

我们住在市中心的亚特拉斯邮政旅店(Atlas-posthotel),就位于玛利亚广场(Marienplatz),是一家建造于一五一二年前身为邮局的老店,面对路德维希街(Ludwigstrasse)的墙面即绘有一大片的湿壁画。店里陈设着许多古董,显示它丰富的文化底蕴。路德维希街是古罗马阿尔卑斯路(Römische Alpenstraße)的一段,一千多年前曾是上巴伐利亚韦尔登费尔斯地区的贸易中心。我们放置好行李,便沿着路德维希街到楚格峰街(Zugspitzstrasse)上的拉巴缇雅意大利餐厅(Ristorante -Pizzeria La Baita)用餐,一路欣赏夕阳下的楚格峰和沿路木屋上的湿壁画。在餐厅点菜不久,一些趁着集合空档上街采购的人也都回来了,吴俊昌买到了双人牌的主厨刀,郭承彦和蔡孟瑾则大肆采购德国的套头上衣。拉巴缇雅意大利餐厅有一座木炉,专门烤制意大利烤饼,是它的噱头,它的菜色属于北意大利口味,较为油腻,配上啤酒解腻刚好,但酒足饭饱后,我又开始晕晕沉沉了。意外的是,服务员是葡萄牙人,热情而亲切地招呼我们。离去的时候,这家店里坐满了人,生意还真不错。这是全团在德国的最后一餐,大家共同举杯感谢陈丽芬教授指导的功劳。这是真的,指挥是合唱团的灵魂,音乐由她诠释,进度由她把关与催促,不但难以请假,还必须为像我这种常出状况的团员私下加练,如果不是出于对于合唱音乐的热爱,对于与世纪情谊的眷恋,有谁愿意从事这种在世俗的经济计算里吃力不讨好、投资效益又差的人生事业呢?

走回到亚特拉斯邮政旅店,趁着夜色,逛了一下玛利亚广场四周,隔条巷子是一家老药材行,建筑和门面气宇轩昂,其后是圣马丁教堂(Pfarrkirche St. Martin),建于一七三零年,尖塔高悬在灿烂星空之下,像慈爱的圣马尔定(St. Martin, 316-397),展开双手护翼着小镇人们入睡。圣马尔定是原是罗马帝国军官,而后在法兰克帝国境内传道与行医。我回到客房和衣就睡,直到半夜醒来。我打开电脑,一边喝着旅店里的气泡矿泉水,一边将拖稿多时的研究计划〈中华大学校园自治法规范体系之研究〉定稿并传回台湾,再洗个澡,准备出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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