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小说:锦瑟(2)

作者:宋唯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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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有做媒不成的姚大娘,本是好意,为了说合姻缘,特意拿了一块上好的绸缎衣料,上裁缝店做了一件过冬的棉袄,说合不成,姚大娘气了一个月,待天冷时,棉袄送到她手上,她专门花了一下午,前来挑刺、寻不是。婉转地质疑寡妇克扣了她的衣料,扣子呢?盘扣式样也很难看,棉花胎也没铺匀,重的重,薄的薄,她挂着刁钻的微笑,上上下下,将寡妇的手艺贬得一钱不值,寡妇面红耳赤,伶牙俐齿地不服输,姚大娘怒了,指着寡妇骂道:“难怪你男人死得早!你这脾气,娶了你谁还活得长?阿弥陀佛,现在你不肯嫁,真是烧高香了!想通了!你要再嫁,下一户不知被你克成什么样子。”她畅快淋漓地出了一口鸟气,夹着来时的那件没做任何改进的棉袄,扬长而去。说实在的,那件棉袄,细节还是无可挑剔的,里子的棉胎铺得又匀又轻软,姚大娘穿上去,很吻合一个媒婆的俏丽、轻快。

朱锦稍省人事,就懂得自家的处境。家里有父亲的影子,靠壁的书柜,一排的旧书。墙壁上挂着的黑纱照片,五官秀美的男人,眉目里有一股静静的书卷气,看得出他的聪慧和孱弱。有一张照片,母亲抱着襁褓里的朱锦坐在椅子上,父亲身着白衬衣灰长裤,反剪着双手,惬意地面对着镜头笑。朱锦大一些,每次和母亲一起看这张照片,毫无意识间便热泪盈眶了,她小小的心灵,还描述不出为什么会这样难过。年轻书生柔情的脸庞、忧戚的笑容⋯⋯永远有一只凄婉的二胡在门外奏,映衬的是她母女二人的孤苦境遇。

然而,朱锦也有她记忆里,许许多多的温馨。一样吃食,母亲留给她,她呢,再馋也舍不得吃,悄悄留给母亲。一枚鸡蛋、一块红豆糕、一只早点铺子买来的菜包,对方注意到时,彼此会心地相视一笑⋯⋯

明净的黄昏,朱锦拿一只高凳子在门前写作业,母亲坐在缝纫机前缝衣衫,双脚韵律地踩踏着踏板,发出嗡嗡嗡的声息。朱锦拿笔在胳膊上画手表,一格一格地,意识到天光晚了,看不见字了,颇为不过意地回头窥一眼母亲,她依旧埋着头在做衣衫,瘦削的背部弯成一个竖的月牙形,伸着颈子,眼神专注地看着缝衣针在衣料上落下细密的针脚,一只手平服着衣料,另一只手时时去调整缝纫机的转头,上线、拿刀剪等等。

母亲烧饭的时候,也是这样的神情,专注地择菜、切菜、守着火候,站在锅灶前,专注地等着菜熟。她单薄的样子,看起来很寂寞,专注于心里的哀伤——守寡的这许多年,令她的整个人被哀伤和操劳塑就成这样一种专注,这样的身形。

风萧萧地吹房后的水杉和枫树,将火红的落叶铺满屋脊。朱锦坐在天光里,有手无心地写作业。写完了,一个人在门檐下踢毽子、跳格子,一个人从头玩到尾。她小小的心窝里,有着一种恬静的快乐。

下雨的时候,潇潇的雨在青瓦屋的屋檐下,挂着一挂珠帘,清冷的天光里,格外的寂寞。这样的天气里,母亲就会张罗一样吃食。通常是做汤圆,先泡好糯米,拿小石磨磨成米浆,是小小的一盘石磨,两盘石纹纵深的磨盘,承转的木头磨心,有年纪了的家什,用过了往上几辈人的。母亲端坐在磨台上,将石磨揽在怀里,一手里满来满去地转着圆弧,另一手用杓子往磨眼里添米,朱锦呢,欢天喜地绕着石磨和母亲,伸手相助,非要帮着推磨把手,推不动,又非要拿杓子帮着添米,泼泼洒洒,米一半洒在磨盘上,一半洒在地上,只是一颗都不曾落到磨心,照例惹得母亲叫苦不迭。厨房的灶膛里燃烧着火,屋外的烟囱里吐出去的炊烟,袅绕在高高的绿树间。还有,做团子的时候、做蒸菜的时候,烧灶膛的便是柴爿,红艳艳的火,大铁锅的沸水里立着竹蒸笼,蒸熟了的米香气、肉香气、姜葱香气、菜蔬的青气,都从竹蒸笼里往外团团地涌。朱锦在热雾气、柴火的烟气里,团团地跑着,碍手碍脚地碍着母亲,她心里很快乐。@#

(未完待续)

责任编辑:李婧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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