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连载﹕《四面墙》(二十三)

麦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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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纪元7月27日讯】(11)敏感话题四—断章

张金宪被连续强行灌食三天后,终于妥协,当医务警再一次光顾时,他看着那个长长的软管,石破天惊地说了一句:“你也甭费劲了,我自己喝。”然后端起牛奶,闷头饮尽。

随着着一个经典动作,张金宪的绝食运动最终以失败告终。

望着张金宪把奶粉喝掉,医务警劈手夺过小盆子,以胜利者的姿态骂道:“你他妈想得倒美!以后给我乖乖喝粥吧!”

看着警察走去,张金宪揉了下鼻子,有些羞愧。他向我们控诉说鼻腔里面都让那个流氓警察给捅破了,喘气都疼,别说再往里面扑扑插管子了,这些警察真没人性啊。鬼子嘲弄地说,你也不用找辙了,你就是没有政府牛逼。

庄峰总结道:“跟政府斗?现在知道不好玩了吧?”

张金宪想说什么,让小聂的小动作制止了。然后两个人在那里轻声交流着什么,张金宪点着头,一副深以为然的样子。

晚上送饭的劳动号儿说,那边的法轮功专号集体绝食了,正副所长都紧急加班呢,热闹极了。

鬼子笑着说老张你意志还是不够坚定啊。

我说鬼子你他妈勾什么卤儿,老张要是再绝食可是你的事儿呀。其实我也真的不想再看到张金宪在我面前受罪。

张金宪听到这个消息有些失落,望着手里的窝头犹豫不决,可能开始后悔自己没有坚持斗争了。小聂高屋建瓴地给他讲了一通道理,很玄妙,可能是要老张顺其自然,放弃执着心吧,反正没怎么听懂。

其他人听说好多人一起绝食闹事,都表现得很兴奋,一派欢迎天下大乱的气象。

不一会卢管风风火火赶来,探头询问:“张金宪吃饭呢吗?”

“吃呢吃呢。”我们争先恐后地附和。

卢管松了一口气:“这就对了,犯什么傻?身子是自己的,咱一老百姓,把身子糟践了,将来靠什么挣?”

刚吃完饭,广播就开始了,韩教导主讲,主题是针对法轮功的,都是些大白话,很贴心窝子,最后还声情并茂地朗读了一封劳教院的来信,是一个已经“转化”好的法轮功学员写来的,控诉啊,忏悔啊,展望啊,很长,我们在铺沿上规规矩矩坐成一溜,听得头昏,如果不是张金宪一个劲阴森森地冷笑,真快睡着了。

终于结束,鬼笑着说真他妈没劲,老张你说你们缺德不,让大伙陪着受罪?

庄峰先骂一句,然后挖苦道:“张金宪你就等着劳教吧,到时候,山里开石头去,500斤大石头块儿搬起来,老张一叫劲:嗨,我转,转轮子!不把帽花都吓趴下?”

张金宪和我们一块笑起来,他居高临下地说:“我不和你们白话,这里的人,这里的事,我都看的清楚极了,前因后果,都有说法,不是谁和谁无缘无故就凑一块了,你们不懂,我和小聂就是来救大家的。”

我险些把晚饭从胃里钩出来。我有时候也喜欢玄虚和清谈,可老张也太过啦。

鬼子说老张你累不累?整天跟人说鬼话。我给你讲个笑话吧。

鬼子说,有那麽一天,乌鸦碰见一只小燕子,小燕子问乌鸦:“你是谁呀?”乌鸦说:“你不认识我啊,我不是天鹅么?”小燕子纳闷地问了:“我妈说天鹅都是白的,你咋是黑的呢?”乌鸦说啊:“我是天鹅里面烧锅炉的。”

张金宪呵呵笑了起来,往前凑了凑:“挺好玩,你这小子还挺好玩。”

鬼子说,你听着呀,还没完呢。

乌鸦也问小燕子“你谁呀?”小燕子说它是老鹰,乌鸦说老鹰没你这么瘦啊,小燕子说了:“俺是老鹰里抽大烟的呀。”

“哈哈。”张金宪破口大笑,我们在旁边也笑起来,我知道鬼子后面肯定没好的,就说鬼子你他妈别拿老张找乐了。

张金宪兴冲冲地催促:“国军,完了?”

“没完……还得问呢。”

乌鸦往前飞,飞着飞着看见树上挂了只烧鸡,它就问啦:“大哥你好潇洒好前卫,你是谁呀,咋吊这里了?”“我是孔雀。”“别拽了,当我傻逼呀,孔雀有你这样的么,连根毛儿都没有,还糊里吧唧的。”

说到这,鬼子看着张金宪,故意卖关子:“你猜烧鸡说啥了?”

“说啥?日光浴吧。”张金宪也不老土,还懂日光浴呢,这想像也挺到位的。

鬼子雄赳赳一攥拳头:“烧鸡骄傲地说:俺是孔雀里面练功自焚的!”

我们哄地暴笑起来,没有不骂陈鬼子不是人的。张金宪哭笑不得地摇摇头,说句“不跟你逗了”,擡屁股上南头,坐小聂边上去了。看人家小聂多有风度,整天除了吃饭干活睡觉,就是旮旯里一扎,思索者似的,好像众人皆醉就他醒。这也是后来我偶尔回忆时,小聂留给我的唯一印象,简单深刻,坚固不化。

如果我们和他搭讪,他就耐心地给大家讲法,讲“真善忍”,被嘲笑和取乐是经常的,但好多人慢慢都愿意和他聊,他不像张金宪和调走的那个老聂那样玄虚,他讲的那些道理,浅显朴素,又有触动人心的力量。最后,甚至连庄峰都时不时把他传唤过去,让他给梳理梳理心事。

卢管来询问两个法轮功分子的情况时,庄峰笑着说:“改造好了。”

“改造好了?”

“呵呵,是他们把我们给改造好了。”

*
张金宪和小聂是同一天下的逮捕令,这回的办案效率还挺高。

小聂表情漠然地签了字,没有一句话,回去坐了。

张金宪脑子里就是有水,还跟人家叫劲:“我不签,我没有犯罪。”

警察气恼地笑起来:“什么是罪,政府说什么是罪什么就是罪,还有你讨价还价的余地?”这警察素质也不怎么高,能这么说话吗?

我好奇地凑过去看了一眼,逮捕令上的批捕理由写的是“涉嫌煽动扰乱社会秩序”。我说老张签了吧,人家警察叔叔就是一官差,你别跟人家叫什么劲。

警察倒好脾气,给他做工作说:“逮捕了,也不是说你就有罪,没看上面写着呢吗——涉嫌,光是涉嫌,有话你法庭上说去,我给你改不了,你看那圆章,是我们局座的。”警察其实也是有点闲得难受,拿老张找乐呢。

张金宪想了想:“涉嫌是吧,涉嫌就签,说我有罪不行。”

签完了,还把那张列举了嫌疑人诸种权利的“告知书“认真地看。庄峰说看你妈那麽细干啥,就跟你真要行使什么权利似的,赶紧签字不得了嘛,要不卢管说你一脑瓜子大便呢!

张金宪怏怏地在“告知书“上也签了字,表示他已经被“告知”,明白了自己在被逮捕的同时,也拥有了“请律师”等神圣权利。

“我不用请律师,律师也不敢说实话,我自己辩护!转轮大法是正法。”张金宪气宇轩昂地回到小聂身旁。

“500里俩屁,250一个。”庄峰笑恼不得地说。

直到我离开C县看守所,号里的两个“法轮功”还没有接起诉,只是不断从广播会里知道,别的号陆续判了几个,有劳教的,有劳改的。广播里不断地播送着据说是法轮功学员从劳改场所寄回来的悔过信,感谢政府的教育,使他们认识到了法轮功“真残忍”的本质,并且号召航海在执迷不悟的人快些醒悟。庄峰也经常吓唬那两个人,说别看你现在顽固,一到劳教队,开山,卸车皮,累劈了你,到时候就后悔了。

张金宪高深莫测地笑,有些鄙夷,有些迷惘。

小聂只仿佛没有听到一般。

马甲是3月初接的判,忘了几年了,大概不到5个吧。臭小子走的时候还不忘拿张金宪开涮,有些依依不舍地握着张金宪的手,深情地说:“老张,天上见。”

小聂和张金宪向我们讲真相的时候,经常遭到奚落,而我的待遇就要好得多,因为绝食事件,大家想起89年的学运来,就撺掇我讲那段事,我看得出来他们并不是真正关心什么,而只是好奇。张金宪从我的讲述中,结合政府对法轮功的镇压,愤慨地总结说:“政府的残暴无耻你们可看到了吧?”庄龙道:“用他妈你说?老百姓那个不知道?也就你这样的傻逼刚看出来!”似乎它已经觉醒了多少年似的,其实我对民众的普遍愚昧是不抱幻想的。

后来听说,对那边集体绝食的,所里采取了分化瓦解各个击破的策略,先拆号儿,再分头治理,能说服的说服,“不懂事儿”的就灌,就电,经常可以听到一些惨叫声传来,后来,和平反抗运动被平息下去了,所里对法轮功学员的控制更加严格,打坐被严格禁止了,我们被明确规定不准合法轮功学员交谈。

劳动号儿的犯人不爽地说刚轻松两天,少蒸好几十个窝头,现在又开始忙活了,他妈的,整个看守所都绝食才好玩,我们就歇了。

(13) 愈夜愈丑陋

有些问题,只有经历过后,回头看时,才想得明白。身临其境常常扼杀了一个人的思考力,越在其中越短视。

不过,有的问题,或许偏偏需要清醒地糊涂下去,才不会痛苦。

庄峰执政后,号房里那些家伙的遭遇和表现,经常让我大发感慨:人怎么活得那麽没劲啊。

看守所的伙食是定量发放的,早晨怎么都好糊弄,中午人均一个小馒头,晚上一人一个糙面窝头,大多数人都吃不饱,由于个人的吞吐力不同,有人一天将就下来,基本还可以支援,有人就胃里亏食亏的严重了,比如三胖子和强奸,比如武二哥,都是大饭桶,看守所那点定量,根本喂不饱。我当领导那阵儿,因为前面几个高层的都有盒饭和零食,基本不吃牢食,淘汰的窝头都让饿得脖儿细的几个家伙分了。开始还说谢谢谢谢,后来干脆没话,饭一来,立刻扑上去瓜分,除了缸子妈妈姥姥地骂街外,我总是装做没看见,大家也算可怜啊,肚子都填不饱,还要整天地干活,活受罪,心里怜悯着,管理也就不自觉地松懈,觉得能给大家一点福利,也算为官一任,造福一屋啊。

领导班子换届以后,情况就不同了。庄峰彻底颠覆了我的领导理念,大刀阔斧地开始了血雨腥风的流氓统治。

庄峰把我的慈悲心当破烂儿给扔垃圾堆去了,吃饭,就是定量,谁也不许伸手多拿一个窝头渣。强奸之流被我惯坏了,肚子撑起来了,突然一扎口,饿得眼都跑光啦。我们不吃的几个窝头蹲在桌上,像磁铁之于铁屑,强烈地吸引着几双饥饿的眼球,可庄峰不发话,谁也不敢提出来,更别说蹿上去抓一个了。

“黄毛,给武当掰半拉窝头。”毕彦掰了一小块窝头,刚要给武当,庄峰先骂道:“你他妈傻呀,给他那个大块儿的!”

武当感激地接了,连声道谢。其他几个肚里亏食的,都充满企求与渴望地望着庄峰,等待庄哥的继续施恩。

“剩下几个窝头都给我搓碎了,扔厕所里冲掉。”庄峰吩咐,毕彦兴冲冲答应着,两手地捧着几个黄金班珍贵的窝头去了厕所,顺路扫了几个饭桶一眼,幸灾乐祸。

随着哗哗的绝情的水声,几双眼睛开始暗淡下去。

庄峰说那是政府发给我们几个的定量,我想怎么处理是我的事,我看谁顺眼就给谁一个,谁吃不饱甭他妈跟我哭丧脸,找政府说去!

有时侯庄峰也顺手扔给谁一个窝头,说今天活干得不错啊,或者是“这两天表现还行,赏你一个”,受赐的人必千恩万谢,受宠若惊,发誓以后更加努力,绝不辜负庄哥的厚爱。

有一天晚饭后的窝头没有扔,就塞在桌斗里,早上庄峰一看,少了一个!靠,这还得了?立刻召开现场会,挨个夜班挨个夜班地排查,最后把嫌疑物件锁定在强奸和三胖子身上,一通扎马、燕儿飞的折腾,三胖子先挺不住,供出实情来。原来俩人值子夜后的那个班,都饿得不行了,强奸先小声跟三胖子商量,想俩人偷个窝头分,三胖子不敢,但也答应不给强奸告发。强奸蹑足到前面抓了一个窝头,蹲厕所吞了半个,就不敢再吃,非要三胖子吃了另一半不可,只有这样,两个人才可能真正建立攻守联盟,谁也不告发谁。

庄峰咬牙切齿,恨不得把俩人当窝头搓碎了冲下水道里去。哥俩吓的几乎尿裤,连句求饶的话都不会说了。庄峰说你们知道在看守所最忌讳的是什么吗?就是偷!

强奸带着哭腔说庄哥我真的饿坏了,要不打死我也不敢啊。

庄峰大骂,说你强奸的时候就说你实在憋坏了行吗?就不判你刑了?

“俩人站院里去,对面抽嘴巴,我在里面得听见响儿啊。”庄峰想了一个绝招。

不一会外面就传来一声比一声决绝的劈啪声,强奸还发狠呢:“傻逼三胖子,你真使劲是吗?”

我曾经跟庄峰说:“就那几个破窝头,我们也不吃,干脆给他们吃算了,干嘛不做个人情?”

“人情在这里算屁,几个钱一两?对这些人,就不能有半点好脸好心,就不能喂饱了,总得掐着点量,喂得太饱就不听吆喝了,人跟牲口其实都一样。”

用几个窝头,庄峰把一大撮人掌握得牢牢固固。

饥饿是一种本能,我知道本能的东西经常击败理性,控制人的思想。以前读书,知道古人中的志者不受嗟来之食,廉者也不喝盗泉之水,宁肯活活把自己给饿死渴死,都不改其志,多他妈坚强啊,对比眼前这些家伙,真让人丧气。

我爷爷说过,贱者自贱。一个卑贱的人,首先是他自己选择了卑贱,我不知道这句话是否适用于我们这些“号友”,后来我明白我不须太清醒,也不该过分鄙夷,因为一旦我和他们互换角色,我又会如何,尚且还是一个悬疑。

庄峰统治这个号儿,当然靠的不可能就是窝头战术,还有一言堂的强权手段。对他认为不老实的人,要么直接砸趴下,叫“硬泡”;要么进行“软磨”,给他上刑法,又撅屁股控水又半蹲着“读报”,或者连续熬鹰值班。用庄峰的话说:“谁要跟我过不去,我就慢慢给你拿龙,别看你现在挺精神,不出三天,我非叫你俩字颠倒,变‘神经’了不可!”

我一直不相信管教们对庄峰的做法一无所知,一点也不相信。流氓手段,是一种管理的需要,是被默许的,看守所的原则是稳定压倒一切,只要不出乱子,就是成绩。

作为利益不受侵犯的一方,我其实也带着旁观者的色彩很不平地想过一个问题:大家若团结起来跟庄峰、姜小娄这样的 “牢头狱霸”斗,或者报告管教求助政府,难道就没有解决的希望?渐渐地,我已经知道自己很幼稚,而且幼稚得很危险。没有进过监牢的人,习惯于理想主义,习惯于拿正义感给自己撑腰壮胆,只有到了里面,才发现几乎所有秩序都已经被打碎重排,你要想在里面生存,就要老老实实遵循里面的游戏规则。“里面”流行一句话,是很有指导意义的:是虎你得卧着,是龙你得盘着。

挣扎是徒劳的。

哪里有压迫,那哪里就有忍耐,这才是最普遍的人性。

(待续)(http://www.dajiyuan.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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