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海棠诗社 (15)

第一卷 校园
作者:杨天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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续前文

***

转眼到了暮春时节,我收到王雯丽一封信,信中附伤春词一首,曰《寻春》调寄《雨霖铃》:

“东风摇落,杏花飘尽,树头寂寞。南园踏遍无语,何处得春神芍药。抚手喃喃轻问,那疏绿枝萼。惜残红,无奈依泥,脉脉殷勤谁来掇。川南塞北迷烟漠,是否知,异梦同床说。惊心冷露浸石,叹此身,永无圆月。柳絮无归,终有多情大地依托,看紫燕,来去双双,哪管春情薄。”

我感到其词中有无限哀怨,又反复看了几遍,隐隐约约猜想她在川南老家已结婚了,只是出于无奈,婚姻大不称心,只得以满怀情愫,寄于赏景吟咏之中。我想如何安慰她呢?盘算碰到诗友,一道写些信给她。

一天中午饭后,接到一封长白山下的来信,看封面的字迹,是李承德的。打开一看,大吃一惊。信中详细记录了巴桑大哥遇车祸身亡的事。

李的信写道:“四月七日晚,巴桑大哥骑自行车,沿城西干道,由南向北,至瓜园处左拐,企图穿越马路。此时一辆五吨货车,由北向南急驶,撞到巴桑,人撞出15米,自行车撞出30米,眼镜撞出50米,飞在远处的人行道上。司机及行人遂于十分钟内送巴桑至工人医院,医生派护士组织抢救,挂上盐水,便无人多管,巴桑同事请医生尽力,医生或曰CT机已坏,或曰需伤者单位最高领导到场。巴桑同事遂往返五次,请巴桑单位之首脑赴医院签字。此公不愿动身,至第五次方说:‘已派办公室主任吴某前往,他也是革命干部嘛。’尔后医务人员或谈笑风生,或闲游漫步,约三小时后,昏迷中巴桑突然急促大喘数十口,终而心脏停止跳动。填写死亡鉴定时,医生护士因死者身份一栏填革命干部还是科研人员一事,足足争论半小时之久,个个或面红耳赤,或嘟嘟囔囔,或拍案而起,或拂手义愤。”

看罢来信,我脑如灌铅,丧魂失魄,不断回忆火车上相遇,昆明湖聚会的场景。我问自己:巴桑大哥死了么?不可能吧?他的音容笔貌不时出现在我的脑中。

***

就这样,光阴一晃转到晚秋。

一天水芳与杨红蔓碰到我说:“唉,这两天晴光甚好,诗社也该聚聚了。”

我说:“那你们去找鲍士奇,再到民院跑一趟,约个时间,叫古丽她们过来。”

正巧这时瓦娜与王雯丽也走了过来,见到我们在商量聚社之事,插话道:“晚秋聚社,正有许多佳景可写哩。”

水芳说:“几天前,我去西郊访友,路上只见到一片菊花,开得正盛,黄、白、红、紫,许多颜色都有,旁边有一露天公园,僻静人稀,我们不如去那里郊游一趟,仿那大观园一班人,也作些菊花诗,岂不是一举两得么?”

杨红蔓说:“何必跑大老远的,在这海棠丛边也一样可享秋色嘛。你们看。”

顺着杨的手指方向,我们看到两丛海棠树之间的广场上摆满了许多菊花,或浓或淡,或瘦或肥,微几一吹,轻摇芳片,隐隐一股淡香,慢慢弥来。

杨又说:“做诗原不该讲什么地方,好在大家到一起乐乐呗。我看这个星期天就好。我们还有事,这事文贞兄去找鲍士奇,然后瓦娜去民族学院通知,怎么样?”

说完容不得大家商量,杨拉着水芳就走了。我想她一定有什么要紧的事,故找到替代者,将差事推掉。

星期天,鲍士奇、张武、王文贞、李少川、水芳、杨红蔓和我先后来到海棠丛边。或翻阅闲书,或欣赏秋园,或相互闲话。唯杨红蔓一人支着画架在一边画菊。

过一会,古丽、王雯丽、瓦娜、金芙蓉、徐文、唐英、李铁山、马刚一起到来,一阵寒暄与嘻笑后,连任社长鲍士奇说:“今日清景难逢,正是我们大家尽情吟咏之佳时,我们原打算诗题借用《红楼梦》中湘云、宝钗拟定的菊诗十二题,也一样的不限韵,选题实行公开张榜,自由选择,但今天是十五人,人选一题后,另有三人需各词一首。请大家说出自己的想法。”

金芙蓉道:“菊诗十二首,必将诸多景物咏尽,剩下三位填词的必犯雷同,不如此三人不拘题目,好吗?”

大家称赞有理。

鲍士奇叫古丽将菊诗十二题写在一张大纸上,说:“自由选择吧!这是上帝赋予我们的权利。”

大家纷纷勾选诗题。最后王雯丽、金芙蓉、鲍士奇三人自然是填词了。

一时,张、王、少川坐在石凳上低头沉思,水、蔓、王雯丽立于棠下凝望场边丛菊。古丽、瓦娜二位踱至小池边来回慢步,垂首思索。徐、唐坐在一长椅上半仰玉面,双目遥望蓝天。金芙蓉立于其后,直视地面。

马刚、铁山背着手在棠丛边小径上来回徘徊。我与鲍则避开人群,至另一边桃李园中,寻找灵感。

我一边走,一边留心光景,只见秋空青湛,满园沉静,虽近萧瑟之季,却也到处碧绿,不过枝叶之生气有些不比仲秋时节。那丛丛菊花,虽不甚娇艳,然其清影丽色却使秋园添了许多清雅之气、俊秀之姿。

又过了一会,有人喊我,回首一看,是古丽,正挽着瓦娜,示意我回到海棠丛下。大家渐渐地围到一张园石桌边,各人将自己的诗作写好,交给古丽。古丽一一收好。

水芳念道:

“忆菊七律,古丽:清霜半夜劫三秋,万里苍天碧海流。怅向凋枝寻倩影,空将久梦付悠游。西风卷扫晨庭寂,殷念勤追彭泽涛。等到他年重九节,黄龙府内美丛稠。”

“访菊七律,水芳:慷慨阳春驻晚秋,芳园院井任悠游。谁人妆点篱边丽,何处飞来月下羞。新菊怎知他日泪,故吟最解我心头。一丛堆出千般慰,告谢西风散尽愁。”

“种菊七律,徐文:夜护灯魂照影单,逍遥自在雪钩残。殷勤土植千年傲,刻意人栽秋卉冠。要在孤中偷美丽,会将栏外树斑斓。此时最盼重阳节,数朵黄橙数朵丹。”

“对菊七律,瓦娜:月下谁成秋晚妆,思将美酒对清芳。娇婷彩逐栏边静,怅闷忧悬叶面霜。千载人称君傲世,三秋自语夜来香。凝神彻夜篱边立,万怨千仇尽散亡。”

“供菊七律,唐英:校园难如宝殿姝,一枝数朵慰闲余。三分秋色花头缀,几阵清香案上居。惜赏孤姿无相识,怕观叠翠带唏嘘。从来冷艳凌人世,只自风流构画图。”

“咏菊七律,李少川:红颜携酒对君吟,白首如今怕问心。落日犹疑痴步苦,摇风正怨细雨霪。丛花自唱清高调,孤旅徒兴傲世音。千古风流秋晚节,黄昏露重句难寻。”

“画菊七律,杨红蔓:院夜原来空向秋,回环清水映红榴。阳春应得阳春趣,画笔能成画笔讴。绘翠精神含古韵,添黄香意满书楼。一轮天月银光盛,照见勾描尚未休。”

“问菊七律,李铁山:一夜银光满地诗,园清露冷步迟疑。明年是否还开遍,今日何由已应期。海外谁人擎美酒,国中只自诉相思。凉风已报寒霜降,愿结同心月上移。”

“簪菊七律,苏北天民:佳节如期降九州,黄花和月上人头。人生朝露谁留驻,美景良辰我纵游。香气多情浸白发,芳霜一意染明秋。天星静照晨飞雁,惜别清姿举翅悠。”

“菊影七律,张武:冷露微侵北国香,一丛绛紫一丛黄。移来月色芳头驻,拾得星光翠蒂藏。恍惚娇魂如黛玉,朦胧傲节是天祥。琼姿压地天风软,摇落秋心问地霜。”

“菊梦七律,马刚:一梦故园芳气蒸,月华美酒醉村晨。斑斓绿蝶枝头会,茂盛黄须院井蓬。淡粉沾襟悲昔别,浓荫拂履庆今逢。醒来露湿庭栏寂,怅望西郊竹影深。”

“残菊七律,王文贞:惜别阳春举步迟,西风乱减竹篱衣。几丛薄翠寒初韵,数片孤黄秋底诗。冷落香魂沾雨细,萧条傲气带霜稀。岁晚人寰谁守节,清园抗雪赖芳枝。”

金芙蓉的《采桑子》写道:“晴光慢照秋园美。树树留青,好鸟嘤嘤,少许风摇碧水明。稻香人醉寻欢趣。浅唱低吟,踱柳穿林,感兴谁能分古今。”

鲍士奇的《踏莎行》写道:“塞上风凉,棠前叶坠。秋声渐逝园华寐。飘遥满地走晴光,二三鸟恋无花桂。天外丹霞,云头妩媚,疏篱未晓人沉醉。三秋到处有情深,佳时不在林青翠。”

王雯丽的《八声甘州》写道:“丛丛碧叶渐无声,棠白对黄昏。卷疏林风慢,吹摇残菊,惊迫园魂。石冷苔苍池静,一任落霞屯。缘架藤无语,倦向青云。君问为何拽步?踏平松土径,望尽秋痕。想明年此刻,何处论诗文?料时光,无情奔走,叹此身,悲兴总山村。谁能解,百团烦绪,孤雁离群。”

大家不免又是一番议论。最后,鲍士奇说:“南川樵客的《八声甘州》过于悲哀凄苦。”

古丽说:“似也写出心底真情。‘渐无声’已使人感到时令变易,‘对黄昏’不免引起沉寂,‘风慢’而吟‘残菊’,将人无限惆怅勾出,一个‘倦’字直将秋园冷寂,生气渐尽之态写尽了。”

唐英说:“不过下阙似也有些杞人之处。明年有我们,后年还有我们,就是你将来回乡,我与你离得近,还可以聚论诗文。那时我们在山麓溪边,举酒对月,岂不更有雅趣?”

王雯丽只是淡淡一笑,其中带有不尽凄苦。

水芳说:“金姑娘的《采桑子》中‘少许’二字将风形容得有些意思,而‘感兴谁能分古今’却翻出新意,颇有哲理。”

古丽说:“有些哲理,但说有新意倒未必准确,你们都知道王书圣王右军的天下一行书《兰亭序》吧,那里有这样一句话:‘虽世殊事异,所以兴怀,其致一也’,金姐这句原是翻王书圣的意思,但翻得不板,也是难得的。”

我说:“到底鲍兄胸襟不同我们这些文弱书生,自古悲秋怨秋者居多,虽刘禹锡一反众人之意,有‘我言秋日胜春朝’,但过于概念化,倒不如鲍兄的言之有物、酣畅淋漓了。”@(待续)

(点阅小说:海棠诗社系列文章。)

责任编辑:李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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