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故事純屬虛構,如有雷同,實屬巧合。文中時空不對應於任何現實世界與真實時空。文中涉及的人、事、物不應當和現實世界產生任何對應聯繫。】
卷首詞:
蝸角虛名,蠅頭微利,算來著甚乾忙。事皆前定,誰弱又誰強。且趁閒身未老,須放我、些子疏狂。百年裡,渾教是醉,三萬六千場。
思量,能幾許?憂愁風雨,一半相妨。又何須抵死,說短論長。幸對清風皓月,苔茵展、雲幕高張。江南好,千鍾美酒,一曲滿庭芳。[1]
第一章 昭氏驚變(1)
三年前。
鶴亭書院門前立了一頂黑色官轎,裡面走出一位常服打扮的官爺,約莫五十來歲。小廝上前打門。門裡探出一個雙髻小童:「是誰打門?」
小廝揖道:「六品戶部下職高義薄大人來訪昭鶴亭先生。」
小童道:「等等,先生在授課呢,我去通報。」門關了,高義薄在門外靜候,面無慍色。少頃門開,高義薄整冠彈土,跨檻而入。
昭鶴亭遠遠迎來:「原來是兄長,十幾年沒見,想煞賢弟了。」二人年紀相仿,高義薄久居官場,心思操勞,鬢有衰色;昭鶴亭一身白衣,書香氣質,神采奕奕。
昭鶴亭引高義薄於後堂廳中一敘:「十五年前,郢陽一別,弟便無緣再見兄長。幾次發書,均無音訊。今見兄長氣色康好,加官入京,弟不勝欣喜。家中可好?」
高義薄面若鐵板,緩道:「家中還好,為兄做官,四處漂泊,難與弟同聚,甚感遺憾。今幸臨聖恩,入京就任,方可與弟重逢。弟朱門四院,家道殷實,兄愧不如矣。」昭鶴亭嘆道:「京城藏龍臥虎,鶴亭書院不過是個細居末院。弟日裡只教些平民子弟修身養性,餬口罷了。」
高義薄笑道:「弟過謙了,吾剛才見那門前小廝,形整有素,頗具大戶風範,不似那鄉間小兒。」昭鶴亭道:「近年裡京師多盜,弟也只是小心罷了。兄莫要見怪。」
高義薄笑道:「京師嚴防重地,何竟至於盜賊猖獗,白日裡門戶緊閉?這可真是奇聞,為兄長見識了。」說罷,飲了口茶。昭鶴亭也飲了一口。高義薄又道:「賢弟久居京城,消息靈通,可聽得有甚大事發生?」
昭鶴亭笑道:「不止是大事,還是喜事,雙喜齊至。」高義薄眼睛一亮,道:「賢弟請講。」
昭鶴亭道:「昨日,王宮冊封大典,封郭絡羅氏女攬月為王后;再過半月,武平王納蘭老王爺的世子納蘭庭芳將迎娶刑部尚書大人之女,鐸克齊宛月為福晉。一月之內,兩樁大婚,可不是雙喜齊至麼?」
高義薄面上微微一紅,隨即掠去,謙恭道:「這可都是些什麼人物?請賢弟示下。」
昭鶴亭道:「豈敢豈敢。話說當今聖上,文韜武略、少年英雄,是古今難得一見的明君。當今朝廷三股勢力:兵部尚書納蘭德容、刑部尚書鐸克齊和吏部尚書郭絡羅。前兩者主武,後者主文。其中又以郭絡羅氏最為強盛。郭絡羅氏到這一代,有一雙兒女,男兒名叫慕容玉林。相傳出生那日,先王正在讀慕容兵法,於是賜名慕容玉林,現任御林軍統領;女兒比男兒大兩歲,年方二十,姿容秀麗,名為攬月。納蘭世家戰功卓著,先王封為武平王,世子名為納蘭庭芳,比聖上小兩歲,一樣是少年英雄。十三歲隨父疆場殺敵,衝鋒陷陣。十五歲運籌帷幄,決勝千里。機謀過人,智勇雙全,人稱小諸葛。武藝超群,使得一柄雪纓紫金槍,槍快勢猛,形如閃電,世稱奔雷第一槍。十六歲回京駐防,至今四年矣。鐸克齊氏武力也曾強盛一時,傳至今日,卻只有一女,名為鐸克齊宛月。郭絡羅攬月又稱大月兒,鐸克齊宛月又稱小月兒,這二人是王族中的兩顆明珠。傳言二人形貌極為相似,若有不同,則大月兒當如滿月當空,明光萬里;小月兒則如新月初現,玉宮嬋娟。」
高義薄聽到此,哈哈一笑,道:「聖上真乃治世之君,制衡朝堂之上,威懾四海之濱。」昭鶴亭捋著鬍鬚,神情微慮。
高義薄又道:「弟只誇獎了人家女兒,卻獨不見侄女兒。我這指腹為婚的兒媳若何,可否今日許老夫個面子,賞光一見?」昭鶴亭道:「慚愧慚愧,快去請小姐出來見過高大人。」小童腿腳伶俐,不一會兒便到了後宅雅室。
此處雖說是雅室,但一無花草山石,二無清水流鶯。有香,水墨之香;有室,薄瓦之室;有雅,木琴之雅;有聲,落畫之聲;有人,靜塵淑子;有畫,淨蘭修竹。那女子一身淡綠色衣衫,眉宇清澈,心若止水,只畫她的竹子。
童子見她自醉其間,忍下心喚了聲「小姐」。只見她並不抬頭,筆亦不停,只用了輕聲緩道:「作什麼?這樣慌張。」
童子道:「高大人來了,老爺請小姐過去呢。」
昭雪莞爾一笑,道:「什麼大人?爹爹和你說笑呢,我在此長到一十六歲,還從未聽說府上來過什麼大人。爹爹定是誆著你玩呢,我才不去!」
門外一個十四五歲模樣的丫頭轉進來道:「是真的。聽說這個高大人的兒子便是小姐指腹為婚的相公。夫人已去堂上了,著我來給小姐更衣。」停筆於空,昭雪瞧著白紙上的墨竹,怔了好一會子。突然,濃墨平平走了一筆。使喚丫頭小梅趕緊搶將下來:「小姐這是做什麼?好好一幅畫,花了多少心思,就這樣廢了。」
小童望了一眼那畫,但見紙上青竹挺拔秀麗,清姿屹立,只一筆濃墨壞了意境,不禁嘆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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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雪見過高大人。」昭雪一身碧色裙衫,堂中行禮,形容端莊,亭亭玉立,只是面色清白了些,並無動人之處。高義薄道:「侄女快快請起。早聞賢弟有此賢女,今日一見,果然秀外慧中,端莊賢淑。」
昭鶴亭道:「兄長過譽了。愚弟福薄,膝下只此一女。細心栽培,琴棋書畫略懂一二,雖比不得那大家閨秀,可也算書香子弟。」高義薄飲口茶,道:「如此甚好,吾兒甚喜音律,侄女兒平日彈些什麼曲子?」
昭雪道:「不比時下教坊裡的樂師行曲,彈的都是些上古的清音雅樂。」
高義薄道:「時下教坊裡也有些雅樂,常聽吾兒提起。我久居在外,京師教坊,不甚了解,侄女兒可否告知一二,回去好說給吾兒聽。」昭雪蹙眉思忖,道:「教坊之曲,甚不得知。只記得兩年前曾聽聞一曲盛樂,喚做《滿庭芳》……」
「無禮!」昭鶴亭忽然變色,嗔道:「高大人面前滿口胡言亂語,目無尊長,還不退下。」昭雪從小嬌生慣養,父母慈祥,還從未得過如此當眾喝斥,登時含淚,退到母親懷中。
昭鶴亭轉笑,對高義薄道:「小女無知,是弟調教無方。不知令公子若何,在哪裡高就?」
高義薄忽然面現慍色,道:「那不肖子,當真氣煞我也!賢弟不是外人,我說與你聽也罷。去年正月,犬子打算上京赴考,我便予他盤纏小廝,一同上路。」
昭鶴亭道:「胸有大志,不減其父當年。但是為何既入京城,不來找賢弟呢?」
高義薄擺擺手,道:「哪知這混帳小子,一路上吃吃喝喝喝,到處遊山玩水,待到得京城,盤纏所剩無幾。當了棉衣,進了賭坊,輸得一文不剩。怕小廝回鄉說與我聽,竟把小廝賣了,可憐那小童從小便跟著我,現竟不知流落何方。後來整日在街上遊蕩,與乞丐無異。更沒臉來拜見叔父,唉,這個混帳!」
小梅在一旁聽得偷笑,昭雪也用帕子掩住了口。昭鶴亭捋著鬍子,緩道:「這個孩子還是有些骨氣的。」
高義薄道:「本來家醜不外揚,但見侄女兒如此端莊賢淑,我那不肖子,只恐配不上。」小梅悄悄說與童子:「那簡直是癩蛤蟆想吃天鵝肉。」
昭鶴亭一忖,道:「既然是指腹為婚,便是一諾千金,不可更改。想我那侄兒,本性不壞,稍加指點,日後必成大器。」此言一出,滿堂無聲。小梅氣得直瞪眼,昭雪眉心似重鎖,昭夫人緊緊攥著女兒的手。
高義薄忽然起身,拱手道:「天色已晚,我還有公務在身,先行告辭。」
昭鶴亭道:「既是公務,不便強留,閒時得空,再為兄長接風洗塵。」
高義薄道:「賢弟既然如此盛情,愚兄過幾日再來叨擾,賢弟這幾日都在家中嗎?」
昭鶴亭道:「在,都在,兄長可隨時賞光,弟也期與兄長一同把酒敘談。」說罷,直送到大門外,見他人上轎離去,方才回到內堂。誰知剛一進內堂,昭夫人便哭哭啼啼撲將上來:「老爺,你可不是貪圖富貴的人啊!不能將昭雪嫁給那個浪蕩子啊!」
昭鶴亭道:「夫人!君子一諾千金,豈有反悔的!她便是你女兒,也是我女兒。你放心,我聽聞那高公子本性不壞,只是少了良教,日後加以教導,定能成才的。」昭夫人點了點頭,含淚道:「她是你女兒,你便親自說與她聽去吧。」
「也好,昭雪人呢?」昭鶴亭道。
「小姐回房了。」童子道。
昭鶴亭向後堂走去,在女兒閨房外緩聲道:「昭雪,為父當眾斥責你,是為父的不是,爹爹給你賠罪了。」房門一動,昭雪走了出來,款款一拜:「爹爹,您這是做什麼。女兒承受不起。」
「你隨我來。」昭鶴亭道。
父女二人來到了雅室,童子奉茶退下。
昭鶴亭道:「可知為父為何斥責與你?」昭雪搖了搖頭,忽的想起了什麼,道:「是我說了那曲子的名字?爹爹,你是怕那人知道,所以……」
「不錯。」昭鶴亭點了點頭。
「女兒不明白,爹爹您不是常誇讚那曲子音韻諧和、淨人雜念、好似天音麼?又為何如此怕人知曉?」
昭父道:「雪兒,你聽我細說給你聽。」詳言一炷香時間,昭雪點了點頭,道:「原來這是禁曲。可是爹爹您常常彈起,也並未見異樣啊?反倒更精神了呢!古人云,樂者,藥也。想來是正始之音,才能有此奇效。」
昭父道:「所以,該便是樁天大的奇冤。兩年已過,我至今參詳不透,如何就成了邪音。君子在世,當頂天立地,真假不辨,良言不吐,為虎作倀,與禽獸何異?」昭父言之動容,嘆道:「我已年過半百,人生足矣,只一留戀,便是你這孩子。高家與我們世代交好,公子雖不才,但到底是官宦人家,未嘗不是一個庇所。萬一哪天,我……」
昭雪秀眉緊蹙,道:「爹爹,休要再言。只恨吾是女兒身,不能頂門立戶。但請爹爹放心,爹娘養育女兒多年,雪兒終生不嫁,也要服侍二老天年。」
昭父一甩手道:「丫頭糊塗啊!」說罷,各自沉吟,半晌不語。
昭父走到木琴旁坐下,嘆道:「為父將這首曲子教你吧,也好傳於後世。但是,你須答應我,不能彈奏給旁人聽,免招殺身之禍。」昭雪似懂非懂,點了點頭。昭雪天資不淺,是夜便習了半首,留下半首,次日再習。(待續)
註 [1] 蘇軾《滿庭芳·蝸角虛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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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楊麗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