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家發:反思民族主義

周家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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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紀元3月28日訊】(按照某種嚴格的定義,「民族主義」Nationalism、「愛國主義」Patriotism、「部族主義」Tribalism「種族主義」和Racism是既有聯繫又有區別的幾個概念。不過本文不是嚴格的學術論文,因此在本文中這三個詞是當作同義詞使用的。)

前言

筆者在少年時代是一個民族主義者。其時看了不少大陸(極左時代)出版的中國近代史的書,而香港又正處於殖民統治下,很自然萌生了一股痛恨帝國主義,渴望香港回歸祖國之心。假如我那時已經進入大專,可能已成為「國粹派」一員了。但是隨著認識的加深,思想也逐漸改變。而近年來目睹民族主義在世界上重新抬頭且對世界和平造成一定威脅,以及香港在九七回歸前後突然多了很多「忽然愛國」的人,迫使我對民族主義進行全面反思,並且藉本文發表一些否定我以往思想的見解。

* 民族主義的特點

筆者才疏學淺,不能全面、嚴格地描述民族主義,只能表達一些零碎的個人見解。筆者認為民族主義是一種與理性並無必然聯繫的對國家民族的「情」。經驗告訴我們,「情」與「理」很多時是有衝突的,尤其當這種「情」是熾烈的。要顧全「情」往往便要犧牲「理」。而且「情」往往具有「排他性」,即若某人熾烈地愛甲(可以是人,也可以是事物),他便不能又愛乙,而且當甲、乙發生衝突時,他必定傾向偏幫甲。因此可以說,除了「博愛」或墨子所說的「兼愛」外,但凡有「愛」,便必定存在一種「私心」,愛國也不例外。當然相對於「自私自利」來說,愛國是「公」的;但若相對於「愛世界」或「大同」思想,愛國又是一種「私心」了。如前所述,民族主義相對於愛自己、愛家庭、愛團體來說是非常「公」的,因此它又具有「道德性」,一個被斷定為愛國的人也會獲得正面的道德評價。相反,不愛國很多時被視為一種彌天大罪。

* 民族主義容易為統治者利用

正因為民族主義是與理性沒有必然聯繫的私心,它便有一定的危險性。首先它很容易被統治者利用作為維持其統治的工具。歷史上有很不少腐敗無能的統治者為了化人民的怨恨為支持,往往便乞靈於民族主義這一法寶。舊的不說,就說說共產主義崩潰前後各個共產國家的共產黨吧。本來共產黨傳統上是與民族主義格格不入的,因為共產黨鼓吹的是「國際主義」(Internationalism),正與「民族主義」(Nationalism)相反。共產黨又有所謂「工人無祖國」之說,在一次大戰前夕,國際社會主義組織「第二國際」便曾號召各國工人不要支持他們的祖國發動戰爭。可是各國共產黨真能做到「無祖國」嗎?世界上第一個共產國家蘇聯便曾為了國家利益而與死敵納粹德國簽訂密約,共同瓜分波蘭和波羅的海諸國;後來蘇聯在東歐扶植一個個共產國家還不是為了保障蘇聯的國家安全–避免遭西方圍堵?中國若不是為了國家利益,怎可能在七十年代聯合資本主義的美國對付蘇聯老大哥?自從共產主義在全球崩潰後情況又如何呢?很多共產黨(或前共產黨)為了生存可以說已將國際主義完全拋諸腦後,轉而乞靈於民族主義了。塞爾維亞的社會黨(前身為共產黨)便是靠鼓動人民的民族情緒而繼續維持其統治。至於中國,自開放改革以來積極走資,馬列更加不靈光了。可是靠甚麼意識型態來維持「空前團結」呢?還不是民族主義?當西方國家頻頻批評中國的人權紀錄時,中共如何招架呢?當然說這是「反華大合奏」,如果說這是「資本主義向社會主義國家反撲」,你想會容易挑起人民的情緒嗎?

* 民族主義與戰爭

當民族主義為一些野心家或好戰份子利用時,便很容易引發戰爭。上一世紀兩次世界大戰的原因是甚麼?當然很複雜,但民族主義是最主要的因素。一次大戰的發源地便是民族問題極度複雜的巴爾幹半島。納粹德國之所以發動第二次大戰便是為了擴大「優秀民族」的生存空間。日本侵略中國若不是為了「宏揚國威」和建立霸業,難道是要協助國民黨剿共不成?共產主義雖曾令西方大為恐慌,可是它不曾引致世界大戰(雖然曾引發一些地區戰爭,如韓戰、越戰,以及核戰危機,如古巴導彈危機)。如今共產主義在全球潰退,民族主義重新抬頭,世界和平卻仍不甚樂觀。近十年世界上的兩個人間地獄波斯尼亞和索馬里因何打起仗來了?還不是民族問題?且看索馬里這個「典範」。索馬里其實是一個單一民族國家,全國說的是同一種語言,但卻分為六大部族。就因為分屬不同部族,彼此積不相容,乃至大打出手,弄至民不聊生、餓殍滿野,引致全球關注。你能想像有一天「中環人」種族歧視「西環人」並且爆發「中西環大戰」,需要國際派出「維持和平部隊」平息干戈嗎?索馬里的情況其實就與此相差無幾。民族主義不但曾引致戰爭,還曾引致無數民族衝突、屠殺、種族歧視等等人間悲劇、醜劇。

* 狂熱民族主義的非理性

狂熱的民族主義是非理性的,它的非理性造成下述一些禍害。人們常說狂熱的愛情是盲目的,其實狂熱愛國又何嘗不盲目?因何會盲目呢?因為實在愛國愛得太癡了,因而凡是國家的便不分青紅皂白都認為是好的。筆者曾聽聞當年香港大專的「國粹派」在文革時期竟然是支持「四人幫」的,在1976年當有人告訴他們四人幫已被捕時,他們有些人的即時反應是質問對方是否造謠。現在想來真是有點幼稚可笑。但這其實不僅是香港「國粹派」的問題,而是很多人的問題。若果狂熱愛國不容易令人盲目,何以在文革時期有這麼多人做這麼多愚蠢可笑的事。

統治者為了爭取人民的支持,往往會把統治家族的利益、執政黨的利益,或甚至只是執政黨內某個當權派的利益說成是國家利益。於是愛國成了愛黨、愛黨的當權派,或甚至愛黨當權派的領袖。這就造成一種醜惡的局面:黨(或當權派或其領袖)篡奪了國家的地位。可是這容易覺察嗎?對於盲目愛國者來說是很難的,否則他們便不「盲」了。而當權派是有可能倒台的,新的當權派對舊的又必大張撻伐,於是這就造成一個更醜惡的局面:愛國變為了「看風駛舵」,誰當權便誰等於國家,便要愛誰。且看看本港的「國粹派」吧。據說在文革時期,「國粹派」熱烈擁護四人幫。四人幫說要批鄧,他們便罵他是「中國最大的走資派」;四人幫垮台了,走資派積極走資,他們當然稱讚這是「建設有中國特色的社會主義」。試問這種「愛國」還有價值嗎?

當民族主義發展至「至高境界」時,還可能造成以下的「邏輯思維」–由於只有中國的才是好的,西方的東西我們全都要打倒,諸如人權民主、相對論、量子力學、基因工程、模糊邏輯、人工智能、光導纖維、航天科技等等全都應拋棄,代之以三綱五常、忠君愛國、奇門遁甲、五行術數、風水算命、易經八卦、喃磨問米、夜叉遊鬼、阿彌陀佛。(對不起,「佛」不是中國的,而是源自印度的。)請不要以為我在講天方夜譚,當年義和團不就是這樣的嗎?新中國不是把義和團運動定性為「反帝愛國運動」嗎?這不是笑話,是「哭話」。

* 民族主義的道德性

民族主義還有道德性。這種道德性使愛國成了一種「武器」。筆者清楚記得在我幼年時的香港是這樣的:上流社會一片崇洋風,中下流社會一般忌談中國,談「共」色變。一些年青人甚至說自己是香港人,不是中國人。筆者在升中之前甚至不知誰是毛澤東(但知道誰是亨利八世,因小學要讀英國歷史)。但在臨近九七時,不知怎的香港「忽然」多了很多中國人(不是新移民)?不知怎的很多人「忽然」愛國起來了?很多曾擔任親英派多年,被中共稱為殖民地政府「孤臣孽子」的人物,不知怎的搖身一變成了「愛國愛港」力量的一部分?這些問題當然只有蠢材才會認真尋找答案。我只能說在臨近九七和回歸以後,香港多了很多愛國的人,而且愛國成了一件廉價的法寶,可以用來打擊一切被打為不愛國的政敵。爭取民主?民主人權是西方的東西,你追求它便是不愛國,你被打成不愛國還不罪大惡極?(比黑社會還大罪,因為據說某些黑社會組織也是「愛國」的)。

當民族主義的道德性和排他性一起「昇華」時,它便會獲得一種更危險的「真理性」。一個愛國成狂的狂徒往往具有一種「聖戰者心態」,視他的目標為一場「聖戰」。我們的世界是多元的世界,多元便必定有分歧,如何解決分歧?理智的人會說一人讓一步,可是「聖戰者」是絕不肯接受這一套的。他們的心態是唯我獨尊,不是我死便是我亡,絕不妥協,妥協便是不愛國。以色列人和阿拉伯人的恩怨為何糾纏那麼久?波斯尼亞交戰三方為何無數次訂立了停火協議而仍然停不了火?那便是各方的「聖戰者」不肯罷休的結果。由此可見極端民族主義可以令一群人何等蠻不講理,何等冥頑不靈。

* 民族主義並非唯一值得推崇的價值

但是民族主義也曾發揮過好的功效。八年抗戰時若人人都不愛國,今天我們豈不個個成為蘿蔔頭腳下的支那豬?沒錯,民族主義在鼓舞弱小民族、分裂民族爭取獨立、統一時確曾起過積極的功效。但是民族主義是唯一能起此功效的精神力量嗎?我認為不。我們為甚麼要打日本仔兼打漢奸?除了因為我們要維護中國領土外,更重要的是因為我們愛自由、愛我們的尊嚴。在兇殘的異族統治鐵蹄下,我們絕無人權、自由、民主可言,因此我們要反抗。相反如果入侵者為我們帶來自由、尊嚴我們還要反對他們嗎?當然這在歷史上是非常罕見的。但請看看越南入侵柬埔寨的例子。根據當年報導,柬埔寨人寧可選擇在一個越南扶植的「柬奸」政府下生活,也不希望原來統治他們的赤柬「光」復祖國。當時我還年少,實在不明白為何柬埔寨人這麼「沒廉恥」,但是後來當我認識了赤柬統治時期的「德政」後,我便全然明白了。(當然越南入侵者也絕甚麼非善男信女,但比起赤柬那群「生番」來說,他們畢竟像人多了。)柬埔寨的例子告訴我們,世事並不是那麼黑白分明的。民族主義也並非唯一值得推崇的價值,其他價值如民主、自由、人權、正義、公德心也是值得我們追求的,而且這些價值的優點是,它們是建基於理性的普世價值,超越了一家一國的範圍。

幾年前日本有一個名叫「東史郎」的人出版了一本揭露當年日本皇軍暴行的書。東史郎的行為便是出於對歷史真相的尊重以及對正義原則的追求,超越了狹縊的民族主義。這就是把正義原則置於民族榮辱或國家利益之上的行為。請注意,東史郎是在遭受日本國內極右勢力的謾罵乃至死亡恐嚇的情況下出版這本書的,這一點更顯出他的偉大人格。當我們中國人為此事拍手叫好之際,我們有否想過我們自己又是否有這種胸襟呢?假如有一天有中國學者著書揭露中國統治者入侵或統治少數民族或鄰國的暴行,我們能像東史郎以及他在國內的支持者那樣「幫理不幫親」嗎?

當然我不是要全盤否定民族主義。所謂「人非草木,誰屬無情」,人不是光靠理性生活的。但是現在講的不是兒女私情,而是國家大事,我們最好還是倚靠理性的力量。而且請勿忘記,現代物質文明就是建立於是講理性的科學上的。其實不但是物質文明,精神文明也是如此。今天大多數人都希望生活在一個自由民主的社會裡,自由民主的假設是甚麼?就是人是理性的動物,每個人有能力且有權利為自己的命運或福祉作出決定。我認為民族主義是危險的東西,絕不能利用它來煽動人民的感情,否則將為人類帶來無窮災難。

很多中國人都說成吉思汗是大英雄,為中國開拓了遼闊的疆土。可是我要「幫理不幫親」,當我想到花剌子模以及俄羅斯、東歐諸國那些慘遭蒙古鐵蹄屠殺的人(包括婦女兒童)時,我實在很難有甚麼「民族自豪感」(而事實上今天蒙古國的人壓根兒不承認自己是中國人,成吉思汗只是他們的民族英雄,跟中國人無干)。我還記得當伊朗的什葉派在伊朗革命成功後,曾一度揚言要恢復上古時代波斯帝國的版圖。如果明天中國說要恢復大清帝國的版圖,蒙古說要恢復成吉思汗帝國的版圖,希臘說要恢復阿歷山大帝國版圖,意大利說要恢復羅馬帝國的版圖,法國說要恢復查理曼帝國的版圖,俄羅斯說要恢復俄羅斯帝國的版圖,我們的地球會變成怎樣?

野心家磨拳擦掌,聖戰者群氓亂舞。
理性者痛哭流涕,眾蒼生飽受煎熬。(http://www.dajiyuan.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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