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1979年夏天(6)

林良彬
font print 人氣: 5
【字號】    
   標籤: tags: ,

  徐雨等吃了幾個水餃後,John呼叫大家到屋頂上去玩煙火,口中還說:「人家披頭在屋頂上開concert,我們放鞭炮也不賴!」二、三十人立即爬上瀝青鋪的樓頂玩起來,這時天色剛暗下,正是放煙火的時候。有人立即拿個空瓶子,把火箭炮插在上面,用根煙點著火芯,「咻」的一聲像火龍一樣衝上天,煞是好看。

  女孩子們拿的是那種手上玩的「仙女棒」,亮光四射,照得暗下來的屋頂更加明亮。芷玲和婉如手中各點一支,興奮地注視著閃閃的火花。有人在地上點燃一根根可以噴出大量火花的「大花筒」,每根的火焰足足亮了有一分鐘之久。一個頑皮的青年點了一支電光炮,四下人都散開,一聲大響震人耳襲,John趕緊出面禁止,說會吵到附近鄰家。大夥兒玩了約卅分鐘的煙火,才又蹦蹦跳跳的下樓跳舞。

  DJ放出的第一首歌是由Peter Frampton主唱,最近紅透了的「Show me the way」,復秋等五人都下去跳舞,並未分一對對的,隨興式的隨著輕快的節奏舞起身子。

  三曲快舞之後,換了一曲慢歌「Poor side of the town」,這是情人們跳舞的好時機,只見一對對男男女女相擁在舞池婆娑起舞。復秋望著舞池,不敢下去。徐雨說一聲去找John,消失在人群中。復秋心裡想邀婉如,但又不敢開口,建南則試著邀芷玲下去,被她推託了。四人無聊地坐著,聽著柔美的樂曲消逝。一曲完了,又來一曲迷人的「When a man loves a woman」,同樣是慢舞,歌聲卻很激昂的,復秋冒著被拒的心理邀婉如,這次她大方地答應了,兩人保持距離,他摟著婉如纖細的腰和柔軟的玉手,心中忐忑不安,偶而瞥見婉如秀美的臉龐,突然身子被碰了一下,原來是建南和芷玲跳近他們的身旁,臉色都有點兒靦腆,幸好暗暗的燈光遮住了彼此的尷尬。建南手心留著汗,芷玲一直把眼睛低垂或望著復秋一對,偶而和婉如說著不干緊要的話兒。

  這是復秋和建南首次和如此熟稔的姑娘們跳舞,心情不安中又感到興奮。一曲終了,又是一條快節奏的曲子,四人又跟著大家瘋狂地跳了起來。

  徐雨跑去John的地方,大約有半個鐘頭才回來,復秋四人已跳得渾身是汗,才回來陪著徐雨坐下來,復秋突然鼻中聞到大麻味,好像是從徐雨身上飄出來的。

  「徐雨,該你跳了!」復秋叫嚷著,這傢伙也不邀女孩上陣,獨自走入舞池中跳了起來,只見他修長的身材在人群中恣意飄舞,就像一個人在山林水澗間自由自在地手舞足蹈,這時走路輕飄不穩的John突然冒出加入伴舞,徐雨身材比John要高些,兩人跳了三隻曲子才回來坐下。John特別親切地和婉如、芷玲打招呼,又飄然離去。徐雨和John跳舞時,婉如一直注視著他們,心中意念起伏。

  時光飛逝,到了最後一曲播的是Rod Steward的「Tonight’s the night」,這次芷玲硬是拉著復秋走進舞池,徐雨和婉如一對。大概歌聲纏綿悱惻,跳到中途,兩女的上半身都貼到男生的胸脯。復秋聞到芷玲身上少女的體香,有些心動,但又擔心建南的反應,大眼四處尋找他的蹤跡,不久看到他和一個菲律賓僑生隔著很遠的距離跳著,並未注意到他們這邊來。他又瞟了徐雨一眼,即使美女在懷,仍是那副自在樣。

  復秋雖有芷玲在懷,心中想的可是婉如。看到她閉著眼睛的秀臉,又看著徐雨,心想他真的不在乎嗎?復秋懷疑,但這只是霎時之事。想起徐雨說,他和婉如只是朋友的關係,內心似乎有聲音在告訴自己:他倆之間不會發生什麼事的,突又見婉如的明亮眼神正瞄著自己,趕緊把眼光拉回來到芷玲的小臉蛋上。

  明月清風下,在回家路上,大夥突然特別安靜,似乎每人心頭都有著不同的心事。

  芷玲回家前先把怡芳叫了出來,小妮子一臉不快活,她恨哥哥不帶她去舞會,又嫉妒芷玲,但還是陪著她走到家門故意大聲說道「再見」。芷玲父母還在客廳看電視,小弟已經睡了,和父母打聲招呼後逕自上樓。

  舞會的事還令芷玲可愛的小臉緋紅著。

  她和復秋妹妹早就是朋友,怡芳把她一向崇拜的哥哥的大大小小事﹐巨細靡遺地告訴了她。復秋家境不錯,她也喜歡他老爸待人的和藹可親。在她眼中,復秋可說和他老爸是同一模子印出來的,只是眼睛兒更大,像龍眼一樣,一個胖臉雖說不上很英俊,但也絕不討人厭。加上怡芳說他哥哥如何的聰明,心地又如何的善良,這個小姑娘心中就已對復秋另眼相看。本來,巷中的人早已注意到徐雨的高挑俊樣,但芷玲對於他卻有一種天生的排斥,她不喜歡男生太過纖弱。自從上高中起,復秋的影子愈來愈佔據了小妮子的芳心。

  在日常生活中,她總是在尋找復秋的蹤影,心頭掛念著他正在幹些什麼,這原是少女懷春的現象,但有時她竟也故意惱著自己讓復秋難堪,這些心思,連她自己也不曉得其中的道理。

  今天晚上,她終於鼓起勇氣把自己的臉兒貼到他的胸脯,但也極力不讓敏感的乳房壓在復秋身上。芷玲本能地知道如何利用自己的身體拴住男孩的心,她動用了原始的武器,想當然復秋應該從此會另眼相待,這種想法讓她小小的心靈舒暢起來。

  不一會兒她又疑問地想到,往後復秋到底會對她怎樣?她擔心這傻男生可能不知道這件事對她可意義重大呢!一下心情又懊惱起來。這樣沒頭沒腦地胡思亂想,才得到一個結論:對付傻男生只有「聽其言,觀其行」了,讓時間來證明一切。

  復秋躺在床上,意念起伏,他想到婉如清純秀美的模樣。俗語說:「女大十八變」,小時候,復秋常隨老爸和那個長鬍鬚伯伯到她家探望她的父親,那時只見她牙齒參差不齊,且又瘦弱不堪,沒想到到了國三那年,她竟然像換了一個人似的,不但身材轉高又苗條,鵝蛋臉上出現少女特有的嫵媚氣息,那雙明眸似乎更長大了些。

  就在那年,水牛向復秋坦誠偷偷的愛戀她了。出人意料的,婉如到了高一那年又明顯地長高了許多,竟連建南都比下去了,把那少男情思夢幻著實粉碎了。復秋知道那年是水牛深受挫折的一年。直到高二時,建南才把情思轉到士林戲院那個漂亮的北一女女生。

  就讀高中後,婉如上下學都要經過復秋家店門前,水牛自慚形穢放棄追求婉如後,復秋心中也冒出愛慕之心,他的大眼也逐漸投向婉如身上。沒想到婉如經過他家門前總也把眼光瞟了進來,看見老爸就親切的喊了聲「柯伯伯」,當免不了地和復秋注視的眼神撞在一起時﹐她也會善友地揮手打個招呼。

  徐雨一家搬進巷內後,三個男生逐漸打成一片,幾乎夏季的每天傍晚都在福林橋下讀書、聽音樂,婉如也常常帶父親走到橋下散步。三人往往憐惜地看著那對父女,但懷春少男少女間的尷尬心情卻並未敢於公然接觸,直到婉如在高三上學期開始常到徐雨家聊天後,大家才真正熟稔起來,幾個年輕人常在週末到故宮、中影文化城、淡水和陽明山遊耍。

  表面上徐雨和婉如關係的接近,當然在復秋和建南身上激起年輕人的些微醋意,然而徐雨明白告訴復秋和建南他和婉如之間並不存在任何親密的關係,因此幾個人仍是朋友般的相處。復秋雖覺得自己在外貌上不是徐雨的對手,但他並未像水牛一樣就此放棄追求婉如的希望。

  今晚舞會後,他注意到返家途中芷玲一逕地走在他身邊,時時低頭而行,不知小腦袋在想什麼。復秋其實也不是個傻子,頭腦縈繞著芷玲的「投懷」動作,不可能是看到舞池四周,才有樣學樣吧?總是她已多少喜歡上自己了,想到這裡心頭甜甜的。

  芷玲活潑可愛的模樣又浮上眼前,但又覺得自己年紀還輕,不宜對男女情愛有過份的執著,因此心頭熱情冷卻下來。腦海中一下子又浮現婉如的嬌美情態,他承認婉如比芷玲不論身材或臉蛋都要姣好,又想到自己和徐雨相比,一點自信也沒有。還有那隻水牛,他對芷玲懷著好感也困擾著他。兩個女孩在他心中逐一浮現消失,一整個晚上復秋輾轉反側,不能入眠。

  走在黝黑的巷中婉如又覺脊背生涼,在暗暗的客廳中,把窗簾微掀,果見徐雨父親站在陽台暗處。

  建南回到家中,心情惡劣。他假裝沒有看到芷玲和復秋相擁的鏡頭﹐但一想到自己心愛的兩個女孩都倚在好朋友的懷中時,一顆心在冷咻咻地顫抖。又想起自己一年來的「沉淪」,一個大男生竟然偷偷地哭泣起來。

  去年暑假,建南受不住誘惑,和張立誠跑到台北圓環附近的一家專放西洋色情片的戲院,銀幕上赤條條男女們淫亂穢行,把他的每一條神經都繃緊了,這是一個他從未看過的成人世界!情慾激動下,他竟然在座位上忍不住自瀆,把個褲子弄得黏瘩瘩的,還可聞到一股異味。

  那天晚上他做了一個夢,夢到兩條大狗在街上野合,一隻小公狗在旁瘋狂地圍著跑,汪汪亂叫,但又沒法驅走大公狗,只好狂吼到二大狗尾部分開為止。這隻小狗不自量力地要爬上母狗的尾部,但是因身軀太小,即使後腿立著站起來仍然達不到母狗臀部的高度,更是氣得團團亂跑。夢中那隻小狗的小臉竟轉變成他那鄉下人粗鄙的臉,他在驚嚇中醒了過來。這個悒鬱的夢一直深刻地留在他的記憶中。

  建南很快地迷上肉慾的快感而不能自拔。除了偷偷上戲院外,他還買了一些淫穢的黃色小說,內附有妖精打架的彩色圖片,常自個兒躲在棉被下自瀆。

  在他邪惡的想像中,他曾和那些美貌的外國性感女星做過愛,在這些沉淪時刻,他心中懷著深深的羞恥,此事在他年輕生命中留下揮之不去的陰影。日子久了,一種莫名的罪惡感纏繞他,原本就為自己長相自卑的他,現在更自卑了,他發現自己突然變得成不敢正視女孩子的眼光。

  高二下學期的那個聖誕節,他在心情惡劣中,一個人偷偷跑去天主教堂參加子夜彌撒,教堂內神聖莊嚴的氣氛感動著建南那顆脆弱的心。他自哀自憐的抽泣著,只感到惟有上帝才能挽救沉迷於黑暗的他。水牛當時沒有注意到,一雙明亮的眼睛正從遠處凝視著他。

  那天他們去看《最後一場電影》,他比別人更深刻體驗到電影中人物和他相似的迷惘,他邊看邊哭了。

  他看到自己的懦弱,不敢像他們一樣採取行動,只能耽溺在邪惡的想像中,那個美麗動人的女主角是多麼地令他著迷,然而她也像浮萍一樣,迷失於人生的大道上,他在冷飲店吃蜜豆冰時,說出了「迷途的羔羊」,其實說的正是自己深刻的感受。
(待續)

(http://www.dajiyuan.com)

如果您有新聞線索或資料給大紀元,請進入安全投稿爆料平台。
related article
  • 從台北市中山北路一直向北走,繞過圓山就到了「士林」這個名字優雅的小鎮。在碰到總統官邸前的福林路後,中山北路略向左拐不久就碰上中正路,兩條大馬路的交叉口上有一家在鎮上很有名氣的福樂冰淇淋店,中山北路沿此再向北走不遠就是通往天母的福林橋,它是士林和天母的分界線。
  • 三人邊走邊聊,不知不覺中已走向芝山岩深處,來到一片綠綠的樹林下一塊巨岩上坐下。山下的天母、石牌一帶歷歷在目,幾隻白鷺鷥在天空自在的翱翔。望著眼前這幅景象,三人默不作聲,靜靜感受那優美的天地山光。建南心中為了某種不可明言的事而抑鬱起來,表情陰沉的。
  • 復秋沿著巷子走向文林路,經過廟口廣場,穿越往淡水的火車平交道時,碰到老爸的好朋友,一個長鬍鬚的黃姓怪人,他恰是建南的隔壁鄰居,水牛給他取了「老嬉皮」的綽號。復秋常見他和老爸在附近小吃店喝啤酒聊天的,也常看到他在婉如家出入。
  • 沉靜片刻,大家吃著盤中的蜜豆冰。「我們何不找出最貼切的形容詞或片語,來形容今晚這部電影呢?」一向愛玩的芷玲說。「這些男女主角們所作所為,用『無頭蒼蠅』四個字來形容,不錯吧?」建南想了想說,搞得大家都笑了。
  • 七月四日上午還不到十一時,建南手托著一顆黑白相間的足球,他的鄰居北投復興高中畢業的張立誠,攜帶一座有天線的搖控器和玩具汽車,兩人找了復秋出來,就在巷內玩起來。那輛紅色玩具小汽車在遙控下可快速溜跑起來,任意轉彎,只見它飛快跑起來,到達巷底才不到幾秒鐘的時間。
  • 劉佳聽到「為它賣命,能好嗎?」這句話,感覺自己從牢籠裡跳出來似的,大聲說:不好,當然不好,我就是被這個邪黨害苦了!從小到大聽它的話,結果怎麼樣?拚命工作,剛到中年還被一腳踢開!讓多生孩子,生了養不起了,還不是自己的孩子受罪!它哪個政策是為老百姓著想?瘟疫來了,全國封控,控制不住了又全面放開,拿民生當兒戲。
  • 茂利一邊裝菜,一邊對大車司機說:這岔路口把兩塊地分開,東邊的老地用老法子種,菜好看還好吃,我們西邊的差點誤入歧途,我就是聽了好人言,三退了,得到神保佑了。人活著啊,走什麼路,選哪邊太重要了,你選正的神就保佑你,你給壞的邪的站隊,就沒個好。遇到岔路口,可得好好想想走哪邊。
  • 老蒙在離休前是個「長」,「平穩著陸」退下後,買花草,認識了老鄭。一來二去熟了,老蒙跟老鄭說,現在朋友多數相互利用,稱兄道弟也不見得為情誼,我們的花緣比金子珍貴。
  • 記得我整個小學階段好像都在撿破爛,學校每學期要求每個學生必須上交多少斤廢鐵,還撿過廢紙。家裡能上交的東西都交出去了。那垃圾箱,臭水溝我們都不會放過。我們很大一片家屬區的孩子都在同一間學校上學,全校的學生都要求撿廢鐵,到哪裡去撿呢?
  • 大陸知名媒體人江雪的文章《長安十日——我的封城十日誌》,記錄了一些封城細節和感受。在嚴厲控制言論的牆內,作者只是用平和的文字表述,但仍然難掩內心憤怒的吶喊。
評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