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窑了!”外公的一声吆喝,大人们放下茶杯,我们放下球具,一时田中的稻草被众人脚步的旋风刮起,如漫天飞花般轻灵舞动,大家纷纷聚在土窑前。锄头一下翻开土块,白色的烟幕含着土香包裹着我们,恰似梦境的背景,真实却又缥缈。
舅公家在新竹市的近郊,在离海不远的这里难得有几甲农地,散落着几户人家。暑假一次拜访,舅公和舅舅正在准备二期稻,我站在田边望着舅公,手上依旧俐落熟练,但步伐中隐现老态,弯腰的身影将一生的执著种在田里,浸入泥水的双脚有些迟滞但坚定。
告一段落后,大人们聊着天,妈妈突然来一句:“好久没焢窑了!”舅公似乎兴致高昂说等12月收成后找天来吧!就这么敲定。那天遇上寒流,作绿肥的波斯菊娇羞地在风中起舞,远远看那头舅公正扛着柴火,对于只吃过炸薯条的我们,烤地瓜是何滋味实颇陌生,亦感新鲜。
小孩帮忙搬柴火,外公在田里准备起窑。首先挖个坑,待会要烧柴放地瓜,锄起带稻草梗的角形土块作窑基,再搭起窑门,我好奇为何和课本上不同,没有砖块?外公说那是技术不到家才需要红砖,他们小时候红砖可是珍贵资源,怎可能拿来焢窑?看着像清真寺尖顶的窑体逐渐成形,我们目不转睛也想试试,却发现连窑门都搭不起来;父母辈则是最上的窑口尖顶收不起来,舅公在旁哈哈大笑,原来我们对土地是如此陌生。
等到窑土烧红、柴薪用尽,便丢入地瓜推倒土窑,利用土块的余热焖熟地瓜,我发现都和课本有些出入。妈妈说接下来是跑窑鬼时间,要尽情的玩,等会儿的地瓜才香,她说以前没有零食、娱乐亦不多,焢窑的准备简单,只要地瓜、柴火和干的田地,有点心吃又有游戏玩,也不用清垃圾,全从田里来,再还给他就行了,自然有很多“帮手”打扫,可以说是他们童年很重要的一部分。
十度的新竹海风煞是逼人,祖父母辈的谈二战,一下躲空袭,一下编草鞋,手中端着热茶;父母辈的聊经济、体育,手中捧着咖啡;我们有的棒球,有的红绿灯,说的是漫画、部落格,田边摆着宝特瓶奶茶。风,刺刺的,我们大家却似乎浑然不觉。
开窑的刹那伴着众人的惊呼,一个个浑圆饱满的“土块”像挖宝般被找出来,一不小心弄破,遍地灰土露出地瓜的金黄,竟是令我讶异的耀眼和迷人。捧在掌心烫手的“土块”,一层层褪去土衣,袅袅上升的轻烟和地瓜的泥土香气交缠在一起,牵着寒流的手驰骋在12月的田野。看着大人们没有剥得很干净,甚至连皮和土吞下去,一开始
难以接受,可是试过之后发现,有从未尝过的滋味,甘醇而鲜美。
外公说看我们连摸土都不太敢,倒是摸那“三什么C”的最厉害。生于斯,长于斯,就该了解这片土地,这是妈妈坚持的理念,我突然想起暑假时舅公的身影,台北的繁华,未来我的孩子,要了解的是什么的地方?想让他们知道今日的地瓜滋味该怎么做?尝着鲜甜的地瓜,我思考着。◇
◎今年台北市成功高中举办的“济城文艺营”,主题为【乡土与文学】。会中邀请了张大春、焦桐(叶振富)、王琼玲、邱一新、阮庆岳、叶思芬、廖鸿基、许悔之、陈维寿等讲师,参与学生约80余人。参加学生多为北市各校语文类资优、热爱文学创作的学生。此次“文艺营”创作主题订为“○○○的故事”,希望学生从台湾乡土中撷取民俗、饮食、建筑、旅行等领域的印象记忆,展现仁厚悲悯的情怀,疼惜关怀乡土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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