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家政工牵藤(7)

作者:宋唯唯

家乡,春回大地,艳阳天,油菜花铺天盖地,播种过的原野上,春麦茸茸地绿了一层。图为日出绿色的田野。(shutterstock)

font print 人气: 110
【字号】    
   标签: tags: , , , , , , , ,

夜晚的车辆从光带里撒着欢儿驰过,身姿是放任的肆意,对于寻欢作乐的欢快奔赴。这城市的夜,从来如此风情。牵藤的身影,在橙色光照的街道下走,如一只老实巴交的小蚂蚁。她走过城中村的牌坊,巷落里灯火通明,人来人往,摩托车攒动,水果摊明亮。她耷手耷脚地,像一只累垮了的蜘蛛,耷拉着四肢往窝里跑,终于,走进一条僻静一些的窄巷,在楼道里就闻见炒菜的香气,轰轰烈烈爆油锅的动静,大人在教训孩子,夫妻之间在老言老语地理论家务,都说着一口的乡音。是寻常的,日复一日的光景。牵藤的眼皮也沉沉地,再支不起来四周招呼。

牵藤才来到深圳的时候,是个心高气傲的小媳妇。有许多事是她不肯做的,譬如,捡破烂,太埋汰;进工厂做流水线,太单调;去趁着青春赚大钱,热闹是热闹,可是她有了长兴啊,怎么可以那样呢?所以,她来深圳,一开始就是做走家串户的家政工。年复一年里,泼洒的乡下小妇人磨挫到了中年,她劳苦、知趣、收敛、脸上布满细碎的皱纹。说起来,她也算得上将青春献给了深圳。然而,这城市的吞吐量太大,好似天若有情天亦老的那一种无情。遭际的冷暖,全凭自己来领悟的,在她织起来的一份小空间,螺蛳壳里做道场,也有着她自己的一份小小收成。

譬如,她来深圳时做的第一份人家,至今叫她诉说起来,仍然津津乐道。这城市是一个精彩的连续剧,一开盘就给了她一个合不上嘴的惊奇。这份人家是一个单亲家庭,一个母亲带着一个十多岁的女儿过日子。母女两个都是书蠹,平日各据沙发一端,展书阅读,互相指使或者央求对方为自己去煮杯咖啡,做点吃的。等到家政工进门,一切当务之急的擦地板,洗碗、锅碗瓢盆的困扰都迎刃而解了。咖啡机运作起来,洗衣机轰轰作响,厨房里传出饭熟菜香的烟火气,床呢,各自收拾出了闺阁的样子。这母女俩个虽然一点家务都不擅长,却都是有洁癖的,看不得一点儿杂乱。当娘的是个报社记者,跑社会新闻起家的,分析起时事政治,天下走势,天天是道。牵藤听过她看电视时对着女儿分析,打电话对闺蜜分析,在家请客吃饭时,在餐桌上拎出一件国家大事来,当做话题。这是个知识妇女,令乡下女人牵藤很是生怯又生敬的类型,妙语纷呈、英姿飒爽的,很有几分丈夫气,尤其是离婚独居,一家人的衣食生计都是她赚来,就更出落得阳刚磊落,剪了一头短发,抽烟,连口头禅都和一个爷们差不多。她的女儿呢,许是耳濡目染,在缺乏父亲的岁月里逐渐成人,这小姑娘也是一点脂粉气都无的,行动爽爽利落,风风火火,行为粗莽,去厨房取一杯茶,所过之处瓶倒水洒,一片混乱。坐下来看书,倒是一坐下去可相安无事大半天。母女两个很是相知,坐在沙发上,足抵足地看书,聊天,谈起什么来兴高采烈不已,互相抢着说话。当女儿的急起来,对母亲大呼其名,制止她发言,要她礼让。做娘的不但不恼,反而甘之如饴,高兴起来,拍着女儿的肩膀称兄道弟地叫她哥们姐们。将家政工牵藤在一旁雷得人仰马翻。太没规矩了,太没规矩了,她心里激动地慨叹着—–当娘的没个当娘的样子,做女儿的不像一个女儿。她当做连续剧一样地,晚晚给乡亲们播上一集。吸引者甚众,人们为这摩登而处境堪怜的母女俩,忠实关注,议论纷纷。隔了二年,女儿去欧洲念书,将当娘一并弄去陪读。这是牵藤在深圳做的第一户人家,带着这城市的自由、没规矩、没上没下、自由自在的和谐,基调一样烙在她心里。(待续)

责任编辑:芬芳

如果您有新闻线索或资料给大纪元,请进入安全投稿爆料平台。
related article
  • 美国吸纳了来自世界各地的移民,各族裔移民也为美国经济发展起到重要作用。但居住在美国各州的方移民所从事的工作也有所不同。
  • (大纪元记者李海洋波特兰编译报导)根据俄勒冈州参议院454号法案:新的法律要求有十名或多于十名员工的公司每年支付员工40小时的带薪病假。该法案使俄勒冈州从2016年1月1日起成为全国第四个实施带薪病假的州。
  • 林荫道两端的公寓楼,静静地泊在晨光里。牵藤笑咪咪地和楼门保安道过早安,就上了电梯。这是她一天里的第一个笑容,那种带点羞涩、拘谨,脸红红的笑容。一个得体的家政工的笑容。
  • 窗外的大风吹拂着椰子树,树荫婆娑,牵藤爱惜这午后舒适的,略略倦怠的时光。远方的风正在吹拂她家乡的原野,热热的风,辽阔的麦浪。
  • 待车开了,牵藤缩回贴在窗玻璃上殷勤应承的笑脸,一看荷荷,满脸的泪水,正扭过头,眼睛紧紧地看着父母,轮胎驰过泥土路面,扬起的灰尘弥漫,爹娘就措着手,肩并肩,矮小地站在黄尘里,尽力地望着随车而去的女儿……
  • 是六月的平原,还乡路上全是郁郁莽莽苍翠的颜色,空气里充满了油菜成熟的香味。沿途的大南风烈烈地吹着
  • 牵藤在下午的满室西晒里,擦玻璃,拖地,她出着大力气,做得挥汗如雨的,荷荷站在她身边,她热乎乎的肉气,铺面而来,中年妇人,熟透了的肉气,带着汗水发酵了一日的味道,令荷荷觉得亲,还有种,近乎沮丧的难过,她心疼她的劳苦,陀螺似的一天运转。
  • 那时候,集体的什么都是宝贵的,只有人才不值钱。公社大队的干部可以随意骂人打人,打死了人往山沟里一扔就了事。
  • 三年困难时期,我们生产队的社员每一个人几乎都是小偷。一年四季,只要地里有吃的东西,我们就都去偷。
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