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今天，「鳳冠霞帔」一詞，幾乎成為中華傳統嫁衣的代名詞，其實這對古代首飾的一大誤解。
鳳冠，指的是裝飾鳳鳥或其類似形象的冠飾；霞帔，指的是底部帶綴飾的V形長條布帶，因上面的紋飾燦若雲霞，故得此美名。鳳冠和霞帔，僅僅出現在皇后、太子妃以及命婦們的禮服中，是母儀天下和榮華富貴的象徵。
今天，人們在文學或影視作品中見到的古代新娘，多數穿戴的只是「山寨版」鳳冠霞帔，那不過是普通百姓對皇家、貴族生活的美好幻想。
歷史上真實的鳳冠霞帔，極盡奢華精美之能事，代表了中國古時候最頂級的首飾技藝。那麼其中的鳳冠，到底是什麼樣的，又有怎樣的發展歷史呢？
金花璀璨 女子冠飾之源流
中華有「衣冠古國」之稱，可見冠飾在古人生活中的重要地位。古時候無論男女皆可佩戴冠飾。《說文解字》載：「冠，絭也。所以絭髮。」「冠有法制，從寸。」冠飾最早僅僅是一種束髮工具，後來逐漸演變成一種代表等級制度的禮儀性髮飾。女子冠飾，最早出現在秦漢時期的宮廷之中。
《中華古今注》載，女子戴冠可是秦始皇定下的制度。後宮三妃九嬪等人，需要在夏天佩戴碧羅製成的芙蓉冠子，搭配五色通草髮飾。不過《事物紀原》又載，漢代的宮妃，最先佩戴碧色或緋色的芙蓉冠子，是女冠的起源。無論哪種說法，我們都可暫定，女子冠飾最早出現在宮廷中，多用絹、羅等絲織品製作成花朵形狀，以包裹髮髻，是代表妃嬪身分的重要髮飾。
早期髮冠，是沒有鳳凰裝飾的，不過在流行於宮禁中的更為尊貴的冠式步搖，出現了鳥獸形狀的裝飾物，或可看作是鳳冠的前身。后妃之冠，大多模擬自然元素，呈現出奇花繁葉、珍禽瑞獸的景象。魏晉時期，冠飾又添加鈿、博鬢等元素。隋唐以來，步搖髮飾的熱度逐漸消褪，宮廷及貴族女子的冠飾卻向富麗精美的風格不斷發展。
隋唐的后妃冠飾，確立花樹、鈿、釵、博鬢等飾件的組合模式，並且通過花樹、鈿、博鬢的數量多少區分后妃和貴族婦女的品級。如《隋書·禮儀七》規定，隋大業年間，皇后出席重大典禮的冠飾，有花樹十二，花鈿十二，並兩博鬢；三妃花鈿九，並兩博鬢；九嬪花鈿八，並兩博鬢；其餘花鈿數依次遞減。貴婦中的王妃、公主、三公夫人、一品命婦等，花鈿九，無博鬢；其餘依次遞減。
隋煬帝與蕭皇后的合葬墓中，發掘出一頂珍貴的金冠。據史料記載，蕭后去世後，唐太宗以皇后之禮將她和隋煬帝合葬，這頂金冠就是其中最名貴的陪葬品。金冠剛出土時，已經被腐蝕得斑駁不堪，彷彿一堆泥土；復原的仿製品，卻呈現出金光璀璨、珠光寶氣的華麗模樣，再現一代皇后的無上尊榮。
蕭后冠的梁架，由十字交叉的兩道梁和呈環帶的三道箍組成。箍前方焊接插銷，可插戴鈿花，梁架上可安裝花樹。目前展示出的復原髮冠，正中有十三枚花朵形鈿花，其餘部分是花團錦簇的十三支花樹飾件，花心鑲嵌白珠，髮冠底部兩側各延伸出一條S形金飾件，猶如女子兩側鬢髮，表面裝飾鈿花，即「博鬢」。蕭后冠的形制，超越了《隋書》規定，這大概是唐太宗特別給予蕭后的一份禮遇和尊重。
唐宗室女李倕墓，也有一款高大繁複的冠飾，戴於墓主人頭上，復原後同樣琳瑯滿目、華美精緻。整個冠飾重800多克，高42釐米，共有370多個零件組成，裝飾著綠松石、琥珀、珍珠、紅寶石、琉璃、貝殼、瑪瑙等各種名貴寶石。
鳳凰于飛 宋代宮廷鳳冠成禮制
鳳凰是中華傳統文化的神鳥。《山海經》記載，鳳凰「見則天下安寧」；《尚書》中說，「簫韶九成，鳳凰來儀」。鳳凰總是伴隨太平祥瑞的景象出現，它和另一神獸——龍，共同成為中華王朝帝后的象徵。有趣的是，雖然鳳冠出現時間較晚，但是以鳳鳥為裝飾的髮飾，同樣早早出現在秦朝歷史上。
《中華古今注》又載：秦始皇「以金銀作鳳頭，以玳瑁為腳，號曰鳳釵」。到了漢朝，太皇太后、皇太后拜謁宗廟的禮服體系中，開始出現鳳凰為主體的「華勝」簪飾。《後漢書·輿服志》載：「簪以瑇瑁為擿，長一尺，端為華勝，上為鳳凰爵，以翡翠為毛羽，下有白珠，垂黃金鑷。」
魏晉時期，鳳鳥形象的簪飾更為豐富，並且在典籍中首次出現「鳳冠」一詞。東晉《拾遺記》載：「縈金，為鳳冠之釵，⋯⋯鑄金釵像鳳皇之冠。」這裡的鳳冠，是一種和金釵組合而成的髮飾，但是未被納入皇家禮制。鳳冠更像是一種新奇的時尚裝飾品，在貴族女子的髮髻上搖曳生輝。
在唐朝至五代時期，女子佩戴冠飾的現象更為廣泛，而且出現了華麗的鳳形冠飾。根據考古研究，戴鳳冠者，主要有兩類。一類是貴族女子，比如敦煌莫高窟的供養人畫像。以莫高窟第61窟為例，它是歸義軍節度使曹元忠夫婦主持修建的功德窟。窟內東壁北、南兩側繪飾貴族女子供養像，兩側各有一位身分尊貴的女子，頭戴高聳的鳳冠和對稱的流蘇髮簪，面部妝飾花鈿，極為雍容華貴。
第二類是女樂。如《樂書》，記載了武后和唐玄宗時期，宮廷舞伎曾戴鳳冠，翩翩起舞。
宋朝女子佩戴冠飾達到了一個頂峰，各式各樣的冠子開始流行；鳳冠更正式被納入皇家冠服制度，成為后妃最為重要的禮冠。《宋史·輿服三》載，北宋后妃受冊封和朝賀時，須戴首飾花九株並兩博鬢，以及九翬四鳳形制的冠飾。翬，即五彩錦雞，形似鳳凰，也是一種祥瑞之鳥。
宋朝的后冠，基本上在唐朝花樹冠的基礎上，添加鳳鳥裝飾，造型更為繁複綺麗。北宋後期，章獻皇太后劉氏攝政秉國，故提高后冠規格，添加龍形裝飾，形成「九龍四鳳冠」這種頂級冠飾。
傳世的八幅北宋皇后坐像，也反映出宋朝后冠的主要樣式。除宋太祖母親杜太后外，其他幾位皇后，均頭戴龍鳳冠，面貼珍珠鈿，身著朱色邊飾、對雉紋樣的深青色禕衣，整體造型富貴輝煌，又展現出內斂莊重的皇家氣象。
明清鳳冠形態各具千秋
宋朝以後，中華王朝的后冠則各具特色，展現出中華首飾文化豐富多彩的一面。元朝是蒙古黃金家族創立，宮廷女子沿襲蒙古習俗，貴婦戴蒙古特有的「姑姑冠」而非鳳冠。明代元立，明太祖致力於「恢復中華」，在冠服制度中大力復興漢制，鳳冠重新成為皇后必備的禮冠。
明朝初年的鳳冠，參照宋朝舊例，又有所發展。《明史·輿服志》載，洪武三年朝廷頒布規定，皇后的鳳冠：「其冠圓匡，冒以翡翠，上飾九龍四鳳，大花十二樹，小花數如之。兩博鬢十二鈿。」
永樂三年，九龍四鳳冠有所增飾，「飾翠龍九、金鳳四，正中一龍銜大珠一，上有翠蓋，下垂珠結，餘皆口銜珠滴；珠翠雲四十片；大珠花小珠花數如舊；三博鬢，飾以金龍、翠雲，皆垂珠滴；翠口圈一副，上飾珠寶鈿花十二，翠鈿如其數；托裏金口圈一副。珠翠面花五事。珠排環一對。」
明朝鳳冠，主體飾物是垂珠飾的九龍四鳳飾件，另有三博鬢和數十點翠、大小珠花、寶鈿等配飾，可謂翠華絕艷，無與倫比。更難得的是，明代不僅有傳世的皇后畫像，還保存完整的鳳冠文物，讓後人能夠一睹明代鳳冠的無限風華。
畫像中的皇后，頭戴鳳冠，身著大衫或翟衣，端然正坐，盡顯國母風度。其中，鳳冠是最為顯著的飾物，飾件組成也較為清晰。早期的明代鳳冠體積較小，只能覆蓋髮髻，後期逐漸增大，幾乎可罩住整個頭部。鳳冠上的裝飾也日益繁麗，甚至超出典制之外。
以文物為例，定陵出土了四頂皇后鳳冠，分別是孝端皇后的九龍九鳳冠、六龍三鳳冠，以及孝靖皇后的十二龍九鳳冠、三龍二鳳冠。四頂鳳冠外型相似，主要區別在於鳳龍飾件的數量，皆以累絲、點翠、嵌寶、串珠等精細工藝，製成各類金飾、翠雲、鈿花、珠滴等組件，再插戴在鳳冠梁架上。歷經千年歲月，鳳冠依然流光溢彩，熠熠奪目。
除皇后外，明朝命婦亦戴外形相似的冠飾，只是無龍飾，並將鳳鳥換成等級較低的翟鳥，又名「翟冠」，從一品到九品，形制各不相同。由於翟的造型與鳳凰相差無幾，翟冠也常常和鳳冠統稱「鳳冠」。
清朝鳳冠，同樣借鑑前朝實物，並結合本族風俗，形成了體積更大、形似帽子的朝冠。從現存實物來看，鳳冠去除龍形飾物、博鬢、鈿花等漢民族特色的配件，整體上更像是一個圓頂帽子，頂部高高聳起一根長條形金配件，焊接三層金鳳，皆妝點珍珠；帽圍一圈飾七隻金鳳，冠後飾一隻金翟，尾部垂下五行流蘇珠串。
古代的鳳冠華美豪奢，它們的佩戴者——歷史上的各位皇后中，更不乏以賢良、聰慧、隱忍著稱的女性典範。西方有句名言：「欲戴王冠，必承其重。」我們驚嘆於古代鳳冠之美的同時，也同樣對歷代賢后報以極高的崇敬之情。
點閱【古代首飾】系列文章。
參考資料：
論文《宋代女性冠飾研究》《（龍）鳳冠成為皇后象徵之歷史考察》《從花樹冠到鳳冠——隋唐至明代后妃命婦冠飾源流考》等。@*＃
責任編輯：王愉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