笫四节:同母亲重逢(4)
(二)范小妹
然而,生活竟这样玄妙莫测,没有几天,母亲在七年前认的干女儿,范萍和她的弟弟范山,一起来了,范萍那时是一个只有十五岁的小姑娘,正在附近的二十四中学读初中二年级,而范山还只有十三岁,在蔡家小学读五年级。
范萍既是母亲认的干女儿,而且是她在最沦落时结下的母子情缘,我理应称呼她为妹妹,当时我俩相差整整二十六岁,便称她为小妹妹。我们初次见面那天,她穿着洁白的毛衣,裤子虽然打过补丁但很干净,特别是她少女的腼腆,带着特有的矜持。比起邹银双来更多了朴素和诚实。
进门时她手里提着一个竹蓝,里面装着莴笋和萝卜,进屋后,将它放在母亲平时作炊的小桌下面,站起身来喊了一声大哥,并问我什么时候回来的?
第一次见面,我心里很紧张,虽然,我当时已四十二岁,什么风雨世面都经历过,唯独二十几年与女性完全隔离,见到她,同她说话十分的口讷。
范山手里提着一个竹子编的笆篓,里面的虾子活蹦乱跳,撞得那笆篓朋朋直响。看来这姐弟俩对母亲的生活习性和爱吃什么很熟悉。母亲一生中喜欢吃鱼虾,当时市场上是买不到鱼类食物的,那怕这种小鱼虾也与市绝缘。
他们告诉我,姐弟俩平时经常在池塘、田边、摸到鱼虾便把它们关在竹篓里,放在塘里养起来,等到积累到一定数量,便给妈妈送来了。
这姐弟俩的出现,顿时给本来显得冷清的“集体宿舍”增加了许多活力。弟弟催着姐姐快去拿盆子来放些水,说再迟一点,竹篓里的小鱼虾们都会“渴死”的,两人忙碌起来。
妈妈见两个孩子,满脸堆笑的问“你们怎么这么长时间都没有来呀,妈妈呢?”小妹笑着回答:“哥哥没有回来时,妈叫我陪在你身边,现在哥哥回来了,我们就不好来了。”
妈妈回答说:“这几天你们没来,还怪想你们的,如果再不来我就要到乡下来找你妈了。”
中山抢着回答:“这几天猪儿有点病,妈妈忙着煎药喂猪,所以一时没空,这会儿她还在场口抓药,她叫我们先来这,一会儿她就会来的。”
正说着楼下一迭声的已经喊了起来。随着一阵咚咚上楼的脚走声,一位比母亲年轻,精干的农家妇女已经出现在楼梯口了。
从她那黑黝的皮肤和满脸皱纹,看得出这是一个一辈子面朝黄土背朝天,也是苦了一辈子的地地道道的农民。穿着一身兰布的棉衣,脚上是青布布鞋,一进门来便一迭声的向母亲道歉,叨叨的说道:“大姐呀!我早就该来了,听说哥哥回来了,那天都想来看看哥”。
母亲连忙牵着她的手,给她端了一杯早又准备好的茶。胡妈笑咪咪地说道,“大姐呀!你真好福气,有这么一个好儿子,又是大学生,身体又结实,现在落实政策以后,政府一定会安排一个好工作。今后呀,你总算有靠头了。
转过身来向我说道:“哥呀!这些年你妈没有少吃苦,医院里的那些没良心的欺你妈是右派,人又老实,又是一个人,净拿脏活、重活给她干。还常常无缘无故的打她骂她,我们蔡家场的农民个个都替你妈打抱不平。他们越欺侮你妈,我就偏要认你妈为干亲家。”
接着讲道:“每次过年过节,我们杀了过年猪,就要给她留一块肉,打了糍粑也要给她留一块糍粑,总之,我们有啥吃的,她也有。”
“有一次我正提着一块肉,在大门口就碰到了刘宣树,她正颜厉色的警告我说:‘你们老是与右派分子划不清界线,如再这样下去,我们就要没收你送给她的东西。’我马上反对说:‘你搞清楚点,我是贫农,不是你们可以随便欺侮的,你如果敢没收我的东西,我就要你好看’”。
“她看到我态度如此硬,便连忙改口说:‘我不是对你,我们的上级有规定,对方坚志这样的阶级敌人,就是要严加看管’。我回答她:‘我们当农民的,才不管你那一套,我们只知道医院的人欺侮一个老太婆太过分。’”
听她介绍,知道这是一个口直心快,心地善良的农家妇女。在她的内心里有一杆公平秤,虽然她没有文化,但她有中国妇女特有的正义感,她不迷信谁家的宣传,她是凭她的直觉来认识谁是好人谁是坏人。(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