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节:闹嚷嚷的达标(5)
我忽然想到这几天销售科的紧张状态,他们因为缺货脱销。一再向生产科和车间催促生产进度,便下意识向装配后轿工段望去:
车间大门左边的落地车床前面,堆着一大堆制动鼓,工人还在那里悠然的抽烟。三台磨床和五台铣床的周围全被堆积满地的毛胚另件阻塞着。两名女工,好像在那里打毛线,前方排列的二十台C614和C612车床,只有几个床开亮了电灯,那里面堆积着杂乱的工件。
再往里看,三台摇臂钻床前面除了堆积的毛胚也没见一个人影。而车间最深处两台满身油污的坐标镗床前,则由堆成小山一样的差速器壳堆得难以插足。
在微弱灯光下,机床似乎因为年事已高又很累,静静的躺着不愿意启动。车间的左边一排钻床旁边堆满了制动器、后轿轴等等另件,点着灯却不见几个人影。一看上班的人几乎大半集中在胖左派所站的钳台周围。
看看手表已经九点半钟了,张主任催道:“喂,上班已经一个半小时了,该动得了,还围在这里吹什么牛?”人群才开始慢慢的离开,一个年轻的小伙子,一边走一边嘟哝着:“急什么?反正只有那么几个钱,这几天天天加班……”另一个附和道,“是呀!干活的是干活的,捞钱的是捞钱的,不管你干出多少来,赚的钱还不知道流到哪个的腰包里去了?”
一个女工,拉着他的伙伴催促道:“周燕,你还不快把你的床子赶快调好,昨天你整整一天停了机,一个制动鼓销子也没有车出来,钳工等着要装的,今天你再车不出来,这个月的奖金,全要被取消了。”
那被摧的女工却吼道:“你别装积极,前天晚上加班你跑到那里去了,是不是又去那皇冠舞厅找那姓何的,小心我告诉你老公剥你的皮。”于是两个嘻哈打笑地拉扯起来,向车间左边那排车床走去。
原先暗淡的车间,开始亮起来,几台洗床开始有气无力的运转着,工人们慢慢地回到自己的车床前,或钳台上去,一天的工作算是启动了。我回过头去看看技术室前面的钳桌上,那刚刚口若悬河发布“快讯”的胖子,还坐在钳桌上同几个老工人继续在讲这个月的奖金分配。
看到这样松散的工厂,又一次使我后悔,但这年头,到那个单位,那一个地方还不都一样?看今后怎么发展吧?于是提起装着绘图仪器和记录本的帆布包,随着张主任一起跨进了技术室。
那屋子里光线极暗,迎面一股霉气向我们扑来,仗着那办公桌台灯我看清了,屋里放着三张办公桌,里面的墙和门对着的地方,两张办公室桌前已坐着两个人。只有左面墙边的办公桌是空着的。
我们进去时门对面的那一位转过身来,张主任向我介绍说,他叫黄祥老师傅,看上去他的个子很矮,但非常结实,年纪与我相近,在总工办就听到关于他的介绍,知道他是工人出身,由技工提拔起来的技术员,颇有实干精神,是我今后长期合作的伙计。而另一位姓张,原是部队转业到地方来的技术员。
张主任出去以后,我在剩下的那张办公厅室上放下帆布包,打开抽屉,三个又肥又大的蟑螂在里面乱窜。抽屉也生霉了,我一边从屋外打了一盆水,洗擦着生了霉的办公桌,将帆布包里的绘图仪器,一边往里放,一边担心的说,这些仪器和书会不会今后霉坏,或被虫蛀咬?
黄师傅向我介绍说:这屋子是靠山修的,与地下室差不多,已二十多年历史,修房子时我才进厂,每到下雨那墙上就渗出水来,当时正是灾荒年间,国家没有钱,在车间旁边傍山塔个砖柱棚临时用着。
我又抬起头来看,屋顶盖的石棉瓦,有几处已经破裂,看得见那里漏出来的光缝,于是我指着那光缝问道:“下雨天不漏雨么?”老黄回答道:
“这石棉瓦,早已老化,后勤科的维修工也不知来了多少次,他们说那石棉瓦是整块式的,要换就得整个屋顶都换,只好将就着,等到工厂挣了钱,把车间从新拆掉,可惜,从建新车间的话,已二十多年了,我的头发都等白了,工厂一直穷得连厂里的环厂道路都修不起。也不知道哪年哪月才能看到新的车间在这里从新站起来。”
他说时声音里很悲观,这可是在这里土生土长的人对工厂前途的估量。
“工厂今年赚了那么多钱,李厂长不是提了一个工厂技术改造的方案么,改造各个车间可是这个方案的第一内容。”我说道。
然而黄师傅却说:“你别相信他的话,那根本是不可能的,拆了车间又搬到那里去?何况这钱赚到那里去了?李友这个人,我已同他相处多年,他能干得出什么好事?除了安置他的亲亲戚戚他还能干出什么来?”
黄师傅介绍的李友为人和业务能力,大致与总工办所介绍的情况相吻合。
然而,福星高照,1984年农用汽车制造厂当年实现了100万利税,不仅顺利达到国家对三级企业这个指标,为李友涂上了一圈光环,在全国普遍的经营不振,亏损严重的国营企业中,鹤立鸡群的脱颖而出,荣登四川省1984年度四个盈利大户的光荣榜,李友碰上了最得意的时光……。(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