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节:闹嚷嚷的达标(1)
1984年,重庆农用汽车厂正处在发财的时候。不过在那汽车特别缺的年代,只要有生产许可证,装上四个轮子,一个发动机,再装上一个车身,再蹩脚的汽车都能卖钱赚钱的。
刚从饥饿中活出来的农民,从三自一包的土地上收获了粮食,基本上解决吃的问题以后,便把眼光转向城市里挣钱的“副业”。跨出家门的农民盯上了在马路上来回奔跑的汽车,十分羡慕坐在驾驶室把鼻子翘上了天的司机。
挤在手扶拖拉机上冒着翻车危险的农民,梦想自己有一辆普通卡车跑运输,用不了一年就可以挤进中国第一代的万元户。
然而要走这条致富的路,可不比养鸡养鸭投入饲料的小本买卖容易,他们手头至少得有几万元买车的钱,这对刚刚吃饱饭的农民,好似海市蜃楼。
正好就在这一年的十月,国家银行向个体农户发放了低息贷款,凡持有地方政府的证明,所有的农户都可以贷到他们所需的钱,那些做着“运输”发财梦的农民,终于得到了一个实现梦想的机会。
排着长队在国家银行贷到款的农民,匆匆背着钱袋,挤到有卡车出售的工厂或商场,农用汽车厂平时十分冷清的销售部窗口下,很快排起了长长队列,过去很少人问津的农用车,一时变成了紧俏货,车库里停放的车早己售完,那停放在车间过道上,遍体銹蚀的将报废的车被争抢着。
有一天,我见一个背着钱包的农民,正将一个上了车正在发动的人从车上拉下来,并大声喊道:“这车我已交了预付款,是我要的。”那被拉下的人跳下车后,气势汹汹向对方吼道:“我刚才交了钱,是这位大哥叫我提这辆车,你凭什么拦我?”他用手指着不远处站着的发车员。两个人互不相让,抓扯着,像公鸡打斗似的直着脖子。
这时那发车员走了过来说道:“我可得给你们说清楚,谁要我不管,这车交给你们发得动,开得走,成色虽然旧了点,可是你们自己争着要的,今后出了问题别找岔子,说什么质量不好要退车的话,我一概不认”!
那已拿到车钥匙的农民,连忙从他那刚才装钱的帆布包里取出一包精装的“大前门”来,向发车员递过去:“大哥,你说那儿的话,这车我是要定了,现钱现付,整整六万元,你是开了票的,现在冒出这个人来,你给评评理。”
发车员接过香烟,对着那抢车的农民吼道:“谁收你的预付款,我可没听说,你还是乖乖的去排队吧。”发车员的裁判,看来是那包大前门的作用。
“不,大哥我上个星期就来了,就怕到款提不到车,专门找段科长预约好的,就是这台车,你不信段科长还在办公室可以当面对质。”抢车的农民摸出了打火机,打起了火,向那嘴上刁着大前门的人递过去,还想竭力的挽回败局。
我环视了一下周围过道上平时排列着的车已经腾空,地面上留下了几摊机油和从车身上剥落下来的铁銹,再看看这台两人争抢的车,蓝色的漆已经发白,底盘上的黑漆已经銹蚀,少说也是在露天存放了一年的。这样的车开上路,没有人能保证它不抛锚,再碰上这些初学驾驶的黄司机,今后难保不会扯皮。
“算了吧,这车已是人家的了,你还是另外再卖一台吧,段科长既与你有约在前,他一定会安排的,说不定你买的比这台车好得多。”中间人最后作了裁定,抢车的农民只好提着胀鼓鼓的钱包,向着销售科办公室走去。
看来农民抢购卡车的热浪正在这家工厂盘旋,随着这股抢购风,原来只值五万元的农用车,一路价格节节攀升。仅销售科公开亮出的牌价,以增收购置费,手续费,付加费等名目,两个月就上涨到七万一台。
有的农民刚刚才从库房接过手的车,便会有人以高出买车人两千元的买价,从他的手中把车接过去。有人盯上了这汽车转手买卖的生意,一辆车转手之间便可以赚到两三千元。这年代,以“万元”作致富的标准,转手之间不费一点气力便能成万元户,可谓小暴发户!
李友可是交了好运气,汽车的紧缺,为汽车制造厂创造了比其它机械加工厂优越得多的条件,在他上任时碰到了这机会,如果指挥和组织生产不失误,这家工厂可以在一年甚至更短的时间改变亏损局面,由一个职工住烂窝棚的穷厂变成名符其实,人人羡慕的富厂,可李友在想什么呢?
他首先对本厂生产的汽车颁发“汽车供应券”,这本来就是从共和国的票证学来的,对供不应求的产品发供应券是大陆的常规。
然后在厂长常务会议上作出决定,以对外联系业务的需要为名,为他和负责销售工作的副厂长每人提供了几张汽车供应券。
这个决定立刻引起了其它副厂长的反对,“状”告到了新上任的党委书记那里,为了摆平这件事,李友决定给每个厂级干部也发几张汽车券。
厂长们暂时搁平了,却将刚刚卸任不久的厂长殷某的红眼病引发了,于是他一面暗示李友,要求从新‘分赃’,一面指示他的儿子殷老大,到每个厂长那里,私下以每张附加价格收买这些汽车券。
在殷老大软硬兼施之下,给厂长发的汽车券被他收买了一大半。胆大包天的殷大公子,将这些收来的汽车券加价,在离厂门不到五十米的地方,出卖给那些排在队列后面,又急于求购的农民。
一张汽车券,在殷老大转手之间,便凭空赚了几千元。一个倒卖汽车券的黑市交易市场,就这样在工厂大门的侧面公开的营业了。(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