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节:闹嚷嚷的达标(6)
那些正为国营企业的困境,弄得市政府的官员一筹莫展的时候,记者便抓住了这个典型,频频来厂采访,大量报导农用汽车厂的“事迹”,以及不知道怎么拍出来的照片,把这家工厂吹得上了天,不但突破了重庆范围,还突破了四川省的范围,好名好利的李友岂可放过这人生一世,只此一回的风光时日?
他频频地和蔼可亲接待着所有来访的记者,李友的巨幅照片见诸重庆日报,四川日报以及经济日报报端。而他的长篇论述,在经济日报的显着版面登载,农用汽车造厂1984年底醉熏熏地蹒跚在农民抢购汽车的春风中,而李友却驾着这抢购的春风,名利双收。
然而,正当这位四川企业的明星每天出入各种招待会,酒醉半酣同来访者,上级和政府官员合影留念时,全厂几乎所有的职工,从“财务快讯”中知道,工厂每天都把发横财得来的钱,通过李厂长等“领导”的手,大把大把的塞给那些对工厂毫无贡献,甚至是些与工厂毫不相干人的口袋里。
那被奖金激起的兴奋,迅速地化成牢骚和唾骂,人们指着这段时间进出厂门的小轿车骂道,又是一个“吸血鬼”来吸我们的血了。
国营企业的所有权是不明确的,大家说工厂是厂长的,这太荒唐,因为工厂真是厂长的,他能将自己的钱随便乱撒么?他能对工厂混乱的管理置若网闻吗?他能自欺欺人做表面文章么?
国营企业的大锅饭分配是使职工怠堕的温床,是千真万确的!表现之一便是职工借各种渠道从生产工人向着科室和库房管理“挤”。
偷懒的工人被管理者督促时,反唇相讥的回敬道:“你再积极也只是个工头,你有本事去叫那些坐着小轿车,吃得嘴角流油的人干活吗?”更恶毒的人当即咒骂道,“你看你那熊样,只会欺侮我们这些穷工人,在当官的面前你自己照照自己,还不如一条狗。”
被骂的人只能张口结舌,久而久之,车间主任也讲,“得过且过,何必多得罪人自讨没趣,”无论生产任务有多急,每天早上必延至九点半才开动,平时断断续续地劳作,每天工作时间一般不会超过六个小时。那怕工厂再好的效益不能刺激生产积极性。这便是大陆中国的国有制企业。
正当农汽厂销售正旺,产品脱销,十二月底,总装车间却传来了停工待料的消息,因为缺车轮钢圈,看看已经装好的底盘却上不了轮子,底盘因此中断供货,总装车间停产。黄色大楼的生产调度会,爆发了一场激烈的争吵。
管生产的副厂长在生产会议上责问经营厂长,说道:“你怎么连汽车走俏,汽车零件也会跟着走俏这点常识都不懂?为什么不理生产科第三季度提前预报的采购计划,造成这种缺钢圈的事情发生?。”
经营厂长面对生产厂长的怒容,明白在目前状况下停工待料,就像行军打仗断了粮草一样严重,他会因此被扣奖金,甚至降职撤职。
所以连忙解释说:“因为对零件涨价因素估计不足。其中涨得最快的是轮辋,与今年年初相比价格涨了一倍,如果在五月份按生产科所报计划采购,那么,资金投入就会大大超出预算。李厂长预先就打过招呼,凡是超出的资金必须经过他批准,所以我们把采购轮辋压了下来,请示李厂长的结果。
他指示说:‘到今年年底还有好几个月,估计年底时价格会回落,等到十一月份再买不迟’。这么一决定,轮辋就没有按生产科的计划采购,殊不知等到十一月,轮辋非但没有降价反倒来了个缺货,再高的价也买不到了。”
一般说,责任追到法人身上就告终止,李友又是走红人物,日理万机情有可原。何况这“估计”谁又能算得那么准?
生产会议兜着圈子整整吵了一天,毫无结果,责任者一个也没有找到。所有参与生产、供货、技术各部门都可用恰当的理由,将责任推得一干二净。虽然他们心中十分明白,如果工厂是为自己在生产,那么无论哪个部门都有办法克服这种事发生。
生产会议最后只能责成供应科,赶快派人到全国各地去抢购,过年也不许休息。商场如打仗,对于瞬息万变的供应市场,谁又能料到农汽厂会因一个零件,而眼看千载难逢的大好赚钱机会白白丢掉。
过细想来,这位连汽车紧俏时该多多备货这点能力都没有的老同学,怎么配带领这千余职工在商海里去拼杀?他是否知道在自由竞争之下,商机都抓不住的人只有淘汰出局?
眼看那些提着钱袋,焦急等在销售科窗口下的农民,听到几天内无车供应的消息,早已成了热锅上的蚂蚁,带着失望匆匆散去。
他们可等不起,私人贷款的利息并不会因为买不到车而免付。新年时期运输黄金时节,他们巴望买到一辆货车,拿来搞运客运货,把赚的钱尽快抵偿这笔“贷款”,于是背上钱袋连夜起程到省外抢购卡车去了。
这位老同学的危机感和紧迫感还比上了这些普通农民。农用汽车制造厂在脱销情形下,因缺汽车轮胎钢圈,元旦将要到来的时候放假三天。
在农汽厂有史以来的“大好形势”下,每个人只领到五十元的过节费,却要拿五十万去贿赂钢圈厂的厂长!
李友被钢圈的事扰得心烦意燥,但看到他的巨幅照片仍照登在重庆晚报上,在那画面上,他微笑着向全市全区拜年,代表农用汽车长恭祝大家1985年元旦快乐发财,心里便心安理得下来。我却对他笑容可掬的照片发愣,难道他真失去了自知之明,不明白他所管的这家‘明星’企业多么混乱和虚弱吗?(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