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潇雨兰: 荆棘桂冠 (11)

第三章 无形的铃声和主宰
秋潇雨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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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年前,曾经也有这么一个夜晚。那是一九八三年的夏天,我刚从市公安局走出来,他们为了在这场轰轰烈烈掀起的“严打”运动中,把黄翔这个危险的异己分子从中国大地上从重从快地彻底铲除掉,以非法手段把我从大学的课堂上带到公安局软禁了三天三夜,耍尽各种手段,欺哄瞒骗,又唬又吓,软硬兼施要我和他们合作,承认被黄翔强暴过,是他的受害者,被我严词拒绝,并强烈抗议把我困在公安局不让我上学。尽管那时我还很年轻,但我非常明白他们的险恶用心,那就是置黄翔于死地。他们当着我的面对抓来的其他人又打又骂(许多人仅仅是因为跳“黑灯舞”被抓),那些人吓得直哭,直求饶命。但我表现得非常镇静。(虽 然我的内心极不平静),大义凛然,他们惊异我小小年纪竟然如此坚强与老练,使得他们的 处长大骂他手下的人无能,最后,他们认为我顽固不化,实在捞不到油水,才迫于无奈放了 我,那时,已是凌晨,夜已经很深了,万籁俱寂,我心急如梵地在茫茫黑夜中走着,不顾一 切地要去看我心中的爱人,他正在家中安睡,不知道灾难就要降临,我发誓一定不能让他们 害他,哪怕牺牲我自己。他终于保住了生命。在那场可怕的暴力恐怖运动中,有多少无辜的 生命被轻易地铲掉,也许就因为某封匿名信的揭发,或者某个反目成仇的情人的诬告,就使 人头落地啊!尽管有许多杀错了的人以后被平反、被赔偿少得可怜的一点钱,但是生命已经万劫不复。黄翔的一个老朋友,姓费,因为热爱戏剧,样子又有点象斯坦尼斯拉夫斯基,人们都戏称他为费坦尼,据黄翔说,这是一个缺乏才气但迷狂于艺术的单纯的人,由于在那场运动中被人指控参与跳“黑灯舞”(就是熄了灯,男女贴得紧紧地跳的那种舞,在现在的舞厅已经极为普遍,不算回事),被抓进公安局,一颗艺术家脆弱的心由于忍受不了电棒对人身的侮辱,从公安局的高楼上跳下自杀,目击者说他自杀前曾悲愤地高呼:“生活——我爱你!”一位热爱生活,热爱艺术的生命就这样被从大地上永远抹掉。后来,我每次一想起黄翔在那场暴力运动中的危险境遇就感觉毛骨悚然。他的生命如千钧一发系于我的手上,如果我是个软骨头,甚至哪怕胆小一点、懦弱一点,愚蠢一点、经不起他们的又唬又吓,识不破他们的欺哄瞒骗,那么,一个伟大的生命就会被罪恶的魔爪轻易地扼杀,一场伟大的精神创造就会遭到空前劫难,那我,将对人类犯下滔天大罪,遗臭万年。
我虽尽了我的最大努力,竭力保护他,然而,一年后,他还是没有逃脱厄运,仍然被他们安上莫须有的罪名非法关进监狱。在我不顾一切的强烈抗议和他精通法律的弟弟黄杰的奋力抗争下,他终于被“无罪释放”。可是,我却被大学勒令退学了,因为我被认为顽固不化、立场不清,是一个堕落的坏学生。
今天,历经磨难后我已成为我心上人的妻子,本应与爱人尽情享受天伦之乐,可他仍然逃不脱罪恶的魔爪,他们守候已久,决不肯轻易放过到手的猎物。他们宁可放过一万个用肮脏的钱纸去擦他们权力屁股的可耻的罪犯,也不会放过一个敢于抛洒热血,直指谬误的仁人志士。有的人丧尽天良,坏事做尽,却仍然逍遥法外,继续花天酒地,可有的人熬干心血,无私奉献,却随时会被“绳之以法”,受尽折磨。
这究竟是为什么?为什么啊?!中国,你的人权在哪里?中国,你的民主在何方?
难道正如黄翔在《脸上的铃声》中所写的,我们的命运永远被那只“余音萦绕不息斑斑铜绿若隐若现的古老的铃”主宰着?那个坐在不可感知的黑暗深处的无形而又有形的宇宙之王随时都将摇响铃声,把你传到宇宙法庭接受审讯?
啊苍天,什么时候,人们才能最终逃脱这可怕铃声的追逐呀?

“我在急遽旋转的铃声里跌跌撞撞,身子不断地扭曲成各种形状。
我越来越记不起我本来的样子。
我心里暗暗惧怕那个无形的人的脸上固执地传出来的看不见的铃声。它仿佛随时在不可感知的远处传讯我。我总想抗拒它的牵制,竭力避免对它作出可悲的机械的条件反射,但我总象一头匍匐在主人面前的驯兽,不断地接收着它发出的信号。
日复一日,我竟然慢慢地已经习惯了宇宙铃声的抚弄了。它已经变成了每日必不可少的一种乐趣,一种古怪的畸形的嗜好。每时每日我都象守着一阕美妙的音乐似的守着这该死的铃声。只要有一个时刻听不到它的声音,我浑身就立刻瘫软下来,落入无可名状的空虚。”

——这难道不是无数可怜而又可悲的中国人的精神写照吗?人们,就是在这专制的铃声中丧失了人的本来的面目;人们,就是在这威严的铃声中变成了驯服的家禽;人们,就是在这虚幻的铃声中变得麻痹而又愚昧;人们,就是在这残暴的铃声中失去一切做人的权利……
啊,多少年前,诗人黄翔就为我们这个民族刻划了一幅多么深刻的“弱的肖像”呀!

— 待续(http://www.dajiyuan.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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