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银波:母亲梁如成脑出血住院记

杨银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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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纪元10月27日讯】母亲躺在重庆市第二人民医院神经内科“监护抢救室”病床上。在监护抢救室的房牌上,标明着“ICU”字符,即是为危重病人提供更高质量的医疗服务之意。母亲躺在这样特殊的病房里,昏迷着、沉睡着、痛苦着、担忧着。自23日到26日,她的大多数时候,皆是如此。血压仍维持在140~107(最高时达到186~119),呼吸13,心率59。

主治医生刘波硕士告诉我:“她今天好多了!”继而又显出沉重的心情,“但是,现在还早得很。你母亲算是比较好的情况,至少她想吃东西,也吃得进去一点。我们要防止颅内积血增加,防止动手术。这里脑出血的病人死亡率非常高,全国都这样。如果打开脑颅,危险性确实很大。”同为医生的梁勇杰也跟我讲:“治好了的人,是90%以上的瘫痪率,最严重的是成为植物人,身体没法动,也没有人的意识,就是因为做开颅腔手术,那是非常危险的手术。许多人宁愿选择意识清醒地死去,也不愿意成为植物人。”

我详细了解此病,顿时大惊失色。脑出血,就是脑实质内血管破裂出血。其通常的原因,是由高血压和脑动脉硬化并存导致,病死率和致残率都很高。常见的临床表现是意识不清,鼾声大作,呕吐胃内物,大小便失禁,半身不遂。高血压病人约有三分之一的机会发生脑出血,而脑出血的病人有高血压的约占95%。有高血压者应给予降压治疗,症状轻、出血量少者可选择内科保守治疗。另外,应避免再次出血,诸如避免情绪激动。脑出血容易导致身体某些功能障碍,应及早进行康复锻练。

我在学习着如何配合治疗此等重症:每日定时帮助母亲翻身拍背四~六次,每次拍背十分钟左右;鼓励母亲多饮水,以达到清洁尿路的目的;每次母亲小便后,我清洁其阴部,预防交叉感染;给母亲吃低脂、高蛋白、高能量饮食,以及含粗纤维的蔬菜、水果等,并给以足够水分;每二~三小时翻身一次,床铺经常保持干燥清洁,定时拿温水擦身;每日做四肢向心性按摩,每次10~15分钟,促进静脉血回流……。

医院下达过两份要求:查尿,查大便。尿是经常有的,母亲一天解小手十次以上;但大便却没有,因为没有吃进去多少东西。24日下午,母亲第一次要喝水,刚喝下五六瓢,马上呕吐,全是白泡子。24日晚上,母亲第一次要喝稀饭,刚喝下五六瓢,也是马上呕吐。每次咳嗽或呕吐,都带有痰——这痰是必须彻底吐出的,否则易于窒息而亡。25日上午,再喂稀饭,母亲终于吃下去十来瓢,而且丝毫未吐。25日下午,母亲第一次要吃水果,梨子吃进去一小块,葡萄吃了六颗,让我喜出望外。26日早晨,母亲终于胃口大开,吃下大半碗稀饭。值班医生说:“香蕉通便,如果胃口好,就鼓励多吃,对康复绝对有益。”

为解决母亲的忧郁、沮丧、烦躁、易怒、悲观、失望等情绪,我从网上下载诸多MP3文件,大部分是母亲此前最喜欢的柔和民乐,以及一些宗教类、信仰类的音乐,让其宁静。母亲的意识无疑是非常清醒的,她还在关心着诸如此类的事情:家里的猪、鸡、鸭谁在喂?梁永江(八舅的孩子,一岁多)谁在抚带?这张棕单多少钱一张?你吃过饭没有?我住院已经花了多少钱?她甚至能够记起家中厨房的门背后有一袋常备药,其中有一种可以治疗瘀血,是复方丹参片。她说:“还有半瓶,你帮我拿过来,可以止痛。”我有意试探她:“你还记得丹参片是在哪里产的吗?”没想到,她居然可以明白无误地脱口而出:“广州白云山中药厂。”

母亲是吃药的老手。自我记事起,她从来就没有断过药。在这几天的住院生活里,母亲那种头痛得无法忍受的印象,连喊声也只能凑在耳边去倾听的模样,让我想起小时候母亲亦曾长期这样痛苦过。她老说:“太阳筋痛得很!”总是一次次地在枕头上呼叫,并总能听见太阳穴附近肌肉撞击枕头的“咚、咚、咚”的声音。基于贫穷的缘故,母亲一直在吃“头痛粉”(含咖啡因,类似海洛因),一包“头痛粉”一毛钱,后来的量更是越加越大,一次连吃十包!直到我开始工作,直到我有了稿酬,母亲才戒掉了“头痛粉”这种副作用极大的药物。

她实在是太劳累、太辛苦、太沉重了,不管是体力负担还是脑力负担,自身体到精神,母亲的一生总是承受着非常人所能承受的负荷——而这一次,便是母亲彻底垮掉崩溃的一次,是所有负荷超限后的危机总爆发。2005年母亲住院,仅仅是在前两天时间,母亲就有明显好转,此后住院十余天,基本康复了肾、胃、心的病症。然而,2007年母亲的此次住院,却是如此凶险,至今四天住院,情况进展极其缓慢,毕竟这是脑血管破裂,而非一般的内脏问题。

梁勇杰说:“人的脑颅,就是一个封闭的腔。血管破裂后,血液进入颅内这个封闭的腔里,对脑神经构成非常大的压迫力。这样,就容易导致肢体不灵、意识模糊、眼睛失明等情况。要减小这个压力,就必须让瘀血化解,让血管愈合。如果你们能够更早地发现这个问题,那么脑出血的流量就没有那么大,控制起来就会相对容易一些。不过,你们发现得也不算太晚,毕竟还没有到动手术的程度。而且现在看来,你母亲的情况比较稳定,有好转的迹象。”

我又跑祛病房,剥出一个香蕉。母亲两眼放光,不大一会儿工夫,一个香蕉居然就被她吃没了。她说:“口干。”于是,我又拿来一碗稀饭,简直是神奇——整碗稀饭,一粒不剩地全部吃下。这当中,她能够多喝下一瓢,我就多振奋一次。

一位基督教的朋友(残疾游医)前来。他说:“就算治好,也不能达到与正常人无异的程度。那毕竟是脑出血,不是心出血、肺出血,是可以直接影响到神经系统的重病。中国大多数脑出血,不是死亡,就是瘫痪。即使有暂时好转的,复发率也非常高。因为得这种病的人,一般都是劳累过度的人,体力消耗、精神消耗都已远远超过正常人的承受极限。好不容易康复之后,许多人又重新投入繁重的劳动,一投入就复发。很多人第一次医治可能出现康复奇迹,但是一旦复发,死亡率就大得无法形容,很多人没送到医院就死了。”

朋友的这些话,让我想起著名诗人兼诗评家杨春光之死。杨春光,1956年出生,只活了49岁,其具体死亡原因,就是脑出血复发。我曾几次采访杨春光及其家人,他的第一次脑出血治疗,是这样的情况:“上午,我(蔡东梅)和杨春光在盘锦二院进行西医治疗,下午我们到离这里走20分钟左右的针灸按摩医院进行中医治疗。”这当,又涉及到在沈阳医科大学做“脑血流”和治脂肪瘤,在盘锦十三局治脑血栓。能够治愈已是奇迹,然而杨春光随后又投于极其紧张的诗歌写作与整理工作之中,“郑贻春案”的爆发更是对他威胁甚大,杨春光写下《诗人的反击》一文,然后再次脑出血,并突然死亡。由此可见此病之凶险,乃呈急速上升的破坏力趋势,几乎是一瞬间或数分钟之内就能让人丧命。

此时的母亲,已喝下一包热的核桃花生奶。此前,她因吃下冷梨而呕吐,说:“冷的,胸口痛。”其血压也因这呕吐,升高到158~110。在呕吐后,她说出这样一句话:“我太劳甩(添麻烦之意)人了!”听得我心中甚为酸楚。

电梯下楼的时候,见一位约末70岁的老太太被她的女儿扶着。老太太把脸偏向一边:“我不医!你说啥子我都不医!”她的女儿很生气:“你回去干啥子嘛?那些庄稼、畜牲难道就能被人偷去吗?你看你,头都晕成那个样子了,还拖!我可要出去打工了,这次你不医,到时候死了都没有人管!”老太太仍然置之不理,也不作声,与女儿僵持良久。快到底楼时,她的女儿终于忍不住了:“钱真的比命还要重要吗?都21世纪了,你的思想还这么保守!”老太太一步猛力跨出,头也不回地说:“我还要回去喂猪,你出去好好挣钱,别跟那些不三不四的人来往,这就对得起我了。”多少母亲正是如此!这样的母亲,便是我们的母亲。

在重庆市第二人民医院,我已目睹患脑出血的66岁老太太,居然治疗三天就顺利出院。患脑出血的78岁老爷爷,已治疗八天,居然只有些许好转,他的老伴连续三天三夜不合眼地照顾他,结果连自己也躺下了。医生说:“这个老太婆心脏不好,而且还有肺气肿。”在神经内科护士台的墙上,悬挂着开县人吴晓东(肾病并发颅内高压症患者)及其家属赠送给主治医生刘波的牌匾,称其为“神医”,是“创造奇迹”的医师。真让人滋味百转,总感觉这边是悬崖,那边是峡谷,但毕竟还有希望所在——这中间的一条羊肠小道,便是奇迹。

记得23日那晚,当时我提着饭菜走在回医院的路上。那真是可怕的一晚,天上没有星星和月亮,地上没有亲人和朋友,就在那段路上,我一个人行走着,脚步沉重,胸中压抑,内心痛苦而无奈。那是我感到极其孤独和极其恐惧的一刻,真的,那一刻我不知道应该向谁表达这种孤独与恐惧。我只能哭,撕心裂肺地痛哭,想把积压于心的一切都哭出来,全部释放。泪花一点点地变成泪水,泪水一道道地打湿衣襟,声音也由最初的沉闷和颤抖变成号淘大哭、震天动地。路人奇怪地看着一个蛮酷、蛮冷却悲伤得令人惟恐避之不及的年轻人,这个年轻人提着一摇一晃的盒饭,连走路也丧失了方向,而且面目泪流。这个人,便是当时的我。

我终于在简直无法承受和面对的一刻,拨出了我的第一个电话——打给身在重庆市江北区的四叔。电话那边,只能听到我在这里长达30多秒的痛哭声,几乎什么话也说不出来,总是“呜,呜,呜……”。最后,四叔说:“24年了,我没见你哭过,更没见你这样哭过。别哭了,你这样,我也很心痛。你的哭泣,我懂。这样吧,银波,星期天我上来一趟。你要坚强一点,要见事行事。就算是天大的事,天崩地裂了,也要你去撑,你去拼,你去干!”四叔带着哽咽的语气,如是说。

看看钟表,时间又过去了许多。此前五分钟,母亲又呕吐了,整整半盅的呕吐物。她说:“胃凉。”呕吐不久,便又若无其事般,沉睡了。此前半小时,母亲一直喊“头痛”,吃下“罗通定片”也不顶用,只好让护士来打止痛针。医生告诉我:“这种针药,不宜多打,是镇静剂。”
天天都是各种各样的医药溶液,第一天总额807元(另有638元其它费用,包括出诊费、车费、挂号费、诊疗费、CT费),第二天总额984元,第三天总额792元,第四天总额854元。我将每日清单拿给梁勇杰看,他说:“有的药普通医院是极少的,甚至是根本没有的。你不要担心药贵,市二院毕竟是省级医院,技术、设备、药物、人才都要相对好许多。我们本地的同行,有许多人排斥市二院,其实都是因为市二院的业务太多,生意太浓,对本区的医疗行业构成了太强的竞争力。实事求是地说,市二院的确是个正确的选择。农村合作医疗,虽然在市二院只能报销20%,在永川区人民医院可以报销35%,但是从病情本身来看,你必须选择技术优良的医院来做。至于朱沱镇的卫生院住院部,除了可以做心电图之外,其它的更高技术根本不存在,虽然它可以报销60%。”

母亲无法更详细地回忆出家中的“农村合作医疗保险证”究竟放于何处,我和父亲没放过任何犄角旮旯,找了整整一天,统统没有。没办法,我让村委会主任罗太如开具证明,让父亲拿着证明到镇医疗合作办公室补办此证。不料父亲赶到时,相关工作人员已经下班。我让父亲去找朋友周守才,周守才速与相关工作人员联系,很快补办了此证。拿着此证,即可做合作医疗保险登记。我的更多奔波,其实更在于筹集医疗费,虽然仍然困难重重,但必须如此坚持着。这个病情实在太凶险、太恐怖、太骇人,最不能断的就是药。我相信,经过持续的努力,总会有奇迹产生,虽然此后也许是长期的、更大的、棘手的难题摆在我的面前,但这是我义不容辞的责任,任何普通人都会这样去做。

我在照顾母亲的同时,慌慌张张地写下这些笔记,希望这样的记录能为日后所铭记,希望关心母亲的亲人、朋友能够及时掌握情况。我只有一个母亲,一个生我、养我、爱我,并默默支持我、鼓励我、推动我的了不起的母亲,我的世界需要她,我的生命需要她,我的征程需要她。从某种程度上说,这位叫梁如成的女人,乃是我一生的信仰,一生的支柱,一生的恩宠,一生的尊崇。

回头看看此时的母亲,她仍然深深沉睡,血压145~106,呼吸14,心率55。

2007年10月26日 夜23时50分
于住院楼第15楼神经内科“监护抢救室”
在昏昏沉沉、浑浑噩噩、惶惶恐恐之中 急速草笔

(简介:杨银波,独立作家,原籍中国重庆,系国际笔会独立中文笔会第一届会员。)
(http://www.dajiyuan.com)


2002年12月,广东。左起:杨庆华、 杨银波、梁如成。(作者提供)


2002年1月,重庆。杨银波与父亲杨庆华、母亲梁如成短暂相逢。(作者提供)


2002年12月,广东。左起:杨庆华、 杨银波、梁如成。(作者提供)


2004年1月,广东。梁如成(母亲) (作者提供)


2004年10月,广东。左起:杨庆华、杨银波、梁如成(作者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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