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史】巴赫大提琴組曲 (4) 寶玉終出匣

文/伊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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續前篇» 方外弦音 巴赫大提琴組曲 (3) 神妙的花束

1890年,西班牙巴塞羅那,秋天的一天下午,13歲的音樂學院大提琴高材生卡薩爾斯(Pablo Casals)與父親在港口附近的舊書店閒逛。他想要找一些樂譜,可以豐富在咖啡館打工的曲目。

無意間在厚厚的灰塵下,有一本老舊、破爛的樂譜吸引了他的注意力。那是巴赫的《無伴奏大提琴組曲》……

二百多年的塵封

卡薩爾斯從來沒有聽過這個作品,但是一見傾心。從此他每天潛力鑽研,一直練習了12年後才公開演出這套作品的片段。

1939年,他為EMI灌錄了全套組曲,此時他已經63歲,琢磨這套作品達半個世紀之久。

1720到1939年,二百多年之後,六串美麗的寶玉終於重見天日,綻放出璀燦的光亮。

卡薩爾斯像。(公有領域)

巴赫的兒子中有四個成為音樂家,先前提到的次子卡爾·巴赫(C. P. E. Bach)和最小的約翰·克里斯蒂安·巴赫(J. C. Bach)在世時都比老爸有名、風光。

在巴赫晚年的時後,很多人,包括自己的兒子與學生都把他視為「偉大的過去式」。他的兒子們雖然很尊敬他,但背地裡戲稱他為「那頂老假髮」。 大多數人覺得巴赫的音樂太老舊了,他們迫不及待地要迎向新一波的洛可可風格。

巴赫去世以後,是以老師與管風琴師為人追弔的,沒有人重視他作曲上的苦心與成就。他的手稿多有亡佚,甚至很多據說是被親人論斤兩賣掉的!

因此,卡薩爾斯的發現不但為自己開拓了新的地平線,更是音樂史上的一樁大功勞。原始錄音自然奔放,雖然沒有現代的高科技音效,至今仍被奉為經典。他說自己每天都會以巴赫的序曲展開新的一天,以賜福自己的家園。

繼卡薩爾斯之後,斯塔克(Janos Starker)、羅斯托波維奇(Mstislav Rostropovich)、富尼埃(Pierre Fournier)、馬友友等無數大師都屢次爭相詮釋、灌錄了所有完整巴赫組曲,作為自己的里程碑。

因為沒有標準版本,每個人都有其獨到的詮釋,有的平滑如絲,有的力道渾厚,造成了百花齊放、眾家爭鳴的盛況。

一把大提琴 說遍人間事

巴赫一生都待在德國,充其量只是南南北北地幾個城市走了一遭。然而,巴赫家族的精華似乎凝聚在他的身上。他有納百川於大海的天分,能夠把曾經沉浸過的古典文學、神學,傳承自大師的精華,接觸過的荷蘭、法國、英國、意大利風……都完美地融在他的音樂裡。

上回提到柯滕宮廷裡有兩位優秀的大提琴手,王子本人也會拉古大提琴。這樣的邂逅給巴赫的創造力帶來煥然一新的挑戰。他的確細密、周詳地讓大提琴發揮出無限的潛力。

巴赫年輕時曾經是個優秀的男高音,又是遠近馳名的管風琴師,也會拉小提琴,很有可能他是親自拉著大提琴,一面譜下這些組曲的。

他的樂句總是那麼的有節度,但又具巧思,幾個簡單的音就能組合成和諧的音群。當代所重視的數字低音與對位都能發揮得淋漓盡致。音符彷彿能夠千變萬化地排列整合,層次分明、技巧純熟,無懈可擊。

大提琴的音域很接近人聲,圓潤、渾厚。巴赫也誠懇地讓它娓娓訴衷腸,縝密的樂思源源不斷地盤旋而出,沒有止境,就像海洋一樣地遼闊、迴盪。

許多音樂家讚歎巴赫和聲的功力「神乎其技」。聽說巴赫家族聚會喜歡玩的遊戲,就是幾個人走來走去,每個人唱、奏一個旋律,而後要互相找到和聲,最後來個大集錦闔家歡。難怪明明是大提琴獨奏,卻有不可思議的豐富和音。

如果巴赫深思如何以音符承載聖經字句背後的真義,那他一定也在思考如何以音符承載人世間的真諦。

雖然歸類上大提琴組曲屬於世俗的器樂曲,巴赫的力道卻使得全曲靈氣逼人。

在柯滕的歲月,《聖經》中對永恆的指引必然是巴赫所沉思的重心。似乎,人世的悲歡離合與功名都是渺小的;似乎,巴赫開始真正明白一切榮耀主的深意……

《巴赫肖像》(Portrait of Johann Sebastian Bach),油畫, 78 × 61厘米,巴洛克晚期宮廷畫家艾利阿斯·豪斯曼(Elias Gottlob Haussmann)1748年作,當時巴赫61歲。原畫懸掛在萊比錫城市歷史博物館,此為複製品,現藏萊比錫巴赫檔案館。(公有領域)

於是,我們聽到了童年的歡快,對傳統的敬重,跋涉千里的堅毅,生死兩茫茫的悵然與對永恆的省思——所有的一切想說而沒有說的,全部穿梭、編織在這三十六支短曲裡面。

深邃回甘的老沱茶

六個組曲,六個色彩,也帶出六種感情,六個故事。

謎團之外,大家倒是一致同意這些組曲的編號代表著難易度。第一號最簡單,而後難度遞增。

出場打頭陣的序曲可能是最為人熟知的,調性是G大調,有輝煌的味道;第二號是d小調,有哀婉,有神祕。

每個組曲帶人走向一趟旅程,時而凝重、時而歡快,有幽默,也有自省,就像是音樂中的老沱茶,耐人尋味,回甘……

正是這種回甘,使得巴赫的嚴謹不會使人感到無聊,反而覺得很安穩。

《桌上的樂器》(Musical Instruments on the Table), 油畫,高99 ×146厘米,意大利畫家埃瓦里斯托·巴斯赫尼斯(Evaristo Baschenis)作,布魯塞爾比利時皇家美術館藏。(公有領域)

英國指揮家、大英帝國騎士獎章獲勳者約翰·艾略特·加德納(John Eliot Gardiner)說:「巴赫的音樂中,最特別的——莫扎特、貝多芬都沒有的,就是含有一種不可言喻的慰藉。」這是如聖詠一般,昇華之後的釋然與虔敬的信心 。一切可以被寬恕,一切坎坷的背後都能看到希望……

16歲起便失明了的德國管風琴家赫爾穆特·瓦爾哈(Helmut Walcha,1907-1991)說:「巴赫開啟了通往無限宇宙的天窗。在經驗了巴赫的音樂後,人們會發覺, 畢竟生命是有意義的。」

最可貴的是,在他的音樂中,我們感到,巴赫並沒有把自己看成是高高在上的聖者,而是在黑暗中與你我同行。他充滿著寬厚的人性,畢生用心思索著如何以音樂榮耀神。他的音樂即使感人肺腑,也是平和、明晰的。

巴赫說:「我只是彈奏寫好的音符,真正的音樂是神造的。 」他也說:「我不過是勤奮而已,如果你也像我一樣努力,你也會一樣成功。 」

如果巴赫知道自己已然成為現今古典音樂界的天王巨星,連識貨的搖滾樂手也來膜拜,他可能會大吃一驚!

走向巴赫 走向自己

《無伴奏大提琴組曲》不只是音樂家的聖經,也激發了其它藝術形式的靈感,常被編入舞蹈和戲劇中,甚至在電影、廣告中也常常出現。

在奧斯卡獲獎影片彼得·威爾(Peter Weir)的《怒海爭鋒:極地征伐》(Master and Commander: The Far Side of the World,2003)中,船長傑克·奧布里(Jack Aubrey,羅素·克洛飾演)第一次看到原始、粗曠的加拉巴哥群島時,響起的配樂就是G大調,第1號組曲的序曲——綿延、歡快,流瀉而出。

有影迷在網站上留言說,才聽了前四個音就莫名地流下淚來。這個誠摯的告白,其實是很多人對很多巴赫不同音樂的真實感受,不論宗教、年齡、職業……

上天給了巴赫豐厚的天分,也安排了人世間喜怒悲愁的試煉,加上他自身的勤奮,巴赫的確掌握了以音樂震撼人、感動人的「密碼」。可是他不譁眾取寵,也不自我耽溺,他以音符呈現高尚的境界。

德國萊比錫,聖湯瑪士教堂前的巴赫像。(Zarafa/Wikimedia Commons)

三月出生的巴赫就像春天和煦的陽光,照遍大地,照好人,也照歹人;照智者,也照愚夫。今天如果去問拉大提琴的人,倘若巴赫一生只寫宗教曲,沒有創作這套大提琴獨奏組曲會如何,他們可能都會大呼不可,說那將會是音樂界、文化界的一大損失。

所以,巴赫最終要傳達的似乎是一種極高層次的靈性的力量,超越了會引起宗教戰爭的派別,不偏倚、不揀選。似乎,就是他的不帶自我,使他能夠觸及到人心深處,讓人瞥見了宇宙無所不在的「真」。

每天練習巴赫一直到97歲高齡去世的卡薩爾斯說:「《無伴奏大提琴組曲》是巴赫作品的精髓,而巴赫是音樂史的精髓。」 另一位華人大提琴家王建則說,這是他靈魂的避難所。他分享道:「當我厭煩音樂的時候,我就獨自演奏巴赫。接著,所有的東西變純淨了,我的靈感也回來了。」

巴赫音樂的蘊含無窮無盡,圍繞巴赫的謎也無窮無盡。

謎,是好的,讓人思考,讓人探尋……

答案,就在每個人心中。

巴赫的印章,使用時期自1722年到整個萊比錫時期。由巴赫名字縮寫J、S、B三個字母組成。左右對稱,並在中心交會成寶石形。(公有領域)

那麼,是這樣一個人,這樣的作品,能夠引領人來到人世與靈界的交會處,沉澱,省思。

在現代煩囂中,讓你我也驀然回首,找到靜謐。(完)@*

責任編輯:蘇明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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