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校长随感】小安子与我

吴雁门 (台湾国中校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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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年8.8水灾重创了南台湾,因为淡水养殖超抽地下水而导致地层下陷的乌麻园,一向是容易淹水的,幸运地,于此次灾变中逃过了一劫。但是,隔天马上被告知小安子当村长的父亲,为了关闭防止海水倒灌的水闸门,他顶着狂风暴雨才上了沟堤,竟不幸失足落水溺毙了。和小安子的父亲曾见过几次面,但我更熟悉的是小安子的妈妈,为了孩子的学习与生活问题来学校协谈多次。当代表学校送达慰问金时,我在孩子父亲的灵堂前做了承诺,学校一定会善为照顾小安子的!

小安子于国小时被医生诊断为“注意力欠缺过动症”的倾向,上课坐不住外,学习容易分心,一下课就楼上楼下的奔跑;上了国中似乎还残留前述的过动行为,但换个角度观察,其实孩子的反应非常机敏,学科也有一定的程度。第一回找小安子谈话,是他在一天中出了不少状况,层出不穷的违规行为惹毛了郭老师,家长料也因为接烦了导师的电话,所以直接了当的要老师将孩子送到校长室来!师徒两人即于此因缘下顺理成章的见了面!

“校长,您好啊!”孩子不晓得是来听训的,高分贝的一声招呼便直闯到跟前来。我正拟发作他一顿,但当我瞧见孩子脏得快腻出油来的体育服装上衣时,属于教书人特有的柔肠即刻被搅动了。我先缓缓曣回慢一点、站好的纠正台词,竟而悠悠地想起自己国中的毕业同学录上,穿着卡其布校服的那张大头照,拉不平整的上衣衣领也同样是脏的可以,这张相片我一直不敢示人,足足让自己自卑了许多年!“校长,您好啊!”孩子见我有些恍神,遂重复了刚刚的问候语,并接着道:“校长,我可以不可以摸摸您发光的头顶?”孩子注意力短暂停留在某件事情上,很快地,又找到也转到了新的话题。发光的头顶是哪儿的话,孩子不只是问的不是时候,还真令人觉得莫名奇妙!

两周后,帮孩子换了件新衣服,小安子倒也没忘记说谢谢,但一到下午,孩子的妈妈接到学校的通知带着小安子出现在我的办公室时,我猜孩子可能又出招了。 她强忍着泪水告诉我,孩子的行为确实比较鲁莽,但在家里他是个好孩子;还有,两岁时孩子因为急症住进了加护病房,好不容易才抢救了回来,因此,虽然从小学时就经常被老师、同学和家长告状,是招了不少麻烦,但宁愿孩子是能够窜上窜下、蹦蹦跳跳的!当然这是妈妈自个儿的想法,但小安子的外向违常行为确也干扰了上课的秩序、冲撞了老师,团体生活扎扎实实地碰到了适应的问题!

瞧着小安子与同学吵架而扯破了的衣服及松脱了的裤子,我知道教导的路还漫长着呢!因而,对无助的家长我选择了同理的理解,随后,我和妈妈谈了件自己二女儿的往事:高二时,我和太太被学务处约谈,原因是二千金染了一头黄发,两耳穿了八个耳洞,有天她耳朵挂上两只大型别针至校上课而惊吓了师生们;我知道自己孩子的生活遇见了危机,坐在教官室里,我夫妇俩庄重地聆听着教官的管教意见,当时,我们也相信二女儿是好孩子,确实也是,她大学毕业后努力工作,非常尊敬长辈,更拥有与同事间良好的人际关系!话虽是轻松一笔带过,难得的,小安子的妈妈也了解了亲师合作的重要,而对孩子没有歧视,保持着正向改变的期待,则是教育工作者的基本修为呢!

到了二、三年级,有事没事的,孩子常来串门子找我攀谈,日复一日,听足了数百遍“校长,您好啊!”的口头禅问候语,我坚信小安子的心性善良,无疑地他就是个好孩子;平时我会拉着小安子的手、或搭着他的肩、抚着他的腰嘘寒问暖一番,这软功夫一路子操作下来,我们之间的关系还真是非比寻常的麻吉。另方面,也推荐孩子参加辅导室办理的人际关系团体、戒烟团体与读书团体,我知道每项辅导的安排均对孩子产生了一定的影响;而孩子私下昵称“番仔火”的雅惠主任和“阿强”的秀琼组长,不约而同地都对小安子的改变投了肯定票。

有一回,他玩笑过头地拉下一位二年级男生的裤子,此行为已经是涉及性骚扰了,我、主任、导师和孩子的妈妈一批人特别带着孩子到对方家里致歉。回校后,孩子惊奇地告诉我,当他向对方鞠躬道歉时,他的双手清楚地感觉到有一片片黑乎乎的物质快速地离开!一年多来,事实上他早已深刻地认识了另一层能让人心向上的理。

曾经是个注意力欠缺过动症的小安子毕业离校时,我放心地跟这孩子挥手道别,并且告诉他入祀忠烈祠的父亲:小安子是个不折不扣好孩子,真善忍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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