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友魚:再嚼漢字簡化(中)

熊友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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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合理」的另類解讀】

不合理的簡化,還包括了偏旁。譬如「言」字旁兒,被印刷成「點橫豎鉤」,共計兩筆。這雖在古人行草手書中屢見不鮮,但是沒有用到刊印上的。現在簡化後刊印在書上,常常擾亂我們的視覺,而手書簡筆是不易混淆視覺的。譬如簡體的「设、沒」兩字,老在我們眼前打架,極易被認錯。而繁體的「設、沒」兩字,就涇渭分明,很養眼。簡體字「话、活」,「运、远」也有同樣的困擾,不一而足。

「愛」字簡化成無「心」的「爱」(參拙文《成年維特之煩惱》)。「義薄雲天」的「義」字,簡化成了一個表示反面意見的叉(×),還批上一個朱紅點(、)。這類「簡化」有礙禮儀。

「辦」字簡化成「办」,分明是「力+左一點右一點」。那為甚麼不把「辯」字簡化成「言+左一點右一點」,或者「文+左一點右一點」?為甚麼不把「辮」字簡化成「半絲+左一點右一點」?為甚麼不把「辨」字簡化成「卜+左一點右一點」?漢字不是很好玩兒嗎?「魚」字不繁,也須簡化,下方四點變一橫,寫成「鱼」。筆劃更多的「燕」字,卻不能作如此簡化。唯一的理由是,「魚」字還可用作偏旁。但是這條理由,蒼白無力,不過自圓其說。再者,手寫「燕」字,除了用毛筆,很少有分開寫四點的。高考卷子上,以一橫代四點的「燕」字,又不算錯。嗯?

不合理的簡化,還出錯。蘇軾有名句:「我欲乘風歸去,又恐瓊樓玉宇,高處不胜寒。」其中的「歸去」兩字,我在不少大陸出版物上讀到,變成了「好去」。錯誤是低級的,可令人百思不解的是,錯誤是如何造成的?這個問題,竟困擾我多時,不得解脫。某日早晨從假眠中驚醒,突然開了竅:原來,「歸」字已被簡化為「归」,撰稿人如果把「归」字寫得潦草一點,就像個「好」字,很容易被排版工人誤植成「好」字。百犬吠聲,於是「我欲乘風好去」的謬種流傳矣。無怪乎,從繁體字版本通過電腦轉換出來的簡體本,不出這個低級錯誤。

這不能怪排版工人,也別太責備撰稿人,全是簡化「归」字出的醜。順便插一句題外話:過去印書靠人工排版。排版工人密切接觸鉛字,有礙健康,故每月領取「營養補貼費」。數目雖然少得可憐,但在那個時代,被認為是一筆令人眼紅的固定收入。

【閱讀「二簡」可以明瞭「合理不合理」】

如果說漢字「一簡」是「爛尾樓」的第一層,那麼「二簡」便是「爛尾樓」的第二層,飄在雲霧中。我們應該從已被廢棄了的「二簡」中挑刺兒,因為人們不認識它們,就能站在比較客觀的立場上來作評估,並由此再推演到已經用熟了的「一簡」上去分析觀察(另參拙文《不想說漢字簡化》)。

你知道「寶蓋頭」下面加「一」字,在「二簡」中是個甚麼字嗎?——宣傳的「宣」字。實際上這已經不是字了,而祇是一個符號而已。類似的情況,「羽」字下面加一橫,竟然說它是個「翼」字。奇怪的是,可以依此類推的「冀」字,卻不作「上北下一」或者「上北下几」的簡化。簡化「屍體」的「尸」字,下面加一橫,甚麼字?你能想得到這是展覽的「展」字嗎?真的就像一具屍體,躺在手術臺上搞展覽會呢。

這些「簡化」字太搞笑了,代表了漢文字發展的方向嗎?顯然就像小孩子過家家一樣嘛。現在請你回過頭去看「一簡」吧。譬如「後」和「后」(已有上述),「還」和「还」(「不」就是「沒」,已經沒有了怎麼能「回還」),「關」和「关」(沒有門怎麼關)等等,何其相似乃爾。「二簡」中有個「病去丙」字,立刻使人聯想到「一簡」中的「厂、广、尸、气、飞」等歪字。

如此「簡化」,充滿了隨意性、偶然性、惡意性。據說繁體「葉」字簡化成「叶」字,是基於中共元老葉劍英的一句玩笑話。葉劍英出賣了他自己的老祖宗不打緊,愣是讓全國人民都陪了綁。漢字真的很好玩呢!

漢字「一簡」,本來就是一個不合時宜的想當然,現再加上如此的惡搞,那末,這個怪胎又豈止是廣州城裡的「爛尾樓」、曹操營盤中的「雞肋」?「爛尾樓」可以爆破拆除,「雞肋」也可以忍痛割愛,然而「一簡」在大陸橫行半個世紀,尾大不掉,成為中國人民頭上的第四座大山、精神文化上的大包袱。現在讓我們換個視角,從「諺文」看「一簡」。

【從韓國「諺文」看中國「一簡」】

所謂「諺文」者,韓文之自謂也。我們知道,歷史上的韓國,乃中國的「外蕃」。袁世凱便是在使韓任上發的跡,做了高麗國的「監國祭酒」,並助彼國度過難關。韓王感其功德,賜以高麗美姬四女,令其錦上添花、傳宗接代。著名物理學家袁家騮即是袁世凱與韓女之後裔。現在要說的是,韓語中百分之七十以上使用的是「漢字詞」(繁體),且取之有道,讀音也依中國古語,一以律之,毫不含糊。

五百年前,韓國的世宗大王不甘寂寞,首頒《訓民正音》法令,創製「諺文」,以訓韓民婦孺。所創製的「諺文」,其實很簡單,就是將漢字肢解,取出幾件特別的「齒輪」和「螺絲釘」,給每個零件賦予一個特定的聲韻,然後進行重新搭配,組裝成為特殊的「方塊字」。如此變幻出來的一套拼讀式的符號,就像是把中文字的注音符號,寫在一個方格子中,算作一個字。這許是參酌了中國的古琴譜,也即所謂「減字譜」而創製的吧?

諺文大受婦孺歡迎,唯一的原因是「簡單易學」。你能說韓國話,就能拼寫出諺文來,下一個人就能「照文宣科」。其書面形式,猶存漢字遺風,卻能供拼讀,以音薦義。這種情況很像中文的「一簡」——也是簡單易學,以音薦義,婦孺咸宜。我的媽呀,它們就連缺點都「如出一轍」:如果沒有上下文,諺文分不出「大」和「代」、「孔雀」和「公爵」來;如果沒有上下文,「一簡」分不出「里」和「裡」、「發」和「髮」、「創制」和「創製」、「游湖」和「遊湖」來。

方便了婦孺,可韓國的文匠們卻叫苦不迭。久而久之,必然文思枯竭、國運衰微。這多尷尬哪!所以打自諺文問世以後,韓國朝野便有「擁漢字」和「廢漢字」兩派意見,互相糾纏,痛苦掙扎,至今未懈。為了能表達更精確的語意,現在的韓國又有了「擁漢字派」和「擁英語派」之分。後者主張直接改用現成的英語,一勞永逸,就像新加坡。前者主張大量恢復使用漢字,不但有利於跟相鄰大國的交流,還可以大量起用韓國古籍,以利自己歷史的傳承,並發揚光大之。云云。

但是,不管怎麼着,韓國人要離開「漢字詞」,必將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是戳肺管子的痛,是噬臍之痛。筆者有一些韓國朋友,受過良好的教育,年紀也都不輕了,平日的生活,比現代的中國人還更像「亞洲人」。他們騎馬,愛舞刀弄棒的,喝茶必喝「普洱茶」。然而要談論起韓國的歷史和文化來,卻扳着手指頭,也數不清幾個「子鼠丑牛」來。可嘆。

【韓國的繁體漢字可以「申遺」】

高麗民族是自強好勝的民族。還記得前幾年「端午節申遺」的逸事嗎?端午節源自古代中國,應無疑惑。是否起源於楚國的三閭大夫屈原,我們可以作進一步的考證。但是中國民間,自古就有裹粽子、賽龍舟、備牲醴、祭河神的習俗。習俗傳入外蕃國高麗,也成為高麗人不可分割的生活內容。中韓兩國緊鄰親善,共同歡慶端午節,這不是很好的事兒嗎?

然而1949年之後,中國大陸需要「移風易俗」和「破舊立新」,端午節屬於「封資修」的範疇,應予連根剷除而後快。經過了幾代人的共產洗腦和精神積累,中國人竟茫然不知「端午節」為何方神聖。於是韓國人說話了:嘿嘿,既然你們不要了,那我們可就撿漏子了。於是他們向聯合國「申遺」,並獲得成功。2005年,聯合國教科文組織正式确定韓國申報的「江陵端午祭」為大韓民族的「人類傳說及無形遺產著作」。

山中才一日,世上已千年。中國人從「政治秀」和「黃金夢」中驚醒過來,發現自己的老祖宗都被別人刨走了,於是呼天嗆地。也有國人想去奪回來,無奈回天乏力矣。你要「不高興」、頻頻「說不」,也沒轍了。

這兒為甚麼來說這些不相干的事?因為高麗民族也是「食髓知味」的民族。韓國人中的「擁漢字派」,正在積極地蒐集整理繁(正)體漢字。韓國人又說話了:嘿嘿,你們中國人,不是在漢字「一簡」時,同時宣佈廢棄原有的繁(正)體字嗎?我們可又要撿漏子了。這可是向聯合國「申遺」的好材料,比那個甚麼「江陵端午祭」豐腴多了。

漢字將被稱為韓文,臺灣人坐不住了,趕緊起來磨刀霍霍。最新的消息說,臺灣「正體字申遺」的工作班子,已有框架。此令人鼓舞。臺灣人好樣兒的,韓國人再不地道,有華人站在前排,也不可踰越。可悲的是,惟有大陸人依舊巋然不動,揹負着這「一簡」的第四座大山、精神文化上的大包袱,正做着強迫的春秋大夢呢。要想羞愧,也不可得。

【現行繁(正)體字也在發展中】

現在港臺流行的繁(正)體字,雖未經「簡化」的衝擊,然出版物多來自民間,百花齊放、繁榮昌盛是好,但缺點是不免魚龍混雜、泥沙俱下。內地的某些古籍出版社,也有一些類似的問題。茲擇一二,說說可以改進的空間。
寺廟的寺字,應作「上土下寸」狀。這兒的「土」字,乃古「之」字的變形,起到「形聲」的作用。然不知起自何日,寺字被印刷成「上士下寸」狀,大謬也。大概始作俑者認為,「士」字的「形聲」作用更為直觀吧?這是不知其所以然、又愛想當然的結果。受「上士下寸」的影響,凡是包含「寺」字部件的漢字,均被橫掃了一遍,如「侍、恃、持、詩、時」,乃至轉了音的「待、等、特」等,全錯。

奧巴馬的「奧」字,其框內部分,繁(正)體字用「上撇下米」,簡體字直接用「米」字。而近似的「粵」字,其框(注意此框全封閉,不同於彼框)內部分,無論繁簡,均是「米」字。大概是受到「奧」字簡化的影響吧,繁(正)體的「粵」字,常被杜撰,其框內部分,變成了「上撇下米」。此畫蛇添足,又大謬也。

「月」字單獨使用,或作左右偏旁時,字形無變異。如「月、胎、期」等。但當「月」字移到一個構字部件的下方,則其第一筆的「豎」,就一直到底,不再向左拐。譬如「青、清、有、謂、肩、能、臀」等(例外:閒)。在此基礎上,如有複合部件,則又回到「月」字原形,如「藤、贏、遯」等。讀者試比較:「刖」和「削」 的不同,就會明白其中的規律。可惜的是,在不少繁(正)體字書刊中,「月」字的寫法很少作相應的調整,其第一筆,一律「豎向左拐」,看着很彆扭。有類似分別的字,如「用、周」和「同、岡」的不同,均不可輕忽,應予講究。

【標點也有講究】

說說標點。大部份的斷讀標點(,、;:。?!),不應出現在一行字的頂格,惟前引號(“‘『「)和前括號({〔(《〈【)可以。同理,後引號和後括號也斷不能出現在頂格。但在一些港臺的出版物中,斷讀標點和後引號後括號,被頂格使用的情況,並不少見。此引以為憾。

特別要提一下的是引號的使用。引號有單(‘××’)雙(“××”)之分,又有點(“××”)角(『××』)之別,日常用的就四種:單點、單角、雙點、雙角。它們的應用,在橫排(右行)本和豎排本中應有區別。橫排(右行)應該選用「點引號」;豎排應該選用「角引號」。理由是:豎排時的「點引號」很難書寫;而右行橫排時的「角引號」又很彆扭。請注意,豎排的單、雙「角引號」在書寫時分別是一筆和兩筆;而單、雙「角引號」如果要寫在右行橫排本中,則分別增加到兩筆和四筆之多,且拗筆。所以橫排(右行)本使用「角引號」是很不合理的。可現在印行的繁(正)體橫排(右行)本多用「角引號」,就是這麼不合理!另一種特殊情形,左行橫排時倒可以用「角引號」,因為這兒角引號的方向變順了。但這種情況很少(又跟阿拉伯文不同),一般只用在文章的單行標題上。我們可以把它理解成:每一行只有一個字的豎排本集合。至於中文豎排的右行本,未之所見。

再說說引號的單雙。一般的約定俗成,雙引號用在「一級引語」上;單引號用在「二級引語」上。譬如,用「點引號」時是:

王國維在《人間詞話》中說:“太白純以氣象勝。‘西風殘照,漢家陵闕。’寥寥八字,遂關千古登臨之口。”

這句話如果豎排,換成的「角引號」,仍然雙引號在外,單引號在內,不可顛倒。應該是這樣(且當它是豎排):
王國維在《人間詞話》中說:『太白純以氣象勝。「西風殘照,漢家陵闕。」寥寥八字,遂關千古登臨之口。』(王國維原文正是如此使用的引號。)

可現行的豎排本,以及使用「角引號」的橫排本,常把「單引號」和「雙引號」給用顛倒了,變成:

王國維在《人間詞話》中說:「太白純以氣象勝。『西風殘照,漢家陵闕。』寥寥八字,遂關千古登臨之口。」

沒錯,某些字典工具書上曾說:也可以把單引號用在「一級引語」上。但是那種用法是很不規範的,可現在這種「不規範」的用法已經氾濫成災。我們應該將其規整。其實,這個規律還適用於書名號和題名號,如例句:

金克木在《看〈昨夜的月亮〉隨感》一文中,談到了「從小說改編成電視劇」的話題。

儘管未臻盡善盡美,筆者還是青睞正體豎排本。繁簡,橫豎,同樣是書,可閱讀時的感受(feeling)卻大異其趣。@*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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