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海敏重現梅蘭芳經典芳華

施佑融、陳柏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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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續四年榮獲海內外京劇最高獎項,一九九一年,魏海敏放下如日中天的聲望,赴北京拜京劇大師梅蘭芳嫡傳弟子梅葆玖學藝,從頭學起。今年,魏海敏一傾十多年鑽研梅派唱腔之力,重現梅派芳華。

八月盛夏的一個周末下午,靠近總統府的街頭大道,盡是為政治激情吶喊的遊行人潮。然而走進台北中山堂這座屹立六十多年、日據時代西班牙式偉岸的古典建築,圓柱拱門悠然聳立,予人心神清寧之感,溽暑的煩悶頓時靜靜消散。

舞臺上的魏海敏淡妝素雅,正為了晚上的音樂會做最後的綵排。她亭亭立定,從容唱起:「纖雲弄巧輕煙送暝,秋光明淨……」,明亮醇厚的嗓音緩緩流現,京劇的華美映現在古意盎然的廳堂,令人不覺神往。

經典名伶 兩岸三地無出其右

扮相雍容絕美、嗓音寬厚甜潤的魏海敏,即使是對京劇一竅不通的人,也會因她力求極致的藝術表演而莫名的撼動。在京劇舞臺上,魏海敏的造詣備受華人推崇。她曾連續四年榮獲「國軍文藝金像獎最佳旦角獎」、「國家文藝獎」、紐約市「亞洲最傑出藝人獎」,並以京劇成就獲「世界十大傑出青年獎」,是台灣獲得對岸「梅花獎」的第一人。一九九一年,兩岸開放文藝交流不久,驚豔於梅派的恢弘氣度,在聲望如日中天的巔峰時期的魏海敏,竟親赴北京拜京劇大師梅蘭芳的嫡傳弟子,亦為其子──梅葆玖大師學藝,從頭學起,在當年戲曲界引起不小的波瀾。今年,魏海敏一傾十多年鑽研梅派唱腔之力,在演藝光華最盛之時,收錄製作梅派經典唱段的《芳華現》專輯,一舉榮獲二零零八年度台灣音樂界最高榮譽──金曲獎的最佳傳統音樂詮釋獎,以此向京劇大師致意,也為傳統藝術留下彌足珍貴的典範。

然而魏海敏對於京劇的涵泳不僅限於梅蘭芳一派;今年六月,一連四天,她在台北城市舞臺公演京劇旦角四大流派──梅派、程派、張派、荀派的表演,深得各派精髓的佳妙演出,轟動海峽兩岸,被稱為「一人千面」,創下獨步跨越旦角四大流派的難得藝人。

在傳承京劇藝術之外,魏海敏更秉持創新突破的精神,要將京劇藝術推衍到舞臺劇場以及廣大的年輕觀眾之間。除了一年三、四十場密集的講座與教學,她在「當代傳奇劇場」演出莎翁名劇《馬克白》改編的《欲望城國》敖叔征夫人一角轟動國際,屢次受邀參訪演出;在國光劇團演出張愛玲原著所改編新編京劇《金鎖記》,將女主角曹七巧幽微複雜的形象刻畫入骨,成功的以京劇藝術體現當代角色,也都成為她向自我挑戰、創下京劇里程碑的代表作。魏海敏在京劇中的天后地位已經無可置疑,然而正如她所說:「整個戲劇醞釀有幾千年,到了京劇是最成熟的時期,所以才能有這麼多的藝術家共同創造了這麼棒的舞臺。」魏海敏的成功,其實走了一段非常漫長的路途。


貴妃醉酒。(魏海敏京劇藝術文教基金會提供)

戲曲天后 京劇盛衰的交會點

曾經說自己的一生「是為了上臺做準備」的魏海敏;可能好幾世都是從事表演藝術的人:「也唯有這樣幾世的修煉與輪迴,才能有這一世的我。」似乎生來就是為了走上舞臺,十歲入劇校苦練,十幾歲便成為小海光最閃亮的明星,自此一路走紅至今,與戲劇結下最深厚的緣。

魏海敏正踏在京劇熾盛風靡,以及驟然冷寂的兩個時代。早年國民政府遷台,流傳百年、備受喜愛的京劇藝術也傳入台灣。當時京劇地位崇高,大自國家重要典禮以及迎賓的表演,小自閒來幾位票友聚會玩票清唱,京劇都占了不可或缺的重要地位。魏海敏的父親就是一位戲迷,閒來最喜拉拉胡琴,唱幾句花臉的戲;也因此奠下將她送入劇校學戲的契機。

京劇的風行其來有自。乾隆嘉慶年間,政治安定,文藝薈萃於北京,各方劇種與藝人蓬勃發展;而京劇就是融合吸收各家之所長的一種表演形式。乾隆皇帝六十大壽時,為表慶賀,徽班與漢調合流後的劇種入京表演,聲名鵲起,就在宮廷內發展。由於它是王公貴族的欣賞的精緻藝術,在人物造型、唱腔身段、武打技藝,莫不嚴格訓練,力求登峰造極、盡善盡美,成為與地方劇種截然有別的表演形式,奠下京劇博大完整的基礎。爾後滿清覆亡,民主之風漸進,京劇成為國人最喜愛的表演藝術,各種劇團、流派與名角應運而生。

台灣早年在陸、海、空三軍,各有國劇隊及劇校,分別名為陸光、海光、大鵬,盛況可想而知。隨著時代與環境的轉變,一九九五年,這三個劇團聯合飛馬豫劇隊,整合成為「國立國光劇團」,京劇在台灣也瞬間蕭條。對這項藝術的沉寂,魏海敏有深刻的體會。她曾對媒體說:「我印象很深刻,一九九五年十二月三十一日我還在演出,那一年三、四十幾場,可是到了一九九六年,一整年幾乎歸零,那種感覺很可怕。」感慨於目前台灣劇校的教育與劇團分離,科班生無法有上臺磨練的機會,魏海敏說:「那這七年就完全浪費了,因為我們那時候的劇校與劇團是合一的。邊學戲,邊上臺。所以我說,我們是末代的京劇演員。」


《天女散花》。(林榮錄攝影,魏海敏京劇藝術文教基金會提供)

獨鍾梅派 中和質美的化身

在眾多戲曲流派當中,為何魏海敏獨鍾有簡易沖淡、孤梅冷月之稱的梅派呢?在京劇界,梅蘭芳一門可說獨占鼇頭。除了梅蘭芳崛起占得天時之外,更有他獨特的戲劇觀點。魏海敏說:「梅蘭芳在一八九四年,民國初年那個年代出生,京劇大盛時剛好二十多歲。他求新求變、獨占市場。」

清代末年,百家爭鳴,中國戲曲展現前所未有的盛況。在當時觀眾票選的「四大名旦──梅程尚荀」中,為首的梅蘭芳扮相清麗而不流於俗豔,為了塑造完美的青衣角色,研習書法、蒔花養鳥,格外重日常生活修養,表演角色都是后妃、仙女、大家閨秀等角色,帶團出國,使中國戲曲揚名海外,與希臘戲劇、古印度梵劇,並列世界三大古老戲劇之列。

虞姬。(魏海敏京劇藝術文教基金會提供)

當時名角各有千秋,如程硯秋高大又個性剛直,擅於表現下層階級苦難女性的故事,他另闢蹊徑發展出的獨特唱腔,餘韻無窮;尚小雲因是武生出身,功夫過人,屢以扮演俠女獲滿堂采;荀慧生則是鄉土梆子戲班出身,體現年輕女子嬌嗔、自然、生活化的角色,最是貼近人心……然而各種新劇、流派競相爭鳴之下,難免良莠不齊,甚至譁眾取寵。魏海敏說:「當時的社會,每個流派其實都很精彩,各類好戲,數不勝數,有英雄美人、才子佳人、家國大義……當然也有所謂賺票房的情色戲。但梅蘭芳恰恰把這個部份完全去掉,在舞臺上樹立這麼久的時間,成為大師級的創作。他突顯了藝術的價值,他把人性的本質突出,將人類欲望降到最低,真正把人的精神放在舞臺上,把流於低層感官的部份完全去除,樹立了一個清新的形象。」

魏海敏認為,由梅蘭芳所塑造的這樣的京劇價值觀,地位無可取代:「梅派真正的精神,就在於有這樣的藝術觀念和道德勇氣,去抗衡當時戲曲界視為常態的現象,我認為他是很棒的。他把藝術的價值從時代裏抽離出來,在那麼亂的時代,很多人看戲其實是在發洩、去亂吼的,但是他讓大家看到這樣的觀念,不同於普遍的娛樂價值,將京戲拉高到一定的層次,這是我對梅派覺得最敬畏的部份。」

「學習梅派戲這麼多年之後,我漸漸感受到它的價值是在於無形當中,但影響卻很大。對我的影響是觀念性的認知,以及梅大師本身的氣度和藝德。在這個大染缸,你要能沒有習氣、清新脫俗,我覺得太不容易了。可說是出淤泥而不染,純淨而真摯,樸實而華美,這才是戲曲藝術最高的境界,我認為這就是梅派戲的真正特色以及它存在的價值。」


虞姬。(魏海敏京劇藝術文教基金會提供)

梅派經典 藝術金曲綻光芒

當記者詢問,甫榮獲二零零八年金曲獎的《芳華現》選輯,在一己戲曲生涯中的意義與價值時,魏海敏毫不遲疑的說:「就在於『繼承』;希望較為完整的收錄梅派戲,以自己最好的狀態真實的記錄下來,將這些經典傳承下去。」

《天女散花》。(林榮錄攝影,魏海敏京劇藝術文教基金會提供)

為了留存京劇翹楚──梅派唱腔與經典劇目,魏海敏自籌經費,錄製的梅派經典唱段選輯──《芳華現》專輯,不但遠赴京劇起源的北京錄製,由梅派嫡傳梅葆玖大師親自指導,與長期合作的徐靜琪琴師、北京梅蘭芳劇團伴奏演出,力圖重現正統梅派氣象,果然佳評如潮,一舉獲得金曲獎禮讚,可謂實至名歸。這部專輯共有四張CD,囊括梅派經典《太真外傳》、《玉堂春》、《霸王別姬》、《西施》、《天女散花》、《宇宙鋒》等名劇,更使人驚嘆的是,僅僅花了八天時間就錄製完成,若非與經驗豐富、積大半輩功力的藝人與樂師合作,委實不易達成,無怪連魏海敏也要笑說是「破了金氏紀錄」。她說:「這回是經過一段很長時間的歷練、融煉才表現出來的。一位戲曲演員,必須要在對自己唱腔理解過後,才可能發展出屬於自己的一套東西,否則將流於模仿,一味模仿前人,就會被框架鎖住,缺乏見解,無論是在聲腔唱法、角色扮演、詮釋劇情,都必須要有自己的想法在裏頭,所以我覺得這套選輯,是從一九九一年學習梅派戲以來,直到今天,在一個長期穩定狀態下錄製完成的,這是成熟到一個程度的心得成果,也是一種境界,非常不容易,非常值得!」

戲曲傳承 前瞻未來文化

中國的戲曲文化博大精深,劇情貫穿著中國五千年悠久的歷史文化,忠孝仁義禮智信、德勇謀廉才藝……一齣戲訴說了一位角色的人生起伏,甚至是一個朝代的成敗興衰。然而對於台灣目前的京劇教育,魏海敏感到並不樂觀。因為現在的社會環境與從前差別太大,要讓學生非常專心的學戲,難度很大:「過去的學習都是靠個人的,師父領進門,修行在個人,以前受社會環境影響少,學習很專心,訓練很一致,自己也比較有責任心,想要認真學好戲的觀念就會自然的形成。」

「現在幾乎找不到條件各方面很好的演員來傳承。不知道是社會不同、劇校不要求,還是老師不夠好,或許台灣一直以來劇校的教學並沒有上軌道,所以演員畢業以後標準不高。唯有認知自己不夠,把自己當成什麼都不會才能重新出發。可是這種知覺的人不多,現在比過去更差,因為劇校與劇團分開了,和舞臺絕緣。那這七年就完全浪費了。」

大環境重重困難之下,魏海敏仍然篤定實踐自己的方向:「我真正想做的是傳承,但這『傳承』跟傳統的意思不太一樣。我希望能洞悉世界改變的部份,而不僅僅是技術上的繼承,而是將戲曲藝術當作一個先驅。」

魏海敏進一步解釋:「很想把梅大師真正偉大的精神展現出來,那就是『在現在的時代,看到未來』,梅大師當年的想法正是如此,他似乎在當時的年代看到未來的今天,形式或許是老的,但觀念是新的,比方說,《洛神》、《天女散花》等劇碼,以虛實相間的手法來呈現,在當時一般人是絕對想像不到的,將人神之間的美妙展現,把飛天天女表現在戲臺上,過去的舞臺沒有燈光布景,但是他靠兩塊綢子表現飛天的神奇,這是很特別的。」

舞臺上演不盡的離合悲歡,卸下戲袍粉墨之後的魏海敏,卻是端雅樸素。她的演出引領我們見識千年戲曲角色的愛恨情仇,也讓我們得見京劇巔峰時期的極致風采,讓這項百年傳統更見精湛風華。◇(http://www.dajiyuan.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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