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节:我的初恋和婚姻(4)
(二)逆 缘(1)
在二十四中,近百名教职员工中,与母亲有过相似遭遇的一共有八人。其中,外语组的王基敏老师和已经退体的郑修老师,与母亲交往最密,虽然处在两个单位,但处在同一蔡家地区。
过去,“公社”开批斗会便将她们聚在一起游街,批斗,加上两位老师常到医院看病,亲眼见到医院职工对母亲的欺侮,同病相怜,结下了患难之情。
我到二十四中后,她俩又是我的邻居,除了常常给我烧开水、弄饭,提供生活上的帮助,还常向我介绍,当年蔡家场和二十四中打手的“赤色”暴行。
两位老师最关心我的便是婚姻,她俩比谁都替我的婚姻着急,主张找一个能配得上我的,最好也是教师的人作女友。
正好住在我的对面,一位高中政治教师名叫徐乐生的,正为他的表姐寻找对象。他的表姐叫刘启建,在蔡家地区的卫东中学任语文教员,年龄比我小七岁,已经离异,但无子女。
有一次,蔡家地区的中学教师在二十四集中学习,王基敏和徐乐生便商议,将这位刘老师介绍给我,在那次活动结束的当天下午,由王基敏撮合,我和刘启建就在徐乐生的房间第一次相见。
她中等个子,五官也还端正,据说也有一段因家庭出身发生的辛酸经历,受过“劳教”,并与前夫离异。
第一次见面,留给我的印象说不上好,也说不上有什么致命的缺陷,只是感到她与人交谈有意无意流露一种不顺眼东西,讲到文革年代,眼睛老是爱翻白眼,两手还在空中舞动,以帮助她表现出某种“造反”的意态,那挥手说话间,不时叉腰的动作,像从当年的红司令那里学来的。
这种动作,大大伤害了她那女姓应有的风韵。
恰恰我的弟弟就是被造反派杀害,我对文革的狂热深感痛恨,从她身上折射的那种阴影,除让我反感还凭添了一层防范的隔膜。我这种先入为主的成见,已把她拒之门外了,我完全没有与对方恋爱的初衷。
所以,当王基敏问起我第一次见面的印象时,我只是笑了笑,把这个初次相见的印像埋在心里,并没有说出口。
大约过了两个月,她第二次到她的表弟处来取一些语文教参书,王、郑两位热心的老大姐抓住这个机会,主动当起义务红娘。把我们单独地关在她表弟的房间里,我们两作了第一次交谈,我们不仅各自介绍了自己的“遭遇”,还介绍了各自的“家庭”。
她的父亲刘学理,年轻时就读于国民党成都军校。抗战时期,原国民政府川东峡防局行政长官卢作孚,曾聘他担任北碚市的民政局长兼城防长官。1949年9月中共军队占领重庆,身居北碚区城防长官的刘学理开城迎共,北碚遂和平“解放”。刘学理也成了国民党“起义投诚”军官。
不过未到五年,这些本想徼幸自保的人们,一个个被实行了无产阶级“专政”:房屋被没收,家被洗劫,刘学理被划为反革份子,受到三年的监督劳动管制,沦为无产阶级政权下一个赤贫的黑五类。
刘学理五个子女中,刘启建是老三,自从父亲被管制,她才七岁就要带弟妹。稍大一点,便在垃圾堆里拣二煤炭,拾破烂,没少受邻人和同学们的歧视,但她却因天性的软弱,从不敢对加给她的不公正表露反抗。
中学毕业后,因为家庭出身,使她没能考上大学,但却幸运的当上了小学教师。在她二十四岁时,被西南农学院马列主义教研室,一个姓王的讲师看中,虽然那姓王的比她整整大了十几岁,并抛弃了他的前妻。结婚使她得到一种新的虚荣,做大学讲师又是党员的妻子,使她感到社会地位膨胀了。
据她自已讲,为了装扮自己体面的家,她不顾工薪条件,追求高档的家俱和摆设,宁可负债,向她的学生家长借钱,向兄弟姊妹借钱。
借的钱越来越多,背上的债务越来越沉重,为了躲债,她不得不欺骗上门讨债的债主,学会了向债主施以小利来减缓债务压力,并趁文革期间,学校财务的无政府状态,将学生交来的学费挪用还债。
于是债主的公愤和无产阶级高压的专政,毫不手软的将“诈骗”和“贪污”的双重罪名,扣在她头上,就因为大约几千元的债务和几千元的挪用,她被关进了西山坪劳动教养营,由当时北碚军管会处以三年的劳动教养。
而那位王姓讲师,在判处她劳动教养的宣判大会上,向法院起诉离婚。结果姓王的讲师抛弃了她。
三年劳教期满,她回到老父亲的身边,在她再三恳求下,教育局把她发配到离北碚二十多里大山上的这所学校,“继续”当她的老师,那可是一所无人愿意去的学校。(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