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小说:锦瑟(16)

作者:宋唯唯
font print 人气: 366
【字号】    
   标签: tags: ,

她初来乍到,被雷灏带来这陌生辽阔的大都市,全新起点,而他本人则隐匿不见,她懵懂之中四顾惶然,来不及生出脾气来,只得阿宝背书——行行复行行地照做。

放学回家后,做功课,温书直到半夜。常常一抬眼,落地长窗前是远远的深蓝夜空,北方的月亮,又大又白的在远方,照亮得呼啸的寒风都闪烁着银光。常常是做完功课,已经半夜。她心里涌荡的全都是着急,着急明天在课堂上,又听不懂老师在说什么。

下午有课的日子。中午留在学校,她会和罗衣一起吃个午餐。在校园里的咖啡厅,相对而坐,要一份简单的蔬菜三明治、一杯咖啡,味道一律平平常常,然而,胃口很好地吃完。而后,各自窝在沙发里看书。桌面摊着厚厚的课本,纸笔散开,耳朵里塞着耳机。眼睛落到字行里,心里静静的,不知不觉,竟然盹着了⋯⋯在那香甜的小憩里,朦胧之中想到身外的世界,北方的大风吹拂,阳光照耀着教学楼前方,秋天的草坪。是尚且生疏的,然而,满意得不得了,这样的单纯、明亮,让她记挂的是单纯的功课,以及所思所恋⋯⋯

日子一天一天地、丝绸一样地坠落在地,沉甸甸的,光滑而宁静,几乎叫她不能置信——她习惯了颠沛的生活。她从前流连江湖那一种冷冰冰的生硬,开始变得软和。她的肤色,渐渐呈现出一种瓷实的润白,原先的那一层黯黄底色消去,复原成为那一种,养在深闺的少女的柔润、细腻肤色。她素面朝天,在北方深秋的天气里穿着棉布长袍裙和布鞋,然而,是历练后的一种简约,眼角眉梢都是写意。是人从岁月里的风霜尘埃里穿过,抹不掉的一层颜色,和年纪无关的。

她很少想到母亲,更少想到雷灏——似乎,都在她心里,不想也会在心里。

周末的时候,罗衣也会约她一起活动,譬如,去美术馆看画展,或去小剧场看新上演的话剧。这古老的街区,街边随处都是上了年纪的老四合院、王府,老树在冬天里遒劲枯瘦,枝干上筑着鸟巢。

她们去看博物馆,在古老的文物前徘徊一整天,再冒出来,长安街上尘嚣正上,风浩荡地刮过,空中有鸽哨的声音,残阳如血。这古老的城市,暮色里的苍凉令她们震慑,令她们感觉到自己的年代轻浅。天很冷很冷,她们挽着胳膊,紧紧地挨着,汲取对方的体温。这样的时刻,也是朱锦从未曾经历过的,在她成长的岁月里,除了母亲,她从未和一个女子,如此亲密,相互依恋。

朱锦还去过了罗衣的家。她的未婚夫在一个研究所念博士。他们租住在圆明园西边一个小村落里,一座四合院的一间东厢房里。院子里有一棵柿子树,挂着青果,风不知打哪里刮来的,团团地贴地而飞。院子里打扫得很干净,空中走过电线,线条干净,萧瑟一如冬日的枯枝。

罗衣的家是院里的一间东厢房,从玻璃窗里探出一截洋铁皮烟囱来,正徐徐地冒着烟,窗户下走着水管有一个水龙头,旁边码着一堆蜂窝煤,上头盖着一块纸板,靠着一把草编扫帚和铁皮簸箕。木门上镶嵌着大玻璃,垂下鱼鸟图案的靛蓝布,遮住窗外的视线,这情景,叫朱锦一见便觉得亲切,哪里头有一种南方人过日子的细致、周全。@#

责任编辑:李婧铖

如果您有新闻线索或资料给大纪元,请进入安全投稿爆料平台。
related article
  • 朱锦是裁缝店家的女儿。小时候的记忆里,家中就只得她和母亲。和镇老街上,她的家是狭窄的一座小楼,窄窄的一扇院门,推开来,庭院里似乎仅仅种得下一棵树,浓密的树荫,遮蔽着敝旧碎裂的黑屋瓦,墙头趴着的南瓜藤垂下青叶来,抓住打个秋千,就荡得上屋顶。窗棂和树之间,绷直了一根晾衣绳,晾晒着寡素的日子。门檐下码着煤球、木柴爿,几口圆肚大陶罐存储着酱腌陈菜。风吹着树叶,终年地飘满庭院,朱锦娘用一只小板凳搁在洗衣盆前洗衣裳,朱锦趴在一只高脚凳前写作业,在紧闭的院门背后,孤寡妇孺,相依为命。
  • 又有做媒不成的姚大娘,本是好意,为了说合姻缘,特意拿了一块上好的绸缎衣料,上裁缝店做了一件过冬的棉袄,说合不成,姚大娘气了一个月,待天冷时,棉袄送到她手上,她专门花了一下午,前来挑刺、寻不是。
  • 还有母女在床头睡下时,朱锦摸着母亲的脚,一个一个揉过她的脚趾;给她打散开的头发编辫子,试戴她的耳环、手镯,几样简单的银饰,带给小姑娘丰足的快乐。母女絮叨着夜话。“你小时候是怎样的?长得像不像我?”朱锦这样问。
  • 十四岁时,朱锦念完初中,稀里糊涂地,被一所戏曲艺术学校下了通知书,录取了。她并没有学艺的念头,却是被来挑人的老师一眼相中的,那瘦瘦的一根小人,双瞳如水,鼻梁笔挺,眉宇间有股清刚之气,宽肩细腰,长身玉立,落在懂梨园行的人眼里,天生的一个生角儿!
  • 朱锦还迷上了看戏。那些,悠长,缠绵,婉转千百回依然迤逦缠绵的唱腔,慢悠悠的前朝的时光,杨柳枝映着白粉墙,远远的一影青山,桃花渡口,湖水蓝的垂幔布景,锣鼓铿锵,丝竹管弦,行头华丽。
  • 她学的是生角,生腔讲究字正腔圆,讲究真声假声。唱念做打,她全然是个门外汉。教习她的专业老师,其中一个便是当初把她招来这个学校的人。
  • 朱锦回宿舍见到现场,倒也不觉得生气,不知为什么,她竟然还是觉得好笑,笑完了,还是深深的乏味、无聊。放眼望去,什么都是无趣的、浅薄的,这些嘤嘤嗡嗡、挤眉弄眼的人群。
  • 然而,她到底在这个戏曲学校呆了下去,这冷面冷心的少女,已然是那个城市的名人了。她总是登台演出,人们总是有机会看见她。
  • 那段日子,那个男孩总是在正午寂静无人的操场上看见她,只有炙热的雾濛濛的阳光和绿树,草地是廛白的,旷野似的操场上,她独自一人静静地挂在吊环上,长长的身体悬空,头颈向地,黑发披落,悬空静止地挂在那里。
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