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小说:锦瑟(4)

作者:宋唯唯
font print 人气: 435
【字号】    
   标签: tags: ,

十四岁时,朱锦念完初中,稀里糊涂地,被一所戏曲艺术学校下了通知书,录取了。她并没有学艺的念头,却是被来挑人的老师一眼相中的,那瘦瘦的一根小人,双瞳如水,鼻梁笔挺,眉宇间有股清刚之气,宽肩细腰,长身玉立,落在懂梨园行的人眼里,天生的一个生角儿!

她没有童子功,得从最基础的毯子功开始练起,拿顶,下腰,开一字马,早早晚晚地泡在练功房里。渐渐地开始虎跳,翻扑,单斤斗,单蹑子、单云里加关,长斤斗。

异乡的秋天的阳光照进练功房里,空气里有桂子的甜香。光里头的练功房,浮游着毛茸茸的灰绒,在阳光里幻化出一个一个浑圆的光柱。她从地板上一次一次地踮脚起跳,身体起空,融入光圈,那透明的一刻,她的身体不再是肉体,带着灵力,能飞起来,在空中飞一会儿。

朱锦喜欢练功,一招一式,规规矩矩,无穷重复,那规则里头自有一种舒张和轻盈,能心领神会,却是难以言表的。她喜欢这无穷尽的重复,每一个招式都那么奇特,她还是好奇的,好奇人的身体可以如此曼妙,如此灵活、纤巧、千变万化,不是文字却自有万语千言。譬如那以桨示船、以鞭示马,一个招式间便是千山万水。还有戏文,时间一律都是遥远的很久以前,惊涛骇浪的历史往昔都只是如今的一行字,年月日。戏本里一行一行的道白,都是美雅的古文,那唱辞更是,美得人要醉过去的。

学校的生活,由课堂、炼功房、食堂、宿舍,四点连成规律的一线,到哪儿都是集体生活。到处都是人,周围一下子冒出那么多旗鼓相当的同龄人,个个都尖口尖嘴,眼明心亮,有心气有个性的。朱锦和同宿舍的女生始终没能熟悉起来,她一来便自己选择了住上铺,为的是清净。最初是羞涩,不开口和人攀谈,又时时刻刻惦记着去练功房练云手练单山膀双山膀,等到回过神来,自己已经落了单。女孩子们总是喜欢结伴而行,同进同出,一起上课一起练功就不必说了,连去食堂去打瓶开水都是成群结队的。每个夜晚的恳谈会上,女孩子们分享着零食,八卦着闲话,出谋划策些小秘密,打铃熄灯也不妨碍她们的兴致,从嘴里吐出的瓜子皮和闲话,带着口水和私密,嘈杂如同街头一只老茶馆,又庸俗又无用。

如同她母亲讨厌镇上那些打麻将扯是非的妇女一样,朱锦也打心里厌烦这些嗑瓜子的女生,她们常常花一晚上的时间,讨论瓜子和花生、小笼包和泡泡糖、喜欢看的电视剧、明星八卦,她们讲得手舞足蹈。朱锦躺在上铺,又睡不住又无话可说,忍不住用衣服把头包起来。然而并得不到清净,那吐出来的瓜子皮和口水,在地板上堆起堆来,顺便把她也埋起来了。她在上铺上烦躁地翻来翻去,因为总嫌弃屋里不干净,她每天都要洗一遍头发,还把帐子放下来,时时刻刻扎得严严实实。她披着湿漉漉的头发,一脸嫌弃的样子,让那些恳谈会的姐妹淘,很是不好过。

时间长了,她就像一块坚硬的石头硌着这个女儿国,女孩们的友情仿佛关上门的小派对,然而,因为朱锦在,那扇门就被一块石头咯住了,关不上,合不拢,又没办法一脚踢开。且,在这个不在意文化课的艺术学校里,朱锦是那一类不合时宜的用功的学生,上英文课、电脑课、数学课,抑或专业课上一招一式的背和记,她都学得很好,常常一幅意犹未尽的样子。然而,戏曲学校又是那样的一个地方,风气天然便是江湖和市井的。任何的戏谑嬉闹、装佯作势都是可以的,唯独容不下什么严肃的东西。在这样的环境里,一个人不显山不露水,没有才华也不打紧,最好有也要装作没有,如此自然是最安全的。然而,朱锦不近人情地冷若寒霜,独来独往的样子,在这莺歌燕舞,丝竹管弦齐鸣的戏曲学校,她身为一个麻烦而浑然不自知。@#

(未完待续)

责任编辑:李婧铖

 

如果您有新闻线索或资料给大纪元,请进入安全投稿爆料平台。
related article
  • 朱锦是裁缝店家的女儿。小时候的记忆里,家中就只得她和母亲。和镇老街上,她的家是狭窄的一座小楼,窄窄的一扇院门,推开来,庭院里似乎仅仅种得下一棵树,浓密的树荫,遮蔽着敝旧碎裂的黑屋瓦,墙头趴着的南瓜藤垂下青叶来,抓住打个秋千,就荡得上屋顶。窗棂和树之间,绷直了一根晾衣绳,晾晒着寡素的日子。门檐下码着煤球、木柴爿,几口圆肚大陶罐存储着酱腌陈菜。风吹着树叶,终年地飘满庭院,朱锦娘用一只小板凳搁在洗衣盆前洗衣裳,朱锦趴在一只高脚凳前写作业,在紧闭的院门背后,孤寡妇孺,相依为命。
  • 又有做媒不成的姚大娘,本是好意,为了说合姻缘,特意拿了一块上好的绸缎衣料,上裁缝店做了一件过冬的棉袄,说合不成,姚大娘气了一个月,待天冷时,棉袄送到她手上,她专门花了一下午,前来挑刺、寻不是。
  • 还有母女在床头睡下时,朱锦摸着母亲的脚,一个一个揉过她的脚趾;给她打散开的头发编辫子,试戴她的耳环、手镯,几样简单的银饰,带给小姑娘丰足的快乐。母女絮叨着夜话。“你小时候是怎样的?长得像不像我?”朱锦这样问。
  • 洗手间里,我在洗脸池前磨磨蹭蹭,忽然有人拍了一下我的肩膀——镜子里,一个戴黑墨镜的在向我微笑!我的心一下提到了嗓子眼儿。“方明,这儿没监控。”这熟悉的声音让我心惊肉跳!他摘下了墨镜——My God!是他!
  • 在医院见到了杜红,也看到了她那位一直昏睡的将成为植物人的男朋友,我真是无话可说了。这个刚毕业的法律研究生,不谙世道,跟预审死磕,结果被一手遮天的小预审整得被律师所解聘、男朋友被打成重伤。我塞给她一万元——杯水车薪,在这昂贵的医院里支撑不了几天。这钱还是我向母亲借的,我目前在国内的现金,为还人情债已经花的差不多了。
  • 徐队一愣:“说点儿‘人话’你听不懂啦?非得让我说‘黑话’是不是?方明,收拾东西!”我终于听到了这句久久企盼的“自由令”——坐牢四个月,我就听不懂“人话”了?非得用“地狱的语言”翻译一下!我已经成了标准化的大陆囚徒了!
  • 忽然牢门口铃铃作响——徐队拿着钥匙当铃铛晃。“又讲课呢,方明?”他说着开了锁,装模作样地说:“放学了,你走吧。”这是著名小说《最后一课》里的最后一句话,他用的也是小说中那老师悲凉无奈的语气。又开玩笑了。我马上改为笑脸迎了过去,“徐队,又提谁呀?”
  • 原来脍炙人口的“谚语”竟是半个世纪的骗局!应该是“小河有水大河满,小河没水大河干”——大河的水是小河流汇过去的!人民富足了,国家才富强,西方民主社会就是这样;而中共颠倒是非的“谚语”竟能骗了几代大陆人——一味压榨、搜刮人民,红产阶级打着国家的名义中饱私囊,给嗷嗷待哺的人民剔出点牙缝里的剩饭,这就是党的温暖。
  • “十万搞定!后来都是预审教我的口供、教我的逃跑路线。他是让我举报一个‘专门转移朝鲜人出境的团伙’,其实就是一个韩国大饭馆。预审给我换了身好衣服,明着安排我去求那儿的韩国老板帮我偷渡,让我给老板打个欠条,然后他们好去抓那个老板,逮个现行。他们四个人在大门外守着,两个在里边吃饭,我装着找老板,从后边儿的厕所窗户跑了。”
  • 不到二平米(平方公尺)的厕所焕然一新——这就是布什总统给老江打电话,给我们争来的“人权”!只是铺镶了磁砖,安了可以洗凉水澡的淋浴,换了个四十W的灯而已。没几个月,七处就要搬到昌平了,临走还费钱干这个——“厕所人权秀”!这足以让老江给布什回话时吹得天花乱坠了。
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