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帝就在日常生活的琐事中’,”他说着,把黑板上的字重复了一次。“你们可以开始写了。”
威尔瞪视着黑板,转动着大脑,想着班得尔神父刚刚说的那一席话。在他小时候,阅读对他来说,一直像是一种探险。从一页页、一本本的书中,他终于开始相信所有的事都是有可能发生的。然而,随着时间的流逝,书本的魔力也跟着一起慢慢不见了,而那些带来这种魔力的书也渐渐被遗忘。他的生活完全被学校无聊的例行作业和兼差打工填满。再加上那个海湾也一点一滴地进到他的世界里,到最后,书本变成了只是挂在他身后的背景,甚至完全被忽略了。
刚开始时,大学生活就像是一个愉快的改变,然而,很快的新鲜感就不见了。对他来说,生活中所剩下来的,只有悬在他脑后的一种使人不得安宁、遗漏了什么东西似的感觉。在大二春天的那个学期注册之后,威尔在选课的时候,碰巧看到了这门课。那时候,他必需再修一堂英文课,而这门创造性写作课的上课时间刚好是他的空堂,于是他便选了它。班得尔神父在前几个星期出了超重量级的功课要他们做,所以,不出他所料,很多学生在前几个星期就把课退掉了。威尔几乎也要那么做了,但是,在那个严格的神父身上,好像有什么特别的东西紧紧抓着他,让他继续在这个班级待下去。
一开始的时候,他在班上随波逐流,没什么热情地作著作业。然而,就在学期中的某个夜里,一切都改变了。他们那天的作业是写有关他们小时候的事情。晚餐之后,他坐在书桌前面,开始回想自己小时候成长玩耍的那个海湾。
就在他开始写的时候,所有的事情全都回来了:海水的声音和味道、那个绑着他的帆船的码头,在夏日下着午后雷阵雨时,躺在门廊前吊床上的自己。他房间里的那个钟平稳的滴答声穿过夜晚,在他把自己的回忆流泻到纸上时,把那无止无尽的过去,打碎成有限的许多片段。
最后,他放下了手上的笔,放松他那双沾满墨水的手指。他搓着自己的脖子,从宿舍的窗外看了出去,天正要破晓,新的一天已经又即将开始。他把自己的手放在书桌上面前的那叠纸上面,仍然可以感觉到那种文字的力量。那天早晨,当他把自己写好的那叠纸夹在腋下,穿过校园,走到教室时,他突然觉得天空好像比他曾经记得过的任何一刻都还要来得明亮、蔚蓝。
现在,他坐在教室里,瞪视着他前面黑板上的那排字,开始思考着班得尔神父那句话的意思:“上帝就在日常生活的琐事中”。他一直以为,所谓的‘上帝’是遥远而且模糊的某种东西,若要具体一点形容,说祂是个概念还差不多。对他来说,“上帝”应该是某种被安全地锁在教堂里,只有在礼拜日的时候才被允许放出来的某种东西。然而,现在祂却就存在于日常琐事中?就像是一朵花的绽放,或是在你脚趾间流逝的温暖细沙?就像是那种咸水在你背上渐渐干掉时的触感?或者是,在春天的早晨,微风吹过树梢所引起的树枝摇曳?是那一切不注意就会流逝或影响终生的小事,就是日常生活中的琐事。把它们全部加总在一起,它们就变成了一个世界;把它们全部都打散,它们每一个就都形成了一个独立的世界。
他把笔拿起来,开始动手写作。墙上的那面钟仍持续地滴答滴答走着,但他现在完全听不到了。他的人已经在远方的某处,而墙上的那个滴答声也早就化成了在碧蓝的天空下,打在远方海岸上的碎浪声。
“这才是写作重要的部分,乔吉,也就是表达你自己。即使那篇文章只有你自己读过,也没有关系。”道维斯先生告诉他。
乔吉坐在那里,凝视着手上的笔记本,想着老人跟他说的话。“我想,我现在最好走了。”他说,把他的椅子从餐桌下推出来。
他随手把门关起来,而道维斯先生则继续阅读着他的杂志。
过了一会儿,厨房的门又打开了,接着,乔吉把一个档案夹拿给道维斯先生。“我想,也许你会想读读这篇文章。”他说。
“我很荣幸。”
老人等他把车开走之后,才把档案夹打开来看。他安静地坐回椅子,眼睛顺着纸上的字句读了下去:
那扇门“碰!”地一声被关上了,那个小男孩独自一个人站在黑暗中,站在自己的房间里,动都没动一下。在他身后,他仍旧可以听到那些起起落落的声音,瞬间变成了一片汪洋大海般气愤的语言……(待续)
书名: 临别的礼物
新苗文化出版
(http://www.dajiyuan.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