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清明引(209) 古弦吟-深闕之人1

作者:云簡

明 卞文瑜《雲山仙閣》。(公有領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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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深闕之人(1)

話說荷城地動,蒞日清晨,紅日冉冉,映照雪地。兵士回稟:「回稟玄主,昨夜楚地地動,江水決堤,現下已成澤國。」

聽聞此言,眾人皆驚。

碧水兒心有餘悸,道:「荷城已是房倒屋塌,那楚地豈非……唉,幸好王上智慧,吾等先行離開。」

金山押運隨行物資已至,玄雪命人取出紙筆,修書一封,命人即刻送達江南,令五大家族調度物資,至楚地救災。御旨已下,玄雪起身,望著雪地百姓,無家可歸,嘆了口氣,道:「樊城情況如何?」

步沙塵道:「其地距離尚遠,雖有餘波,損失不及此地。」

玄雪唯一沉吟,道:「傳吾之令,各城相互馳援,收置災民。」說罷,取出印信蓋下。一時之間,數道手渝齊發。吩咐已畢,玄雪一揮袍袖,道:「依照前策,去下一地。」

「王上——」幾人異口同聲,互視一眼,屈晨銘拱手道:「此地甫遭災劫,王上不可袖手而去,使民失望。」

「啟程。」玄雪跨馬。屈晨銘勸阻無用,嘆了口氣,只得上了馬車。

步沙塵道:「王上為何如此心急?」

「吾怎知曉。」胡姬眉心一皺,打馬揚鞭。

****************************

玄雪一行人等向東南而行。是日風雪甚急,金山道:「啟稟王上,恐有風暴來臨,吾觀前方似有一處部落,不如暫且歇息。」

「也好。」玄雪道。

眾人暫歇,當地人熱情好客,殷勤款待,玄雪命人取金帛相贈。只是語言不通,不甚方便。家中老人掀帳走出,少時領回一個眉清目秀之人,此人面見玄雪錦衣華服,即刻翻身下拜,拱手道:「小人會講漢話,請老爺、太太吩咐。」

碧水兒道:「吾等是過往客商,今日風雪甚急,因此投宿在此。」

少年忙向老人翻譯一番,老人咧嘴笑著,抱著拳頭,不住點頭。少年道:「老伯說歡迎你們。」

「你叫什麼名字?為何會講漢話?」玄雪道。

少年道:「我叫秦戎,是北方城裡的兵士,時值新年,所以回家探親。」

玄雪微微一笑,道:「細算起來,確實還未出正月。北方城是何所在,為何地圖上未有記載?」

秦戎拱手道:「北方城是漢人修建,雖地處草原,然則依舊保留中原風俗。」

玄雪道:「未知城主是何人?」

秦戎道:「城主乃齊武大人。」

「眾人可曾聽過此名?」玄雪道。眾人皆搖頭,玄雪又道:「外間風雪大,吾等又語言不通,秦戎你不妨留將下來,為吾等講講當地故事。」

「是。」秦戎拱手。少時,老人奉上羊肉、奶茶。玄雪一行人等,人困馬乏,不多時便然沉入夢鄉。

暴風雪颳了一夜,清晨時分,漸自將息。眾人答謝過老人,再行上馬,向北方城而去。行至中途,冰雪稍融,潺潺流水。玄雪訝異道:「此處河流緣何未有結冰?」

秦戎道:「此河流從山上森林流出,因地熱而成溫泉,是以周遭未有結冰。」便在此時,趕過來一群牛羊,擠在河邊吃青草。暗暗天空之下,飄送一陣嘹亮歌聲,清晰可聞。

「有人在唱歌。」碧水兒道。隨行幾人聽了一陣,但感歌聲雖然高亢遼闊,然則浸染淡淡憂傷,玄雪問道:「她在唱什麼?」

秦戎道:「此一首長調,便是記載一個故事,她唱道:

善良的人啊,為何沒有好報;

暴虐的人啊,為何得不到懲罰;

草原已經荒蕪啊,河流也要乾涸;

駿馬無處奔騰啊,牛羊被野獸刁走;

雄鷹折斷了翅膀啊,太陽被烏雲遮擋;

黑暗正在吞噬心中的光明;

黃金家族的明珠啊,您的胸懷大海一般廣闊;

曾經的聖王哪,何時才會歸來,

您的子民正在苦難中掙扎;

您的土地正在烈焰中焚燒。」

玄雪道:「吾聽得出音中哀怨,不知是何故事?」

金山道:「王上,步沙塵探路已回,前方五里便有一處部落。現下天色漸晚,不若及時趕路。」

「你路上說與我聽。」玄雪道。眾人再行上馬,秦戎道:「數年之前,西部草原上有兩個部落,呼和巴日和烏蘭巴日。呼和巴日的首領是巴特爾,烏蘭巴日的首領是特木爾。特木爾年事已高,且昏庸無能,殘暴治下,因此其部眾紛紛離去,投奔巴特爾。特木爾非常氣憤,為了立威,肆意屠殺殘存部眾,終於犯了眾怒。隨身幾個將領,將其人綁了,送至呼和巴日,面見巴特爾。巴特爾雖然年紀輕輕,然則賞罰分明,勵精圖治。特木爾雖然殘暴該殺,然而幾個將領背主求榮,亦不可放過,遂統統梟首示眾。」

「首領與底下幾個將領皆遭殺戮,烏蘭巴日部落立時大亂。巴特爾趁機征伐,消滅了烏蘭巴日。但是特木爾的兒子阿古拉,被幾個老臣保護,誓死突圍,下落不明。烏蘭巴日部落雖充作奴隸,然則惦念首領兒子尚在,屢屢發動叛亂。」

「然後呢?」碧水兒凝眉問道。

秦戎續道:「阿古拉年紀尚小,雖然藏身不難,但苦於無處覓食,便又偷偷潛回部落。幸好遇見一位老嫗,她以前是巴特爾母親的僕人,因年紀太大,手腳不靈便,遂分得幾頭牛羊,在部落邊角處的帳篷裡度日。」

「她親眼見到烏蘭巴和部落慘遭滅絕,淪作奴隸的烏蘭人遭受蹂躪,艱難度日。心下不忍,便將阿古拉藏在自己家中,每日給予食物。不料很快被人發現,巴特爾手下名將岱欽,沿著足跡,追蹤至老嫗家中。老嫗雖然心中害怕,然則倚仗曾經服侍夫人的功勞,不讓兵士進帳搜尋。岱欽見她倚老賣老,只好暫行離去。老嫗回至帳中,想讓阿古拉趕快逃跑。撥開乾草堆,未及見人,卻是一把明晃晃尖刀,直刺胸膛。阿古拉跑出營帳,跨上一匹快馬,奔馳而去。」

「那他可有被發現?」碧水兒道。

秦戎道:「岱欽本就懷疑,所以不久復返,果然見到老嫗慘死,登時心下大怒,命人四處搜查,追擊阿古拉。後來,許是烏蘭巴和一族,命不該絕,阿古拉被忠心戰將拉克申所救,二人搜羅散落的部眾,又與巴特爾幾番交戰,搶回戰俘與牛羊,暫時立穩腳跟。」

「後來呢?」碧水兒道。

秦戎道:「烏蘭巴日與呼和巴日,兩大部落經常打仗,令整個草原大地為之晃動,永無寧日。後來,城主齊武修建北方城,精兵強武。兩大部落雖然強悍,然則不敵北方城之嚴明軍法、布陣有度,一場大戰之後,北方城立威一方。不過……」

「不過什麼?」碧水兒皺眉道。

秦戎道:「近日來兩大部族發現北方城裡,藏有諸多中原寶物,見財起心,屢有滋擾。」

「那方才長調,便是唱得阿古拉恩將仇報,殺害老嫗一事?」玄雪道。

「是。」秦戎道。

車馬已停,暫且將息。玄雪問詢此地駐兵狀況,修書一封,令人連夜送往京城。蒞日醒轉,紅日高升,遙映遠山,金光爍爍。玄雪召見秦戎,碧水兒四處找尋,卻不見蹤跡,只得如實回稟。

玄雪眉心一皺,道:「既是如此,吾等便親往北方城,喚得城主來見。」

「是。」眾人再次啟程,行不至半日,到得一片森林。皚皚白雪,青松挺拔,溫泉蒸騰,宛若仙境。眾人看著風景,心神鬆弛。眨眼之間,林中幾處高坡,人聲呼喝,旌旗飄揚。

「何人,安敢阻擾王駕!」金山喝道。

「山下之人,還不見過北方城主!」山坡上一人喝道。

玄雪掀簾下轎,緩帶輕裘,雪衣絨面,凜香四散,風姿綽約。定睛一看,道:「原來是齊王。」山上之人,身材魁梧,聲如雷鳴,威若猛虎,正是伍鎮聰。身披虎熊毛裘,喝道:「大膽狂徒,竟敢侵吾國土!快快跪地受死!」

玄雪微微一笑,道:「昔日齊王已見信號,為何不進京勤王,令皇甫淪為亡國之君,喪家之犬。現下,有何面目以衛國者自居。」

伍鎮聰面色鐵青,厲聲喝道:「王權興替,無論何姓,但是吾國民。爾乃玄沙國主,竟敢篡奪中原王位,侵吾國土!念爾乃無知小兒,速速退回玄沙,否則休怪本王鐵騎雄兵,踏平爾國。」

此言一出,玄沙三階臣皆面色鐵青,胸內翻湧不息。

玄雪凜眉負手,道:「此人辱吾玄沙,何人出手,教訓一番?」

「吾來!」玄沙之人,心內窩火,異口同聲道。玄雪微一低頜,希珠出劍,曇湘舞練,二人攻上,豈料鐵騎在前,立時團團圍住,毫無生路。眼見危機,胡姬身入戰團,提手將希珠送出,待要相救曇湘,忽地腳下一滑,定睛一看,竟被鐵索纏住。同一時間,四周林立長槍,盡皆平臥,槍尖所指,正是胡姬。

驚駭之際,只聞一聲清脆,腳上鐵索盡斷,背心遭人一提,落回玄雪身旁。「自不量力。」步沙塵道。「要你管!」胡姬滿面通紅,轉過身去。

「哼!」步沙塵待要進攻,卻被玄雪攔阻:「慢!」玄雪喝道:「伍鎮聰鼠輩而已,倚仗大軍相護,實乃怯陣!」

伍鎮聰朗然大笑,喝道:「玄沙之人善使毒計,狡猾非常。本王之神勇軍陣,正是專門對付爾等逆賊。」

「休得狂妄!」金山心下一怒,竟然拖著肥胖身軀,親自衝鋒陷陣。無奈軍陣在前,東突西撞,皆無法突圍。面色羞紅之際,忽聞幾聲朗笑,伍鎮聰自高處落下,負手道:「待吾親自動手,教爾等無顏再臨中原。」

「那便真是領教了!」金山咬牙切齒一番,揮刀攻上,纏鬥不至數個回合,長刀離手,再來比拼拳腳。數招之間,只覺伍鎮聰之招式,神出鬼沒,半天也沒摸索出什麼門路,登時怒從心中起,運起絕招,一掌拍在伍鎮聰胸口鎧甲。只聞砰然一聲,金山手腕僵硬,手掌朝天直立,平伸不得。立時心下大駭,奔回本營,鑽入馬車後方,無顏出來。

「玄沙眾將,不過爾爾。」伍鎮聰得意洋洋。出神之際,不妨冷劍襲來。劍光凝動,凜如三九冬寒——伍鎮聰閃身不及,皮裘劃出一道口子,露出隨身寶刀。冷兵凜雪,松濤陣陣,二人纏鬥數百回合,未見勝負。眼見天色轉暗,步沙塵藏毒於袖,趁人不備,猛擲其面。未料及此,伍鎮聰大駭,急急退步,步沙塵緊追不捨,劍勢迅猛。眼見奪命之際,忽見伍鎮聰在耳邊一扣,頭盔立時落下面具,玄毒無縫可入。

伍鎮聰甩掉皮裘,見其碎如破布,心下也是一驚,脫口讚道:「好一柄快劍。」起手揚天,顯出金色鎧甲,紅色披風,雄姿英發,喝道:「玄沙之人,陰險狡詐,今日教爾伏誅!」話音未落,但聞「咔嚓」之聲齊響,軍陣兵士,盡皆落下面具,變幻陣型,將玄雪等人,團團圍在垓心。

伍鎮聰喝道:「將此一行人等,一網打盡!」

「慢!」玄雪怒喝一聲。

「爾要求饒?」伍鎮聰手按劍柄,喝道:「退出中原,滾回玄沙,本王或可饒爾一命。」

玄雪眉梢泛紅,顯是氣憤,夜洋拱手道:「有道是擒賊先擒王,不如……」話音未落,卻聞玄雪喝道:「好啊,派你去怎樣?!」驚聞此言,夜洋心下一顫。

「想來玉輦之事過後,玄主心中早有不滿,時常刻意疏遠掌門,方才玄沙眾人皆鬥不過,再派門主出戰,送死之意,豈非太過明顯?!」念及至此,仇紅頂立時跪地,道:「屬下願往。」

玄雪負手道:「你之功夫,比之夜洋何如?」聽聞此言,仇紅頂心下一驚,默默站起之際,夜洋已然飛身而出。伍鎮聰鐵甲面具罩身,下毒無用,夜洋苦戰一個時辰,受傷多處,連連喘息。眼見氣空力盡,伍鎮聰揮刀再砍,夜洋揉身脫出戰團,勉力站定,眼神陰鷙,一語不發。

「掌門陷危,請王上施援。」仇紅頂跪地拱手。玄雪眼神冰冷,側身不語。

戰端再起,夜洋又陷鏖戰。數次中掌,連連噴血。仇紅頂大驚,叩首不已:「請王上施援,請王上施援……」步沙塵見狀,但要起步,又被玄雪攔下:「你一人上去,數百鐵騎過來,還要去麼?」

步沙塵嘆息一聲,還劍入鞘。聽聞玄雪之話,仇紅頂心下一頓,喝道:「王上——」玄雪低首,望其眼道:「夜洋乃爾掌門,你對他無有信心麼?」 眼神冰冷,不怒自威,仇紅頂心神恍然,回身仰首,再見夜洋臨危。

生死之際,夜洋搏命而戰,數次將要掀掉其人面具,只可惜伍鎮聰乃沙場老將,均未叫其得手。雖得如此,當此不勝不敗之際,日頭將落,伍鎮聰心下猶疑:「此番拖延,恐其人想趁夜色逃跑,亦或等待援軍。」心下恍然,立時強招上手,喝道:「速速退下,否則爾命不保!」

夜洋身形踉蹌,抹掉嘴角血沫,陰笑一聲,道:「來,讓吾領教齊王威能!」

「真是不知死活!」伍鎮聰大喝一聲,連出數掌,均砸在夜洋身上。夜洋五內震盪,伏於雪地,連連嘔血。「敬你是條漢子,退下吧!」伍鎮聰喝道。夜洋身受重傷,神識將失時,手抓凜雪洗面,勉力凝神,口中絮絮:「吾,還未報仇,還……」——幾次摔倒,終於站起。

伍鎮聰面色鐵青,道:「你既要殺身成仁,吾便如爾所願!」眼神一凜,掌中凝氣,十足內勁,但如排山倒海,迎面而來。夜洋亂髮紛飛,臨死之刻,失神之際,忽見瑩瑩白雪處,冷光淒淒,一人身著白衣,轉過身來,手捧茶花,眼含笑意——「娉婷……」

「難道臨死之際,竟然發威?」伍鎮聰大驚——錯身之際,更為不可置信——烏絲曼揚間,凜然帶威。輕衣快劍,捉眼不及,百招已盡,耳不聞其聲,眼不見其招,伍鎮聰周身多處受傷,登時心下大駭,掉頭將跑,眼見山下鐵騎,於夕陽餘輝之間,熠熠生輝,立時喝道:「進攻!」軍陣聽令,即刻合圍,勢如驚濤,四方湧動。

玄沙國眾人,刀劍出鞘,面色慘白,凝神之際,利鋒微顫。大敵至前,待要拚死,忽覺一陣冷風霜雪,自天而落,未及定身,怒潮掀濤,八面奔流。疾風過境,凜雪漫天。一時之間,數百鐵騎軍團,盡皆凝凍在地。

「他們不動了呢。」玲瓏看得這一番驚心動魄,終於探出腦袋。

「別過去。」碧水兒拉住玲瓏。突然,白鋼盔甲盡皆崩碎於地,一眾兵士,瑟瑟發抖,抱頭鼠竄,急急回返,緊閉城門。

山頂之上,雪裘翩然而落,已然罩身。芳足踏地,起掌一推,夜洋落於山下,仇紅頂立時接住。

「走吧。」玄雪再入馬車。

「走咯,走咯……」玲瓏抱著雪兔,緊隨其後。

車馬復又前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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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楊麗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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