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羅沃德度過的一個季度,彷彿是一個時代,而且並不是黃金時代。我得經歷一場惱人的搏鬥,來克服困難,適應新的規矩和不熟悉的工作。我擔心這方面出錯。為此所受的折磨,甚過於我命裡注定肉體上要承受的艱苦,雖說艱苦也並不是小事。
我聽了感到不勝驚訝。我不能理解這「忍受」信條,更無法明白或同情她對懲罰者所表現出的寬容。不過我仍覺得海倫.彭斯是根據一種我所看不見的眼光來考慮事情的。我懷疑可能她對,我不對。但是我對這事不想再去深究,像費利克斯一樣,我將它推遲到以後方便的時候去考慮。
第二天開始了,同以前一樣,穿衣起身還是藉著燈草芯蠟燭的微光,不過今天早晨不得不放棄洗臉儀式了,因為罐裡的水都結了冰。頭一天夜裡、天氣變了,刺骨的東北風,透過寢室窗門的縫隙,徹夜呼呼吹著,弄得我們在床上直打哆嗦,罐子裡的水也結起了冰。
課一結束,騷動便隨之而來,但她的話音剛落,全校又復歸平靜,她繼續說:「今天早晨的早飯,你們都吃不下去,大家一定餓壞了,我已經吩咐給大家準備了麵包和乳酪當點心,」教師們帶著某種驚異的目光看著她。
那位剛離開的小姐約莫二十九歲,跟我一起走的那位比她略小幾歲,前者的腔調、目光和神態給我印象很深,而米勒小姐比較平淡無奇,顯得身心交瘁,但面色卻還紅潤。她的步態和動作十分匆忙,彷彿手頭總有忙不完的事情。
一月十九日早晨,還沒到五點鐘貝茜就端了蠟燭來到我房間,看見我已經起身,並差不多梳理完畢。她進來之前半小時,我就已起床。一輪半月正在下沉,月光從床邊狹窄的窗戶瀉進房間,我藉著月光洗了臉,穿好了衣服,那天我就要離開蓋茨黑德,乘坐早晨六點鐘經過院子門口的馬車,只有貝茜已經起來了。
房間裡只剩下了裡德太太和我,在沉默中過了幾分鐘。她在做針線活,我在打量著她,當時裡德太太也許才三十六七歲光景,是個體魄強健的女人,肩膀寬闊,四肢結實,個子不高,身體粗壯但並不肥胖,她的下鄂很發達也很壯實,所以她的臉也就有些大了。
貝茜似乎很匆忙,已等不及聽我解釋,省卻了我回答的麻煩。她將我一把拖到洗臉架前,不由分說往我臉上、手上擦了肥皂,抹上水,用一塊粗糙的毛巾一揩,雖然重手重腳,倒也乾脆爽快。她又用一把粗毛刷子,把我的頭清理了一番,脫下我的圍涎,急急忙忙把我帶到樓梯口,囑我徑直下樓去,說是早餐室有人找我。
我同勞埃德先生的一番交談,以及上回所述貝茜和艾博特之間的議論,使我信心倍增,動力十足,盼著自己快些好起來。看來,某種變動已近在眼前,我默默地期待著。然而,它遲遲未來。一天天、一周周過去了、我已體健如舊,但我朝思暮想的那件事,卻並沒有重新提起。
好心的藥劑師似乎有些莫名其妙。我站在他面前,他目不轉睛地看著我。他灰色的小眼睛並不明亮,但現在想來也許應當說是非常銳利的。他的面相既嚴厲而又溫厚,他從從容容地打量了我一番後說:「昨天你怎麼得病的呢?」
我隨後記得,醒過來時彷彿做了一場可怕的惡夢,看到眼前閃爍著駭人的紅光,被一根根又粗又黑的條子所隔斷。我還聽到了沉悶的說話聲,彷彿被一陣風聲或水聲蓋住了似的。激動不安以及壓倒一切的恐怖感,使我神智模糊了。不久,我明白有人在擺弄我,把我扶起來,讓我靠著他坐著。
那個陰沉的下午,我心裡多麼惶恐不安!我的整個腦袋如一團亂麻,我的整顆心在反抗:然而那場內心鬥爭又顯得多麼茫然,多麼無知啊!我無法回答心底那永無休止的問題——為什麼我要如此受苦。此刻,在相隔——我不說多少年以後,我看清楚了。
我一路反抗,在我,這還是破天荒第一次。於是大大加深了貝茜和艾博特小姐對我的惡感。我確實有點兒難以自制,或者如法國人所說,失常了。我意識到,因為一時的反抗,會不得不遭受古怪離奇的懲罰。於是,像其他造反的奴隸一樣,我橫下一條心,決計不顧一切了。
那天,出去散步是不可能了。其實,早上我們還在光禿禿的灌木林中溜躂了一個小時,但從午飯時起(無客造訪時,裡德太太很早就用午飯)便刮起了冬日凜冽的寒風,隨後陰雲密佈,大雨滂沱,室外的活動也就只能作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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