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节:赵家湾(1)
(一)赵凡父子(1)
当我们翻过一个山岚的垭口,眼前夹在两座山丘之间的盆地是一弯弯水田,山丘的坡土里荒草丛生,远远看得见,靠左边的山腰间,一座被竹林覆盖泥墙围住的院落,我们沿通向院落的石板小道走去。
黄昏时分,我们终于到达了目的地,那小院落里,三排瓦房围着一片大约500平米的三合土院坝。进入院子大门,正堂屋阶檐坎上,一位抽着旱烟的老人,斜躺在一张很旧的竹凉椅上。那旱烟杆足有一米多长,乌黑的像是铜的。
他头上缠着大白布盘,斜襟布衫和齐着膝盖的裤子,那装束和模样活像《乌龙山剿匪记》里的老土匪。他见我们进来,乜斜着眼睛朝我们仔细打量,一面把含在嘴里的长烟杆拿下来靠在墙上,慢慢地从凉椅上站起身来,沙哑着喊道:“张二娃,咋个这个时候才到?”
“唔,赵大爷,下午三点才从界牌起身,这小子又走得斯文,磨蹭到这个时候,反正现在任务完成了,人交给你,跟队长说一声,天色不早,我还要赶回去。”那张二娃向赵大爷交待完毕便背着枪,转身走出围墙的大门。
我在院坝的中央放下了背包,两边厢房门口的阶檐坎上,早已站着两家人家的大人小孩。此时的我活像一只被许多人围观的猴子,还来不及看清这即将进入我“改造”的环境是什么样子,便在十几双陌生好奇目光的逼视下低下了头,呆呆地站在那里,搓弄着我那帆皮书包的背带。那时的心情很像做了错事,被老师罚站的学生。
那赵大爷提着长烟杆,点燃了刚刚装好的一袋烟,一边扎巴着,从正中那排堂屋的阶檐坎上走了下来,上下打量着我,用沙哑的声音问道:“你姓孔对吗?”我惶恐地抬眼望着他,点了点头。
“我的儿子没有回来,你跟我进屋去吧。”他的语气温和多了,我想,此时我一定很让人可怜,便一手拧着背包,一手提着书包跟着他跨上堂屋的石阶,跨进那朱红漆已剥落殆尽的大门。
天色已很暗,借着那盏斜挂在堂屋正中的电灯光,看清这家共三间屋子,正中间的堂屋正中满被灰尘的神龛上,天、地、君、亲、师的牌位,已由一张毛泽东的彩画所代替,神龛下方放着一个老式的雕花大黑漆方桌,右边是一个巨大的老式大粮柜。
左面墙上开的小门里面,是两张木床和一个旧式的衣柜,木床上罩着的帐子在昏暗中显得又黑又黄,也许许久未洗过了。
每一间房子很大,显得异常的空。堂屋右面墙上那道小门后面,便是一眼土灶,那里面堆了许多麦秆、稻草之类的燃料,旁边堆着一小堆煤炭。
我走进“卧室”的那一间,老大爷点燃了一个松明子走进来,我才看清,天花板顶部有一层厚厚木板铺成的“阁楼”。
一个可以移动的木楼梯,斜靠在一个足有2平米大小的长方形“天窗”口。赵老汉指着那“天窗”说:“楼上是空着的,今后你就住在上面。”
仗着他手上松明子的光,我爬上了“阁楼”,这里倒也宽敞,里面没有点灯,一缕月光从两排亮瓦中射了进来,隐约只见屋角落里堆放着杂物,两只老鼠突然从那杂物里窜出来,沿着瓦缝钻了进去。
地板上到处是泥块灰尘和已经干枯了的树叶,估计那一定是从瓦阁缝里飘进来的,四面的蚊虫发出的嗡嗡声,就像一队飞临空袭的轰炸机。
赵老汉从天窗口里给我递来了一把扫帚,我便开始借着月光和从天窗口射进来的松明子火光,将地板清扫出10平方的位置,打扫干净后,便借助老汉的帮助,将自己的行李就地打开,正好房主人赵队长推门进来。
这是一个中等个子的年青人,比我年长两岁,他满不在乎的看了我一眼,便端了一条长板凳,坐在门前的屋檐坎上抽起旱烟来。
大约半小时后,赵老汉从厨房里端出了一盆菜粥,一碟子辣椒盐水,菜粥由包谷面搅成,里面放着许多菜叶和萝卜头,吃起来有一股苦味。
赵队长并没打听我的家境和学业,而是简单向我交待了今后的“政策”:每天必须跟大家一起劳动,力所能及,但不能偷懒;不准乱说乱动,有事要到哪里去,必须向他本人或他爹说一声。
吃完饭,夜已很深,我在院落门外的小溪边洗净了一身的泥汗。赵老汉引燃了卧室里堆着的一堆艾草,滚滚浓烟呛得人无法在屋里待下去,好一会儿,浓烟散尽,空气里充满了苦艾的烟味,那“轰炸机群”也被这滚滚浓烟驱散。(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