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篇小说:人非刍狗(11)

杜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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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经觉着复仇解了恨的余晖,准备离开了。他首先检查了一下自己身上的衣服,看看是否沾染上了血迹。真是干净俐落,黑色的秋衣和藏青色的裤子上,幸运地没有沾染上任何的血迹。他环视了一下这间屋子,走到单人沙发那里,拿起粉红色的头枕套,把带有林书记脏污血迹的那把匕首,仔细认真地擦拭干净。匕首上并没有沾染上多少血迹。擦拭完匕首,他又把橡胶手套上沾染的一点血污,清理了一下。做完了这一切,他再次环顾了一下这间屋子,转身把电视关了,然后连看也没有再看地毯上的尸体,拉开门就走出屋子。在门外,回身把屋子的灯给关了。从外边利用门上的碰锁把门锁上之后,他心满意足地从容不迫下了楼梯。

站在门洞那个铁红漆大门之内,他用耳朵仔细地聆听了一下外边小巷里的声响。确定小巷中没有人走动,他才出门,轻轻地把铁红漆的大门门锁给碰锁上。

夜风从小巷的过道中缓缓游过。小巷里清静如常,只有两盏路灯在小巷的两头站着岗。静悄悄的小巷里,此时只有余晖轻微的“沙沙”的脚步声。外边的空气真好,余晖近乎贪婪的大口呼吸着夜空中的清新空气,试图让它替换掉那充满自己口中和鼻孔中的和着恶臭、血腥的烫肉气味。那个冲着小巷的酒店依旧是灯火通明,只是已经听不到什么声音了。他边走边把手上的灰色橡胶手套摘下。手套里边,已经被自己的手汗给弄得湿湿乎乎的。被汗浸湿的手,一被风吹,有点冷冷的凉意。他把尚有些湿乎乎的手套叠好,放进自己的左边裤兜里,然后回头满足地再看了一眼那个已经黑了灯的五角小楼。他知道,要待人们发现那具装满了罪恶和淫亵的肮脏的尸体,恐怕要两三天之后。

来到小巷口的路灯下,他看了一眼腕上的手表,九时四十三分,刚好用了十五分钟。

计程车还停在那个暗影之处。余晖走近时,没有看到驾驶座上有司机的影子。他有些迷惑,隔着玻璃向车中望,意外地发现司机正躺在后排的座椅上,枕着他的那个公事包在打盹。余晖敲玻璃唤醒了司机,撒谎说人没有找到,已经回了合谷村,需要再到合谷村跑一趟。司机说夜有些深了,面露为难之色,余晖向他解释他还要搭他的车回镇上,并保证绝对不会少给他车费,等待的时间也可以付费。司机最后还是答应了。

汽车发动时,余晖打开车窗看了看天,他发现,黑蓝色的天空上已经可以看到闪闪发光的星星,天已经开始放晴了。

汽车翻过两道不算陡峭的起伏山路,行进在坑坑凹凹的薄水泥公路上,有点颠簸,车速并不快。合谷村的背景是一片巨大的山脉。夜晚看上去,像是衬托在蓝黑色天空上的一片巨大的黑影。高耸入云的中指峰顶部,在星光下泛出神秘的灰色光晕,就像白头雕的脖颈和头部。而中指峰也恰如一只俯瞰合谷村的巨型白头雕,而山脉就好像白头雕张开的翅膀。围绕着合谷村的山脉,既像是白头雕雌雕护雏儿而微微合拢起来的翅翼;也像是随时会飞腾而起,掀起惊天动地声响的雄雕飞腾前一跃而起的振翅。合谷村就是处于这样一种既像是雏儿,又像是垫脚石的地位。白天的合谷村,被村子周围的椰树掩映着,看上去像是一片小森林。如今,在夜晚,余晖通过车窗的玻璃,可以看到在晃动的树叶间隙中,透出星星点点的橘黄色灯光。

望着自己的家乡,余晖心中百感交集。以往回乡是为了见自己的亲人,看望爹娘和其他亲人;而此次不同于以往,此次的目的是为了寻仇人,手刃仇人,替被凌辱的二妹余静报仇雪恨。不仅不能见自己的爹娘,而且现在和今后还得瞒着他们。古时候大禹治水,三过家门而不入,余晖没有那样的境界,但他也必须过家门而不入。余晖知道,如果自己回家,父母看到自己突然回来,知道自己的作为,无疑就会在父母受伤的心灵中再加上担惊受怕的重负。余晖是宁愿背负着不孝的罪名,也不愿意再给父母增加任何心理负荷的。二妹余静已经离乡在自己那里住了一年了,也不知爹娘牵肠挂肚的思念,使得二老增添了几多白发。想到此,余晖的眼睛不禁有些潮湿起来。他尽量躲在车厢的暗影中,免得让司机窥视到自己的神情。二妹余静虽然已经逐渐从那种奇耻大辱中恢复过来,但有时余晖会发现,二妹余静偷偷拿着父母的合影照片暗自落泪,她想念爹娘啊。过去几乎就没有一天远离过爹娘的二妹余静,如今与父母隔着万水千山,怎能不思念。可悲的在于,不管如何之思念,也不能回来看望二老。因为,这种离开是一种躲避迫害的背井离乡;若归来,很有可能会再次羊入虎口:掌握着公权的那些恶棍,随随便便就可以找个借口把你羁绊在这里,让你成为他们的盘中餐,板上肉。也只有除去糟蹋地方,迫害相邻的恶人,地方才能得到安宁,才有归故乡的希望。余晖决定,除去这两个恶人之后,再过一年,就带着二妹余静回家乡来看望父母和亲人。一年,必须是一年,必须利用这个民族尚还存在的健忘症。

车子进入合谷村,引起一片沸腾了似的狗吠,真所谓“一犬吠影,百犬吠声”。合谷村是个大村庄,有上千户人家,大多数的人家都养着狗。农家养狗,既是看家护院,也是为求肉食。

余晖控制着自己眺望自家父母院落的欲望,指挥着司机从村委会门前驶过。村委会用铁条焊成的院门大敞着。二癞头的办公室亮着灯光,灯光照在大院的地上,使得夜晚的大院看上去有一种迷濛的氛围。看来这个为虎作伥的家伙很听话,又一次准备好了巴结上级献殷勤。余晖鄙薄地想,心中阴笑。

他让司机停在了一条离村委会不远的窄小胡同的一边:他知道,这条小胡同,拐个弯就可以到达村委会的院门前。

胡同并不深,拐弯,过几户人家就到了出口,也正好就到了村委会的门旁。村子里的狗吠之声已经停歇了,微风带着些许的寒意吹在余晖的身上,他毫无知觉,把灰色橡胶手套戴上,径直就走进了村委会大院。大院里挂在木杆上的那面白天看上去陈旧褪色的旗子,只是下垂角微微地随风轻摆着。夜晚看上去,村委会的院落显得很空大,也很宁静。院墙外的水田中,不时会腾起一片蛙叫虫鸣;在蛙叫虫鸣停歇时,会听到泥鳅钻地或出水的“咕咕”之声。远处的山林中,时不时会隐隐约约传来青狼唤月的“嗷儿——”的长长的悲鸣。

余晖来到了楼梯前,想起一年前在这里的遭遇。他现在可以断定,当年二癞头弄些人在这里把守,既不是为了防他余晖,也不是替他自己的淫乱行为站岗,而是预设的替那个林书记站岗。也就是他那天就想在村委会,把二妹余静献给林书记。而那些人,正是为了防备村民的意外造访而安排的。真是可恶之极的混蛋!余晖恨恨地想。轻手轻脚上了楼,拐弯就到了二癞头的办公室门前。

自负的人都有一个很没有教养的坏习惯,就是不管到哪里造访时,都会很没有礼貌地推门就进。余晖就有这样的坏习惯。二癞头办公室的门是虚掩着的,余晖是看到了,但他一改自己的习惯,而是显得很有教养地在门上轻轻敲了三下。

“是林书记,怎么没有听到汽车的声音呀,看来是我工作太专心了。林……”边表白地说着话,边拉开门的二癞头,猛然看到站在门口的是面色阴郁的余晖,就像见了索命鬼似的顿时魂飞魄散。原本刻意堆满脸上的谄媚笑容,此时像被从脚底升起的寒气冻住了,那双略微有些突出的眼睛,惊恐地慢慢睁大,原有可见的眼白,眼见着就充满了血色。他想扭身跑,但腿脚不听使唤;他想喊叫,但脖子像被谁掐住了一样发不出声。他就那样站着,面上一半谄媚笑一半惊恐怕的表情。那表情,看上去很诡异,就像猴子突然向人微笑了一样,没有心理准备的人会被吓一跳。

余晖并不在意他的这种表情,甚至于这种表情原本就在他的意料之中。他从容地从裤兜里掏出那边自动伸缩匕首,一摁银色的按钮,寒光闪闪的刀身“噌”地就弹了出来。他一句话也没说,就把匕首捅进了像被蛇吸住的青蛙一样僵在那里的二癞头的心脏,拔出匕首的一瞬间,他又横着在他的脖子上抹了一下;之后圈腿抬脚,照着二癞头的胸口蹬去。动作干净俐落,费时不到两秒。随之,他连看也没有再看二癞头的身体着落,直接把门就从外边锁上,把匕首刀身收回,放回右边的裤兜里,然后就下了楼梯。走出院子之后,他又顺着那条胡同走回去。

到了汽车跟前,司机正准备继续躺在后座上打盹,看见他回来,有些迷惑:“这么快?”

“三两句话的事。走,回镇去。”

坐在车里的余晖,依旧尽量克制着自己抑制不住向家眺望的欲望。汽车驶出村子,他看了看自己的夜光表,时针指向二十二点二十五分。待汽车驶上方家寨那条贯通南北的大街时,他转头向林书记的那间二层小楼看了看,又向夜空中的合谷村方向看了看,心里默默说:二妹,二哥已经替你报了仇。

出了方家寨,余晖又与司机兴致勃勃的聊起了闲篇。下了山路,到了倚山镇,余晖又让司机把自己送到汶水县。在路上,余晖要司机停车,告诉司机自己要大解一下。他找得了一处偏僻的橡树,用匕首在橡树根部刨了个坑,把匕首和橡胶手套都埋在了那里。

与司机扯着天南海北的闲篇就到了汶水县。送走了那辆计程车,他便又截了一辆计程车,直接要求司机把他送到了海口。到了海口,他又换乘了一辆计程车,直达海口机场。当飞机在跑道上腾空而起时,他算了一下时间,到达他所在的城市,正是人们早起晨练的时候。已觉着完成了一年以来时时萦绕在心头的复仇计划的余晖,心满意足地在飞机上睡着了……

林书记和二癞头被杀的事件,一下子就轰动了海南乃至于全国,因为这是一件手段极其残忍的毁容杀人案,虽然人们一眼就可以看出这是一件仇杀案,但却没有留下任何可咨调查的线索。至于杀人的背景和原因,公布出来的是盗窃杀人案,就像当年的那个人大副委员长的案子一样。因为林书记是汶水县县委书记的女婿,女儿就常在县里居住,所以悼念活动和追悼会都在县里举行。追悼会给予了林书记与凶手进行了英勇搏斗而“因公殉职烈士”的美誉,家属因此得到了高额抚恤金。县里的电台和电视台广播说,追悼会极其隆重,达到了万人空巷。其实,当地的人都知道这是胡说,真正参加的人员,也都是巴结县委书记而依权依势的人。就这样,人员还不到一百。

至于那个二癞头,连这个虚饰的荣耀也没有,除了他自己的一些远房亲戚,村中几乎没有人参加他的悼念活动。最终连追悼会都没有开,在家人的陪同下,火化之后就草草埋了。

此案,因为涉及到县委书记,公安机关自然投入了大量的人力和物力来侦破。但凶杀案发生的一个月后,那个汶水县的县委书记,因为自持有地方势力,与主管自己的新任上级领导顶嘴、叫板,因而被使计从别县的那些贪腐官员嘴里咬出问题,结果被“双规”。县委书记倒了,公安机关的那种献媚的热情也就锐减,最后便把此案封存归档,成为破不了的“无头案”。

至于余晖的二妹余静,一日与余晖的夫人在路上走时,被星探发现,追到家里,邀请出演一部名字叫做《轮回》的电影的第二女主角,之后获得了金鸡百花的双料配角奖,并跨海获得了台湾的金马和日本的东京电影新人大奖。余静获奖之后便片约不断,而财源也滚滚而来。余静是个顾念家人的人,成名之后,余静便在北京置房置地,把父母和大哥大嫂全家、姐姐姐夫全家、三妹都接到了北京。家乡已经没有了直系亲属,那里成了他们家的弃置地。再之后,余静又借助于“优才计划”被邀请到香港发展,她又把父母兄弟姊妹几家,都接到了香港定居。余晖和自己的妻子及孩子,也去了香港。

还需要交代一句的是,余晖的二妹余静至今未嫁,而且从来不论婚嫁。

这些当然只是不得不说的后话。@

(全文完)(http://www.dajiyuan.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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