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摘:《鑿刻家貌》

數學白癡

作者:鄭如晴

張鈞甯資料照。(陳柏州/大紀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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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多父母都遇過類似事件,就是打從一個娘胎出來的孩子,卻有截然不同的性向。姊姊瀛瀛感性,喜歡畫畫藝術,和妹妹鈞甯的理性,偏愛數理邏輯,兩人間有十萬八千里的差距。

瀛瀛小時候作文常拿高分,但是數學從小五開始,對她而言簡直就是折磨。一、二年級數學簡單,她還能應付自如,輕鬆當個班長和模範生。但隨著數學的難度和複雜度,成績節節敗退,從此她樂當一個快樂的文藝股長。

每個人都有自己學習上的弱點,我想瀛瀛應該繼承了我數學差的事實,甚至「青出於藍」。回顧我的中小學時代,數學在小五、六還不是難題,成績敗露是中學才開始。但瀛瀛卻在小五上時,對數學就棄械投降了。教了她幾次後,不得不承認在這方面她比我笨,板起臉問她到底有沒在聽,只見她淚眼汪汪一臉無辜,甚至怕媽媽生氣,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搗頭說聽懂了。

這樣的角力經過幾次,我就棄甲了,開始接受事實,鼓勵她數學只要及格就好。但現實是殘酷的,上了國中,代數裡的XY搞得瀛瀛昏頭轉向,成績離過關愈來愈遠,到最後在二、三十分間遊走。

我可以安慰孩子、說服自己:行行出狀元,數學不是人生的全部。但說不氣餒實在矯情,畢竟在教育體制下,每種學科都得兼顧。

「如何才能免於親子間的緊張和壓力?」

看來我只好安然接納。

有次放寒假的前一天,她從學校回來,哭喪著臉:

「我是白癡!」

隨手從書包裡拿出她的數學考卷。乖乖!三十五分!

「還好啊!沒退步嘛!」

我看一眼鎮定的說。

「妳到底是不是我媽媽?別人的媽媽看到這樣的成績都會抓狂,妳怎麼都無所謂。」

她遲疑的瞪著我,有些生氣。

「別急!我們先看看其他科目如何?」

我扮笑臉。

她取出學期成績單賭氣的甩在我面前,好像考差的人是我。

「哇!國文八十八分,美術九十四分!實在太厲害了!」

我由衷佩服。

「妳沒看到其他分數都不好?英文、理化也在及格邊緣?」

她大聲的抗議。

「我們不要管妳不在行的,我們先看妳最喜歡的科目!」

我仍舊興致勃勃。

「媽!妳不可以這樣!老是故意忽略我不會的科目!」

她板起臉來教訓我。

「那麼妳覺得我該怎樣?」

這次驚訝的人是我。 

「妳應該罵我為什麼三科主科都考那麼差,術科那麼高分有什麼用?」

她像老師般橫眉豎眼。

「當然有用,拿高分表示妳這方面有才能!人如果知道自己的能力在哪裡就往哪裡發揮!」

我認真的說。她不置可否的望我一眼,有些遲疑。

「那……我可不可以不讀高中,去念復興美工?」

「當然可以啊!讀妳喜歡的,讀妳有興趣的最重要!」

我一臉嚴肅。

「哇!妳真的無所謂嗎?我給妳看我的東西,但妳發誓不生氣!」

她的眼睛閃過一抹光彩。

不由分說,她翻開數學課本遞到我跟前。我的媽呀!滿滿的、一張張的書頁全是塗鴉,小四方格的漫畫、一組組的插圖、人物、動物,簡直五花八門。 

我眼前突然閃過當年自己上數學課時,和前座同學在課桌椅下傳詩作詞的一幕。唉!簡直是我當年的翻版。

「嘖嘖!畫得真好!好可愛!」

我完全明白她上數學課時的痛苦!

幾天後她在金華國中的導師打電話來求證:

「張媽媽!妳確定張瀛不考一般高中?」

我回答說:「完全確定。」

導師有些不敢置信:

「全班沒有家長同意孩子去讀職校,妳是唯一的一位!」

暑假後,瀛瀛果然如願以償,考上復興美工。看她每天帶著沉重的畫板、工具箱早出晚歸,看她熬夜認真作美勞、畫畫,看她全心投入,樂在其中。想起她國中時一碰上書桌,每每趴在桌上睡覺的情形,對照此刻的通宵夜戰、聚精會神,簡直有天壤之別。

看到她快樂,我滿心歡喜,不是每個人都能早早發現自己的興趣與能力,有的人繞了一大圈,走了許多冤枉路,還不見得尋獲,瀛瀛很幸運。 

此後在學校,她結交了許多志同道合的同學,不再有數學的壓力,優遊在版畫、油畫間,她如魚得水。不再有成績的恐懼後,瀛贏的自信展現在眉宇間。

有一天,她眉頭深皺:

「今天我得去慰問那些水深火熱的同學!」

我還會意不過來,她接著說:

「國中時的那群好朋友,現在每天都好辛苦,和數學、物理、英文奮戰!我好幸福喔!」

原來她國中時的那群死黨,正都在各高中,為大學聯考準備而喘不過氣來。

高職畢業前,她甄試上大葉大學的空間設計系,好像實現了一個夢,她對未來更有把握了。那年夏天過後,她高高興興打包行李,準備離家。看到她對未來充滿期待的興奮,我把淡淡的離愁、不捨,藏進讓她帶走的紙箱、旅行箱裡。心想:女兒!妳真的長大了,我還可以為妳做什麼?

妳不再需要我叫妳起床,為妳煮飯、洗衣,無法再每天分享妳的喜、怒、哀、樂,就如人生的每個階段,我已準備好接受,把失落化作深深的祝福,埋藏在心裡。而此同時,我想到第一次開口叫媽媽,及搖搖晃晃踏出人生第一步的那個小女孩,多少母親永遠忘不掉的那一幕,隨著孩子的成長,隨著歲月的流逝,愈來愈鮮明。

送瀛瀛到南部的校舍,她像所有的新鮮人一樣,對大學生活充滿好奇和憧憬。本抱著一絲期待,以為她對即將離去的媽媽有所不捨,但見她忙著參觀學校宿舍,忙著認識新朋友,無暇顧及說「再見」。

我想起她三歲進幼稚園的第一天,看到新朋友、新玩具,迫不急待衝進去,頭也不回的喊:「媽媽,妳乖乖回家!」的那一幕。對人事物的興趣,永遠是她生命活力的所在。

我慶幸當年自己的眼睛沒有盯著她的成績單看,沒有強迫她一定得搞懂數學;我慶幸自己從不為任何學業成績處罰過孩子。我也慶幸並感激老天,在這樣的教育體制下,她仍保有很多的興趣和快樂。

和她道別,放下離愁的那一刻,一種喜悅而哀傷的平靜緩緩穿透全身,我不知道母鳥看著雛鳥離巢時,是怎樣的一種心情。但我感受到未曾有過的感覺,一絲甜蜜中摻雜的酸澀。

姊姊的悄悄話:

「人生不是只有一條路」

我從小就是數學白癡,真的很慶幸,當初沒有被逼著去念高中。

媽媽一直很支持我,並且陪我做選擇,因為她的求學經驗,也有類似的切身之痛,所以特別能夠感同身受。

記得有一次數學考試,考了一個自己也不好意思說出口的分數。媽媽憂愁的看了成績一眼,接著她抬起頭,笑著對我說:

「我們一起想想,妳最喜歡什麼科目?」

如果沒有她的陪伴和堅持,在這樣的教育體制下,我可能被成績壓垮,變成憤世嫉俗或叛逆的少女。

她的教育方式,讓我更明白:人生的路,不是只有一條可以選擇。◇

——節錄自《鑿刻家貌》/ 時報文化出版公司

(〈文苑〉登文)

責任編輯:李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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