笫二节:衙门口前的‘上访者’(1)
经重大以及那汪秃子的“教育”,令我更加明白:
对落实政策不可抱任何不切实际的幻想和奢望,反而还要提防着这些心存诡意的鬼蜮,玩弄各种伎俩、设下种种圈套!中共的政策,是统治者任意揉捏的面团,我们这些初生之犊,糊里糊涂坐监,现在又被莫名其妙平反,各级衙门在捏这个面团时,是决不会考虑受害人二十多年伤害的。
我忽然想到了自卫,便从我的行李中,将马大炮转交给我的,郑树勋那封勒索信翻了出来,就灯下写了一封给孙起孟的信,告诉他承蒙他的关照,我才得已回到母亲身边。并且把郑树勋这封信一并寄去!
过了几天,情绪慢慢稳定,重大方面既已答复我以后去催促重庆法院,只有了结我1960年“反革命”一案,我才可能得到一份工作,并得到至今还押在蔡家派出所的户口簿,也才可能得到我因生活需要的粮票、布票、油票。我还要继续活下去!我还有未完成的事业!一切都还刚刚开始。
十二月二十日,我去了在下半城的重庆中级人民法院。
这一天十点钟,我才到了位于南纪门的重庆法院门口,如果我不是必须从这里领到我今后的“活口”。我是宁死也不愿上这阎王殿来的。
它高高耸立在半山之上,俨然以掌握生杀大权藐视着在他下面的重庆老百姓!我走到门房门口,一个披绿色军大衣的值班民警,向我索要介绍信,我说:“我是来催办落实政策的事,也需要介绍信吗”?
他回答说:“我怎么知道你是谁?这是对犯人进行审理宣判的机关,不允许谁向里面乱窜,如果你因催促案件而来,那也应当持你们单位开具的介绍信,说明你的身份以及事由。你一无所有的往里面钻,找哪一个处室,找谁都不告诉我,我也没有办法向里面通报啊!”
此话有理,上次在重大,我为什么就没有想起开一张介绍信?
在学校和法院两个机关,如何呈递公文,我还是第一次遇到。回想当初南桐法院由谁审理我的案子,我就一直没有弄明白,也从来没有人向我明示过。
糊里糊涂的在供辞上签字划押,被办案人当成面团,捏出了十八年徒刑,我还蒙在鼓里不知道,这几乎要了我的“命”,到现在,我那十八年徒刑由谁判的我都不知道。
唉,年轻时代的我简直是一个迷路羔羊。向预审人员预先放置的阳谋套子里钻,等到残酷的监牢使我猛省时,我已经被关死在无产阶级专政的铁笼中了。二十年里我想从这个阳谋的圈套里退出来,是多么不容易!
想到这里,我便把我的名字以及学校和原来的案情,向那守门人作了一个简单介绍。他听后拿起电话筒一连拨打了几个部门,回答都说,对我的案件他们不知道。我无可奈何的向那高耸在几十个石梯上的“阎王殿”望了一眼。
他见我一脸的焦虑,便建议我最好到市委办公大楼的信访办公室去了解一下,看看像我这种案件该通过什么渠道来问?
我就这样,在这道衙门面前,被守门人理直气壮的踢了出来。
也罢,去市委见识见识,看看落实政策的门坎里大小衙门水有多么深?
当我到达七星岗时,正是吃午饭的时候,我在附近的小面馆里胡乱地吃了一碗面,就来到了市委正门。两个全付武装的军警把我拦住,我心中暗忖:这里才是重庆老百姓的真正阎王府。
我还是二十三年前来过,二十三年前,为了向当时的市委呈诉情况,便将我在大鸣大放期间,与母亲的全部通信,送到这里来。
我哪里知道,这对于阳谋来说,划成右派本不需要什么证据,只需家庭出身就可以了,二十三年后,我再次来到这里,深深痛悔当年我的天真和糊涂!。
两个兵将我挡在传达室里,那里面值班的老头告诉我,专管平反冤假错案,是统战部下设的“信访”办公室。并指着那距正门两百公尺的一个小巷,说沿小巷进去便是信访接待办公室,我便向那小巷走去。
还好,这一次总算没有碰到什么盘查和障碍,进了里面,办公大楼的门却紧闭着,它的面前一条大约五十米长的走廊中,长条凳子上早已排坐着二十多个人,一看就明白,他们是在等待那两扇紧闭的大门打开。(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