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紀元9月24日訊】當成吉思汗的後裔拿起了指揮棒,當馳騁在駿馬上的牧馬人坐下來,拉起承傳了千年的馬頭琴,頭戴珠冠的蒙古女兒彈起蒙古箏,少年牧馬人翩然擊起了鼓 – 那將會是怎麼樣的一種音樂﹖
馬頭琴(維基共享資源)
雙弦,倒梯形的低音、中音馬頭琴配上蒙古箏、口旋琴、陶普修琴、笛、鼓等樂器,組成了風靡世界的蒙古國家大樂團 – 這來自遊牧民族大草原,有著古老而尊貴傳統的樂團將發出什麼動人心弦的聲音﹖
馬尾做成的雙弦震盪,馬頭琴琴聲悠揚而曠遠,向深處沉,朝遙遠飄,觸摸到心靈很久沒有被觸及的深處。那是唯有遠古的聲音能觸摸到的地方。蕩氣迴腸的馬頭琴聲不是言語能輕易描述,卻激起了心靈深處那一根被現代生活遺棄了太久的,只和自然,和更高遠、樸質的力量共振的弦。
作曲家姜蒼諾洛夫的身份足以說明蒙古國承襲自俄羅斯的優秀傳統﹕他同時是蒙古國的前文化部長和音樂民族英雄。他創作的三百多首歌曲表達了蒙古大草原上悠遠的情感,並深入民族傳統、歷史及宗教情操去探取源源不斷的靈感。在《白塔》優美的旋律中,我們聽見了廣大的空間,悠遠的情致,靈魂乘音樂扶搖直上,去到那最為遙遠的地方,和自己團聚。靈感來自白色佛塔的這曲短歌在聽完之後彷彿印在了心版上,難以忘懷。無以名之,曰遙遠。而遙遠的意思是,我們將永遠試圖去接近之。
《成吉思汗八駿馬》形象地呈現了馬蹄雄健的韻律、馬鳴,以及一代雄主的豪邁。馬匹在草原上奔跑的狂野,草原擁抱駿馬的臂力,都真實而充滿了細節地逼近了聽者。這是浩大的草原篇章。對於蒙古國的藝術家,我們應該致以尊敬與欣羨﹕他們並沒有和自己輝煌的過去、獨特的傳統斷絕。他們沒有失去和土地的聯繫。
低音馬頭琴獨奏時發出了馬鳴風蕭蕭似的,蒼勁的聲音。比高亢而淒鬱的胡琴低沉、寬廣一些,馬頭琴更貼近牧馬人縱馬奔騰的大草原上呼嘯的風和高貴的駿馬。它有一種難以捕捉的氣質,風一般游移在空間,和與天相繫,最原初的鄉愁息息相關。
表演的第一個高潮由《布汗卡爾頓山》中神奇的呼麥帶來。當那一名馬頭琴手提方形的琴站立舞台上,從他身體不知哪裏傳出來從沒聽過的奇特的,決不似人聲的聲音,叫人瞪大了眼、伸長了脖子尋找聲音的源頭。那甚至不能算是美妙的聲音。它距離悅耳也很遙遠。石塊、金屬一般粗礪、剛直,忽而尖拔如呼哨的複合音。這是把人體作為一座樂器,往最裡處挖、探,而後發出來的不可思議的共鳴聲。絕對的原始,和器械、工業時代沒有絲毫的關聯。人的生命,人的身體最原始的運轉。那同時是對於極致的求索。
無法預測、無法分析的聲音。比豪邁更甚,堅不可摧,追尋自由的聲音。唯有金屬的剛強能發出的聲音。似乎是身體所有的孔竅都開啟了,都在尋找出口。它的原始在於它似乎在頌讚什麼,歡慶什麼 – 那是一種不封頂的,因此無限的歡慶。或許對於蒙古人,唯有這樣的發聲法才能呼應大自然展現在面前的浩瀚。唯有這樣離奇的聲音才能表達布汗卡爾頓山的雄奇偉岸。以人體全部的力量,蒙古人這樣歌頌自己的山脈。
蒙古著名的長調有如天籟。它毫不費力地爬升到一片光明的最高音階,高與雲齊。這是長調的高貴之處﹕它不企圖多變化的花腔,卻是持續在固定音域中綿長而沒有止盡,弧線形的波折音。它說的不多,卻說得深刻而真誠。無論是穿銀色大袍子、戴圓帽,像一名皇帝的男歌手,還是秀麗而冠的女歌手,長調從他們口中盪出,直拔雲霄。而他們所歌詠的﹕「幸福的美人」、「微風」,正是生活中穩定不變而又深具美感的,賦予生命意義和滿足的那一部份。
我們在呼麥中感受到的極致的樸質在蒙古民間舞蹈裡獲得了十分有趣的呼應。夾在跳頂碗舞的美麗女子兩旁的,是一雙穿古典藍色長袍的健碩男子。舞蹈的高潮,他們快速聳動雙肩、搖擺雙臂旋舞,神似漢出土的長袖擊扁鼓而舞,張口嬉笑的俳優俑。在持續加快的旋轉中,他們的喜悅一步步上升,到達了不可能的狂喜。那是一種天真的,不自我設限的喜樂 – 讓我們承認,只有古人才擁有的極度喜樂。在現代生活中,我們事實上已無法想像這樣毫不保留的情感表達。它全然是非歷史的 – 這正是傳統的真義。
不得不提及,和所有的古國文明一樣,蒙古國面臨全球化的危機。這從他們中西合璧的服裝、樂器、配樂、編曲都可以看出來。而表演中較弱的樂曲要皆是配器過於西化、曲式過於現代化、風格化,因而失去自身傳統的樂曲。鼓的使用或許是柄雙刃劍。一方面,生命力豐沛的鼓手在力道十足的擊鼓中重現了牧馬人的剽悍不羈。一方面,鼓的過度使用卻削弱了音樂本身的凝聚力。在「小交響樂」、「激昂之擊」中,這個兩難十分明顯。
姜蒼諾洛夫這樣界定蒙古國家馬頭琴大樂團﹕它代表著「宣示守護蒙古傳統音樂文化的自覺,如同一雙強而有力的翅膀,飛散著蒙古及全世界優秀作曲家的作品」。當馬頭琴奏起了耳熟能詳的「梁祝」,漢民族獨特的文化氣質突現了自身。那是和蒙古牧馬人顯然有別的溫柔婉轉的氣質。然而這新編的曲子缺乏傳統深厚的力度,也缺乏具有提升力量的精神內涵。即使是粗獷的馬頭琴,並不能賦予這樂曲更多的魅力。
越過了較平淡的幾首曲子,在熱烈的掌聲中開始了安可曲﹕四人一字排開合唱的呼麥。四張臉不動聲色地發出了奇異的泛音。而當四人輕咧開嘴,發出打呼哨似的從腦門深處發出的,穿透力極強的高音時,什麼孔穴被打開了似的,一種興奮感傳遍了音樂廳。一曲結束,眾人歡呼著站起來,觀眾席沸騰了一般。
然後美麗的長調女歌手、厚重華麗如同皇帝的男歌手、衣著繽紛的女舞者和藍衣袍如畫的男舞者,以及身子瘦長、著白鞋,瀰漫著樸素而真切的藝術家氣質的姜蒼諾洛夫齊現舞台,歡樂地合唱蒙古歌謠。那完全是沒有偽飾,純良樸實而又奔放的民族氣質動人的展現,有一種嘉年華會式的、遊藝會式的親切、熱情。藝術家們色彩斑斕一如童話的服飾交相呼應,尤其是視覺的盛宴。
這是一次稀有的表演﹕從渾圓自然的指揮家到琴手、歌手、舞者,不受文明污染的人真實地呈現在觀者眼前。曲終,觀眾圍在櫃檯搶購一空昂貴的CD – 看起來,蒙古國的馬頭琴喚醒了這塊土地上嚮往著與自然、與人的本真不相隔絕的人飢渴的心靈。雖然這樣的人或許不免是少數的,然而當本地過於現代化、城市化的觀眾和臺上游牧民族的藝術家一齊立起來歡呼雀躍,這樣的時刻是可貴的,是意義深遠的。
呼麥 – 這即將被列入人類遺產的,亞洲古老大陸上的民族共享的絕技,確實是神奇的。和西藏僧侶的獅子吼類似,它深入我們身體內部,使之與它共鳴,開啟之、啟迪之。而我們這樣歡聲雷動地迎接之,又豈是偶然﹖在聆聽了呼麥後,彷彿我們身體的孔竅已經打開 – 或者,等待打開。
向沒有愧對祖靈的成吉思汗的後裔,向蒙古大草原上永遠的牧馬人致敬。
(蒙古國家馬頭琴大樂團應邀於九月二十至二十二號在台北國家音樂廳、高雄愛河邊演出三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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