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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屁小孩兒》第二十一章 虎口脫險

李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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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

  從電視臺出來﹐馬導演為我們的主人公叫了輛出租車﹐並告訴他﹐這期錄好的
節目將在明天的黃金時間播出﹐他樸實有趣的話語和他那具有平民氣息的形像﹐必
然會大受歡迎﹐收視率也一定會有大幅攀升﹐如果以後做什麼節目需要嘉賓的話﹐
他希望于江能夠再度參加。

  “沒問題。”于江爽快地回答道。他從未想過自己簡單說上幾句話就能受到觀
眾的歡迎﹐也許是馬導演的頭腦太簡單了吧﹐不過自己能在電視臺的黃金時間露面﹐
這倒是件挺值得人高興的事兒。

  出租車出了電視臺往西﹐不緊不慢地開著﹐天色陰沉下來﹐雪花紛飛而下﹐地
上覆了薄薄的一層﹐于江美不滋兒地坐在後排座上﹐他向車後望去﹐雪地上留下幾
道黑黑的輾痕﹐高樓大廈都在漸漸遠去﹐慢慢地隱入了那迷蒙的雪中。

  “雪景很美嗎。”司機笑著說。

  “是啊。”于江回過頭來﹐發覺司機穿著件無袖羽絨服﹐胖胖的﹐好像在哪兒
見過。

  “啊﹐”他恍然大悟似的﹐指著後視鏡中﹐司機的臉﹕“你不是那個給車站小
偷開麵包車的司機嗎﹖”

  “是我沒錯兒。”胖子得意地笑了笑﹕“今天我是特意來接你的﹐知道嗎﹖我
們暗中盯你好幾天了。”

  “是嗎﹖你離開了那兩個小偷﹐改行當出租車司機了﹐真是可喜可賀﹐”于江
滿懷欣喜地笑著說﹕“不過你也不用謝我﹐其實我並沒做什麼﹐你放心﹐你跟賊是
同夥的事我不會說出去的﹐以前老師就一直告訴我認識到錯誤改正就行了﹐這叫做
既往不咎﹐廟裡的和尚則管這叫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胖子氣得回頭大叫﹕“你這個笨蛋﹗還不明白嗎﹖我們這是計劃好的﹐要綁架
你﹗”

  “開車時要看著前面﹗”于江指著前面大喊道﹕“小心﹗”

  胖子急忙回身扶穩方向盤﹐一輛大卡車從旁邊呼嘯而過﹐把他驚出一身冷汗。

  “還好。”于江拍著胸脯﹐閉著眼睛長舒了口氣﹐說道﹕“我可不想在車禍中
死去﹐你看到過交通法規宣傳的海報嗎﹖那上面車禍的慘像可嚇死人了﹐我還記得
有一張照片是出租車和卡車撞在一起了﹐卡車頭絲毫無損﹐而出租車的司機撞得成
了一灘肉泥﹐紅褐色的血水從肉泥中膩膩乎乎地淌下來﹐司機的一隻手還是完好的﹐
不過也同樣沾滿了血跡﹐因為手心裡攥著的﹐是他自己的一隻眼睛……”

  “嘔……”胖子聽得一陣後怕加噁心﹐把車在道邊停下來﹐打開車門吐個不停。

  于江打開車門想跑﹐被胖子一把抓住了腳踝。于江轉過身來﹐微笑著解釋自己
並沒有想跑的意思﹐還一邊好心地幫他捶打後背一邊說﹕“既然知道了厲害﹐以後
開車時就要注意些﹐首先要看好前面的路﹐左右後視鏡要保持能看到最佳視野﹐轉
向時更不能馬虎﹐否則會掉到溝裡﹐撞了牆就更麻煩。然後還得注意紅綠燈﹐紅燈
停﹐綠燈行﹐黃燈一亮得慢行。檔也不要掛得太高﹐速度太快未必是一件好事﹐對
了﹐最重要的就是不能超載﹐超載之後﹐走出不遠就會爆掉一個輪胎﹐然後爆掉另
一個輪胎﹐緊接著會爆掉第三個輪胎﹐剩下一個那就不好辦了﹐由於壓力太大﹐又
很孤獨鬱悶﹐我想它也會爆掉的……”

  “閉嘴﹗你難道是個瘋子嗎﹖”胖子在嘔吐的間隙罵道。

  “當然不是﹐不過我倒是想成為一個瘋子﹐因為我看過衛斯理的小說﹐他說瘋
子的元神實際上是去了外星球﹐那可真是非同尋常的體驗﹐啊﹐你難道不想見見外
星人嗎﹖對了﹐說起來﹐外星人這個叫法可不怎麼樣﹐我們叫‘人’﹐那外星的智
慧生物為什麼也要叫‘人’呢﹖叫他們‘驢’﹑‘貓’﹑‘狗’不也一樣嗎﹖這只
不過是個稱呼而已﹐或許驢貓狗就是很早以前從外星來的也不一定﹐他們還是有一
定智慧的﹐我想﹐大概是它們的祖先飛到地球著陸時﹐大腦受到衝撞﹐失去了記憶﹐
結果現在就成了人的家畜或寵物了﹐你說這種事兒的可能性還是挺大的吧……”

  “閉嘴﹗你這個笨蛋﹗”胖子擦了擦嘴﹐把于江塞回車裡﹐自己坐回駕駛位﹐
回頭做出一副惡狠狠的表情說道﹕“不許你再說話﹗”

  “不說就不說﹐反正﹐我說的話也都是為了你好。”于江轉過頭欣賞雪景去了。

  大約半個小時之後﹐汽車開到了一處居民小區的後面﹐這裡顯然是沒有物業管
理﹐樓四週蓋著鱗次櫛比的違章建築小屋﹐大多是用舊磚頭壘起來﹐再從頂上鋪些
石棉瓦擋雨﹐通常這些小屋用來放自行車或是雜物﹐也有的用來存放大蘿蔔或是一
缸缸的酸菜。

  車在其中一間低矮的小屋前停下﹐這時屋門推開一條縫兒﹐一個人探出頭來﹐
于江看到那正是在車站偷盜那個小黑鬍兒﹐想必背頭也在裡面。

  小黑鬍兒問胖子﹕“後面有沒有人跟蹤﹖”

  “沒看。”胖子說道﹕“警方連消息都不會知道﹐怎麼會來跟蹤呢﹖”

  “笨豬﹗”小黑鬍兒氣急敗壞地喊道﹕“辦事情就得謹慎些﹗若是被警察發現
了﹐咱們得坐上一輩子的牢﹗”

  “我早說過了﹐別叫我笨豬﹗我最討厭這句話﹗”胖子憤怒地吼著﹕“而且﹐
你喊這麼大聲幹什麼﹖難道怕週圍的居民聽不見嗎﹖”

  “好了﹗好了﹗”屋裡傳來背頭的聲音﹕“你們兩個快把孩子帶進來﹐少在外
面吵吵鬧鬧的﹗”

  “是。”胖子和小黑鬍兒怏怏地答應著﹐互相瞪了一眼﹐把于江帶進小屋﹐這
裡十分陰暗﹐幾道柔和的光線從窗子的縫隙射進來﹐照在一堆破木板和一口水缸上﹐
兩邊還堆著些干蔥。于江的眼睛還沒適應這裡的亮度﹐只覺得一道手電光照在自己
臉上。

  “是的﹐沒錯兒﹐就是這孩子。”背頭的聲音響起﹐聽上去好像十分得意﹐象
是慶幸撈到了條大魚。“沒想到這小子原來是什麼食神﹐還是飲食界的明星哩﹗這
回咱們兄弟可發財啦﹗”

  胖子和小黑鬍兒也嘿嘿嘿地笑了起來﹐于江隱約看到‘背頭’的背頭在黑暗中
閃亮放光﹐他穿了件夾克衫兒﹐看不出是什麼顏色。

  背頭說道﹕“胖子﹐你有沒有說漏嘴﹐把自己的姓名漏給這小子﹖”

  胖子聽了﹐嚇得一跳﹐這才想起背頭在他臨出發時囑咐他的話──“那小子總
是胡言亂語﹐你絕不能讓他把你的姓名套去﹐否則以後他就會報告警方來追查咱們。”
──自己倒是忘得一干二淨了。他摸著腦袋說道﹕“我忘記了……不過﹐我跟這小
子說了很多話﹐好像沒說過我的姓名。”

  小黑鬍兒罵道﹕“你這個笨豬﹗快想想﹐到底說沒說過﹖別總是‘好像’‘好
像’的﹗你會害死我們﹗”

  “吳鐵﹐你這混蛋﹗敢再罵我一句﹖”胖子氣衝沖地揪著小黑鬍兒的衣服﹕
“我早跟你說過別罵我‘笨豬’﹗你這個傢伙是不是想打架﹖﹗”

  “別叫出我的名字﹐胡松﹗你這個蠢貨﹗”

  于江笑著說道﹕“啊哈哈﹐原來你們兩個一個叫胡松﹐一個叫吳鐵。”

  胖子和小黑鬍兒轉過頭來﹐齊聲驚叫﹕“你怎麼知道的﹖”

  “天哪﹗”背頭表情痛苦地蹲下去﹐摀著自己的臉﹕“你們這兩個無知﹑愚昧﹑
不開化的﹑媲美橫路敬二的蠢貨﹗”

  “啊呀﹐你是他們兩個的大哥吧﹐你叫什麼名字﹖”于江看著背頭。

  “哼哼哼……你別想從我的嘴裡套出些什麼來。”背頭站了起來﹐露出得意的
表情﹕“我可跟那兩個笨蛋不一樣﹐在江湖上﹐我邵英男行事謹慎﹐膽大心細是出
了名的﹐別指望我會把自己的名字告訴你﹐哈哈哈哈……”

  “原來你叫邵英男。”于江笑容可掬地說﹕“我叫于江﹐很高興認識你。”

  “少說廢話﹗”邵英男掏出一隻手機遞給于江﹕“打電話告訴你父親﹐叫他帶
十萬元來贖你﹗”

  “我很希望我爸能來﹐你知道我也很想再見他一面﹐可是﹐”于江無可奈何又
有些悲傷地說﹕“他已經死了。”

  “是嗎。”邵英男嘆了口氣﹕“原來跟我一樣﹐那麼﹐你一定也是由母親撫養
的吧。”

  “嗯。”

  “我也是。是啊﹐一個孩子沒有父親是十分痛苦的事情﹐因為跟母親在一起生
活﹐你就會越來越像個女人﹐我在十幾歲長身體的時候﹐母親就常為了省錢﹐把她
旁開口兒的褲子剪短了褲腿兒﹐拿給我穿﹐弄得我都不敢在學校上廁所……”邵英
男的聲音有些嗚咽﹐他輕輕拍了拍于江的肩膀﹕“我想……你會明白那是怎樣一種
感受。”

  “我理解。”我們的主人公用同情的目光看著他﹕“希望你母親沒讓你穿過她
的裙子。”

  “她沒有裙子。”邵英男靠在旁邊的一口空缸上﹐表情仍然很悲戚﹕“裙子不
是勞動人民應該穿的衣裳﹐知道嗎﹖在咱們中國﹐凡是勞動人民都穿褲子。”

  “原來如此。”我們的主人公點點頭﹐又明白了一個道理﹕“穿褲子的都是勞
動人民。”

  “好了﹐同情或是同病相憐什麼的都得先擱到一邊兒去﹐現在你是我們的人質﹐
那麼﹐喏﹐現在打電話給你的親人﹐叫他們拿十萬元錢來贖你。”邵英男把手機遞
給于江﹐冷酷無情地說。

  “好吧。”于江接過來﹐按下三個數字﹕“喂﹐是公安局嗎……”

  邵英男劈手奪過手機﹐衝著于江大喊道﹕“我叫你打給你的親人﹗你竟敢報警﹗”

  “你知道﹐對於一無所有的我來說﹐現在惟一的親人就是敬愛的黨和人民政府﹐
還有我國那十幾億勤勞樸實﹑愛國愛家﹑偉大而又平凡的勞動人民。”于江滿懷信
心和希望地說﹕“我想黨和人民一定會派出公安戰士﹐帶著十萬元錢來贖我的。”

  邵英男眼珠子發直﹐呆呆地看了于江半天﹐開始多少顯得有點神情恍惚﹐漸漸
又變得煩躁不安起來﹐他晃著腦袋來回踱步﹐嘴脣顫動﹐眼球濕潤﹐兩隻手不停地
摳著牙縫兒﹐喃喃自語﹕“瘋了……一定是瘋了……瘋了……哈哈哈……瘋了﹗親
人……人民政府……天哪﹗哈哈哈……瘋了﹗”

  “大……大哥……”胡松和吳鐵望著反常的邵英男﹐一時不知該怎麼辦才好。

  “啊哈﹗”邵英男的腳步忽然停了下來﹐看著于江﹐露出一絲猙獰的傻笑﹐說
道﹕“不管你是真傻還是假傻﹐小子﹐你必須明白﹐也必須承認﹐我們是壞人﹐壞
人通常都是比好人聰明的﹐你不是在雲菜館兒裡當廚師嗎﹖那麼就給那裡打電話﹐
叫他們帶十萬元過來﹗”他說著又把手機遞給于江﹐瞪著眼睛說道﹕“你最好合作
點兒﹗別想使什麼花招兒﹐說不定他們見你失蹤﹐已經報了警﹐警察在雲菜館的電
話上安了什麼監測裝置﹐所以﹐你說話要利索﹐要簡短﹐別以為我不知道﹐只要通
話時間超過三十秒﹐警方就能查到我們的位置﹗”

  “好吧﹐你懂得真多﹐簡直就是個犯罪專家。”于江不失時機地誇了他一句﹐
邵英男得意地一笑﹐謙遜地說﹕“哪裡﹐哪裡﹐我離專家的境界還差得遠哩﹐哈哈
哈哈……”

  于江撥通了雲菜館的電話。邵英男﹑胡松和吳鐵都側過身子探著頭來聽﹐邵英
男還掐著表記通話時間。

  手機裡傳來小玟甜美的聲音﹕“您好﹐這裡是雲菜館﹐請問您要訂什麼菜﹖”

  “馬上帶十萬元過來﹗”于江說完關上了手機。

  “很好。”邵英男滿意地看著表﹕“還不到三秒鐘﹐警察肯定是查不到我們的
啦﹗”

  胡松興奮地說道﹕“大哥﹐再過一陣﹐他們就會帶著十萬元過來贖人啦﹗”

  “發財啦﹗”吳鐵也高興地幾乎要跳起來﹐邵英男狠狠地敲了他腦袋一下﹐說
道﹕“就知道發財﹗咱們老家遭災的事你難道忘了嗎﹖得到錢之後﹐先要寄給家裡
人﹐剩下的咱們才能分。”

  “還是大哥想得周道。”胡松低頭嘆息道﹕“咱們在這邊快活﹐還不知道家裡
怎麼樣了呢﹐我奶奶今年九十多了﹐也不知道冬天有沒有棉襖穿……”

  “放心吧﹐棉襖會有的﹐只要咱們努力地干﹐家裡人的日子一定會好起來的。”
邵英男握緊了拳頭﹕“要相信自己﹗”

  “大……大哥﹗”胡松和吳鐵都感動得抽泣起來。

  “等一等﹗”邵英男好像意識到了什麼似地揮揮手示意他們停止﹐轉過頭來對
於江說道﹕“剛纔你打電話時說了什麼﹖再重複一遍。”

  于江回答﹕“我說﹐馬上帶十萬元過來。”

  胡松疑惑地看著邵英男﹕“大哥﹐他沒耍花樣兒﹐怎麼﹐有問題嗎﹖”

  “當然有問題﹗你這個蠢貨﹐他說把錢帶過來﹐可是對方知道他說的是怎麼回
事嗎﹖知道要把錢帶到哪裡嗎﹖又為什麼要帶十萬元去呢﹖”

  “這麼說的話﹐也有道理……”

  邵英男又把手機遞給于江說道﹕“這回你說清楚一點﹐說你被綁架了﹐要他們
帶十萬元……對了﹐要加上時間﹐就在今天晚上﹐嗯﹐今天晚上八點帶十萬元到這
兒來﹗”

  “好的。”于江撥通電話﹕“喂﹐小玟姐姐﹐我是于江。”

  接電話的是小鈴兒﹐她一聽是于江的聲音﹐立刻高興起來﹐說道﹕“啊﹐于江
啊﹐電視節目錄完了嗎﹖什麼時候能播呀﹖”

  “是小鈴兒姐姐呀﹐馬導演說節目在明天的黃金時間播﹐還說一定會受歡迎呢﹗”

  “是嗎﹖真是太棒啦﹗哇喔~﹐上電視﹐還是黃金時間耶﹗到時候一定要把它
錄下來﹐于江﹐你真了不起呀﹗怎麼樣﹖電視臺好玩兒嗎﹖”

  “當然好玩兒啦﹗那裡的人都穿得古裡古怪的﹐有的衣領上還夾著小麥克風﹐
就像個便衣警察呢﹗”

  “哇﹐那你有沒有見到什麼明星或是主持人哪﹖要沒要他們的簽名啊﹖”

  “那倒沒有﹐那裡面亂糟糟的﹐晃得我頭都暈啦﹗”

  “哎呀﹐真讓人羨慕﹐要是哪回再上電視臺去﹐你可一定得跟導演說說﹐讓姐
姐跟著去開開眼界﹐好不好啊﹖我一直想要那個播天氣預報的男主持人的簽名呢﹗”

  “沒問題啊﹐馬導演說﹐以後做節目﹐還要找我去當嘉賓呢。”

  “哇﹐真是太棒啦﹗這下子﹐你可真成了名人啦﹗”

  “嘿嘿﹐也許吧。”

  “哎﹐有話等會兒再說吧﹐這邊大夥兒忙著給你做好吃的﹐等著你回來一起慶
賀呢﹗”

  “哇﹐是嗎﹖那有沒有包我愛吃的水餃呢﹖”

  “嘻嘻﹐當然有啦﹗”

  “啊﹐那是什麼餡兒的呀﹖”

  “嘻嘻﹐先不告訴你﹐你回來就知道啦﹗一會兒見羅﹗”說完小鈴兒那邊‘啪’
地一聲擱下了電話。

  于江合上手機﹐向邵英男遞過去﹐笑著說﹕“謝謝﹐我打完了。”可是他卻發
現﹐胡松﹑吳鐵﹑邵英男三個人都半躬著身子﹐直勾勾地瞧著自己﹐就像三個做了
腦白質切除術的傻子。

  “你們怎麼了﹖”他問。

  邵英男大喊起來﹕“你這個白痴﹗我給你手機是讓你跟那個什麼姐姐嘮閑磕兒
的嗎﹖”

  “哦﹐真對不起﹐這個我倒忘了。”于江不好意思地摸摸腦袋﹐抱歉地笑了起
來﹐問道﹕“那你給我手機是要我幹什麼來著﹖”

  邵英男氣得直放屁﹐他吼道﹕“當然是要錢﹗重新打﹗”

  “好的好的。”于江又打開手機蓋開始撥號。

  “喂﹖……小玟姐呀﹐是我﹐于江﹐嗯﹐我暫時先不回去了﹐事實上﹐有人綁
架了我﹐……不﹐不是玩笑﹐是的﹐他們要十萬元﹐今天晚上八點就要送到他們手
上﹐地址是……”于江回過頭問﹕“這裡的地址是幾號﹖”

  邵英男轉臉問胡松﹕“幾號﹖”

  “我不知道。”

  “蠢貨﹗那還不出去看看﹗”

  吳鐵出去看了看﹐回來說道﹕“是鐵西街四段二單元十三號對面的小屋﹐沒有
門牌號。”

  “那就說是鐵西街四段二單元樓門前面好了﹗”邵英男緊張地看著表﹕“已經
二十五秒了﹗快﹗快﹗”

  于江重複了一遍地址﹐邵英男立刻關掉了手機﹐通話時間不到三十秒﹐他長出
了一口氣﹐抹了抹頭上的汗﹐心仍扑扑地跳個不停。

  過了一陣子﹐他緊張的神經鬆弛了一些﹐拍了拍胡松和吳鐵﹕“放松點兒﹐錢
很快就會到手啦。”

  三個人都如釋重負地坐在木板上﹐邵英男讓于江坐在他們對面﹐這樣便於三個
人一同監視他。

  四個人就這樣靜靜地待了好一陣子﹐邵英男象是熬不住沉默﹐開口說話了﹕
“我知道﹐你跟我一樣﹐也失去了父親﹐是個可憐的孩子﹐但是﹐你要明白﹐這個
社會是殘酷的﹐沒人會對你同情。”

  他點了支煙﹐看著對面陰影裡一言不發的于江﹕“知道嗎﹖我們的家鄉遭了災﹐
一個福建老闆跑來說要幫我們上新項目﹐發展經濟﹐重建家園﹐結果卻把救災款全
拐跑了……”

  他深吸了一口煙﹐平靜了一下激動的情緒﹕“人們的道德一日千里地下滑著﹐
沒人會對你的苦難產生同情﹐沒有人。誰心裡願意給災區捐錢哪﹐買張彩票還能混
個樂呵呢……這可不是小人之心﹐哈﹐人們都掉到錢眼兒裡去啦﹗”他自嘲式地笑
了笑﹕“我也一樣。”

  “錢……錢哪﹗呵呵呵﹐……錢是個什麼東西﹗”貪婪﹑無奈﹑絕望﹑痛苦和
憤怒統統混雜在他的眼中﹐仿彿一簇沉淪于黑暗深處的﹑孤獨地搖曳著的﹑迷離難
辨的幽火。

  “不是有個成語來形容這個世界嗎﹖對﹐是弱肉強食﹐別以為我什麼都不懂﹐
我早已不再是任人坑騙的農民﹐現在我可是個高智商的犯罪分子。”

  于江閉著眼睛﹐象是睡著了。

  “嘿﹐你在想什麼﹖我擅于反偵查和犯罪心理學的研究﹐雖然大部份都是從香
港電影裡學來的﹐但還挺管用。沉默不語是沒有用的﹐知道嗎﹖啊﹐我知道了﹐你
在裝睡﹐心裡一定在想著如何才能從我們的手中逃出去﹐對吧﹖別痴心妄想了﹐你
是不會有任何機會的﹐你只有一個人﹐而我們是三個﹗而且﹐是三個犯罪精英﹗”
他捅了一下身邊的胡松﹐壞笑道﹕“是吧﹖”

  胡松沒什麼動靜﹐邵英男用手電照了照他的臉﹐原來胡松已經睡著了﹐吳鐵也
是一樣。

  “混蛋﹗都給我起來﹗”邵英男吼著敲他們的腦袋﹕“都給我精神點兒﹗”

  “是……大哥。”胡松揉著眼睛嘟囔著﹕“這兩天忙著盯這孩子的梢兒﹐困得
受不了。”

  “我也是……”吳鐵伸了伸懶腰。

  “別給我找客觀理由﹗”邵英男訓斥道﹕“計劃都是我想出來的﹐最累的人應
該是我﹗好了﹐現在你們兩個給我不錯神地盯著他﹐知道嗎﹖﹗我要休息一下。”
說完攏了攏衣服閉上了眼睛打起了盹兒。

  “是﹐大哥。”胡松和吳鐵答應著﹐不敢再打磕睡﹐兩隻眼睛不錯神兒地盯著
于江﹐他們發現﹐于江眼睛閉著﹐呼吸均勻﹐早就睡著了。

  “這個孩子﹐還真是沒心沒肺呀﹗”胡松的聲音很輕﹐怕邵英男聽見﹕“唉﹐
真想像他一樣能舒舒服服地睡上一覺﹐每天這提心吊膽的日子﹐讓人連覺都睡不安
穩﹐還不如原來當民工哩﹐掙到手裡是血汗錢﹐苦點兒累點兒﹐心裡也踏實。”

  “童年﹑少年﹐是多麼令人懷念的時代啊。”吳鐵把手枕在腦後﹐仰頭望著黑
乎乎的屋頂﹕“我在小學的時候﹐還是個優等生哩﹗要不是那次我體育課擲標槍時
不小心﹐扎到了村長寶貝兒子的屁股﹐我也不會被送到工讀學校﹐我的人生也不會
是這個樣子的啦﹗”

  “你那優等生算個什麼﹖”胡松說﹐“當年我還是三好學生哩﹗”

  “你算什麼三好學生﹖呸﹗你那是吃好﹐喝好﹐睡好﹗跟我比﹖且﹗告訴你吧﹐
我要是沒出那事兒﹐說不定現在能當個處長﹑局長什麼的呢﹗”

  “你能當局長﹖我就能當上市長省長﹗”

  “你當上省長﹐我就能當部長﹗”

  “我當國務院總理﹗”

  “我國家主席……得了﹐咱倆就別在這兒臭不要臉啦﹗丟人﹗”兩人同時往地
上啐了一口﹐沉默下來。

  過了一陣﹐胡松象囈語似地喃喃說道﹕“……唉﹐你還記得不﹖咱們村北面…
…”

  “那小山﹖怎麼不記得﹖”

  “咱們仨﹐總帶著大蘭﹑小鳳她們上山上採蘑菇﹐那段日子﹐真是太美啦……”

  “是啊﹐還是小時候好啊……”

  兩個人回想起自己過去的青春歲月﹐都感嘆嗟傷不已﹐不知不覺中﹐時間慢慢
流逝﹐天色已然完全暗了下來﹐連透過門窗縫隙的那幾道光線也漸漸消失了﹐只留
下幾條被風吹進來的雪花形成的痕跡﹐顯得孤寂而冷清。

  二

  邵英男醒了過來﹐看起來他休息得差不多了﹐他燃著了一根煙﹐慢慢地吸了一
口﹐吐著煙圈兒說道﹕“我有點兒餓了﹐你們誰去買點兒麵包來﹖”

  吳鐵說道﹕“胡松不怕冷﹐讓他去吧。”

  胡松說﹕“我不去﹐我的腳印太大﹐在雪地上會留下明顯的目標。”

  “你不去誰去﹖難道讓大哥自己去不成﹖”

  “你怎麼不去﹖還把大哥抬出來壓我﹖”

  兩個人爭論了半天﹐誰也不願意去﹐于江站了起來﹕“我去。”

  “啊﹗那太好啦﹗”胡松掏出二十塊錢遞給于江﹕“買三個枕頭麵包﹐再來幾
根香腸兒。”

  “你這個蠢貨﹗”邵英男一把抄過他手中的錢﹕“讓他去﹖他就會跑掉的﹗咱
們那十萬塊錢到哪兒去要﹖”

  這時﹐外面傳來有人在問路的聲音﹐胡松急忙低聲說道﹕“大哥﹐外面好像有
女人在問‘鐵西街四段二單元在哪兒’﹗”

  “送錢的來了﹗”吳鐵也興奮起來。

  “別著急﹗”邵英男抑制著自己激動的情緒﹐吐掉嘴裡的半根煙﹐透過門縫向
外望去。

  天空是深深的藍黑色﹐星芒點點﹐地上一片銀白﹐雪已經很厚了﹐道上被行人
踩出不少腳印﹐凌亂不堪。一個女人上身穿著‘手雷’式短羽絨服﹐下身穿著牛仔
褲﹐戴著耳包﹐手裡拎了個袋子站在十三號門前﹐向樓洞裡觀望著﹐一頭黑髮在北
風裡飄來蕩去的﹐十分好看。

  胡松把于江拉到窗邊讓他看﹕“那個女的是誰﹖”

  月光照在雪地上﹐騰起一股清輝﹐看得很清。“是小紅姐姐。”于江回答道﹐
“她可是我們雲菜館兒的主力大廚。”

  吳鐵疑惑地說﹕“是嗎﹖看起來身材不錯﹐不像是個大廚呀。”

  “你說她的胸圍會有多少﹖三十﹖三十五﹖”胡松說。

  “哪有﹐也就是二十七八……你這個渾蛋﹗現在不是說這些的時候﹗”邵英男
邊說邊透過門縫﹐費力地向四週望著﹐觀察是否有警察的埋伏。

  “大哥﹐現在我們怎麼辦﹖”

  “看起來﹐不像是有報過警的樣子。”邵英男有些猶豫﹕“可是越平靜﹐就越
隱藏著危險﹐如果週圍人多一些就好了﹐這樣我們可以趁亂行事。”

  胡松和吳鐵都點頭稱是﹐暗暗佩服還是大哥有頭腦。

  “你看﹐”邵英男指著過道邊的食雜店﹐“那個打公用電話的男人顯得有些心
不在焉﹐而且他的大衣領子豎起﹐擋住了半邊臉……這說明瞭什麼呢﹖”

  “哦……大概是他怕冷……”

  “蠢貨﹗那說不定就是為了遮擋通話器﹗他有可能是警察﹗”

  胡松和吳鐵向那邊望了半天﹐點頭道﹕“不錯﹐的確有些可疑。”

  “看那邊。”邵英男又指著另一個方向﹕“那個駝背的老太太﹐披著破麻袋片
兒﹐蜷縮在牆角裡﹐現在天色已經黑了﹐她一個老人家為什麼還不回家呢﹖這又說
明瞭什麼呢﹖”

  “也許她是個無家可歸的老太太。”

  “蠢貨﹗那說明她可能是警方人員化妝而成的探子﹗”

  “原來如此。”

  “再看那邊。”邵英男又指向另一個方向﹐那裡一個乞丐正在把垃圾箱裡的東
西掏出來﹐散在地上挑來挑去。“你們看他是不是也有些可疑……我說﹐我怎麼感
覺這麼熱呀……”

  “我也是。”胡松和吳鐵說。

  他們不約而同地低頭一看﹐發現三個人的褲子都著起火來﹐原來是剛纔于江趁
他們不注意﹐撿起了邵英男扔在地上的半根煙頭把干蔥葉子引著了火﹐又用火分別
點著了他們的褲腳。

  “快──快救火呀﹗”三個人大喊著在屋裡跑來蹦去﹐火卻越燒越旺。

  “外面有雪﹗快到雪地上去﹗”三個人打開屋門沖到雪地上一頓亂滾亂拍﹐好
不容易把火扑滅﹐衣服褲子也燒得破破爛爛的了。于江站在門口嘿嘿嘿地壞笑起來。

  三個人正驚魂未定之際﹐卻發現一道黑黑的影子像條被子一樣蓋在了三個人的
身上﹐他們回頭一看﹐一個身材高大的老人象天神一樣威風凜凜地站在那裡﹐他外
罩風衣﹐沒系扣﹐裡面一身黑色皮裝閃亮攝人﹐手上戴著霹靂手套﹐上面的鉚釘如
天上的星星般熠熠閃光。

  “就是你們綁架了我的孫子﹖”老人伸出兩隻大手象抓蛤蟆似地鉗住了胡松和
吳鐵的手腕﹐用力一抖﹐只聽‘咯咯’幾聲骨節響﹐那兩條手臂立刻脫了臼﹐疼
得兩人呲牙咧嘴。

  邵英男一見不好﹐肩頭一動﹐手中多了柄折疊刀﹐就地一滾﹐竄向站在小屋門
口的于江﹐間不容發﹐斜刺裡﹐小紅閃電般插來﹐飛起一腳﹐直踢邵英男軟肋﹐邵
英男悶哼一聲﹐側步閃身﹐一刀向小紅前胸刺來﹐刀鋒在月光下劃出一道白慘慘的
軌跡﹐仿彿割破了這冰冷漆黑的夜空﹐令人呼吸為之一滯﹗

  刀光一閃即沒﹐隨著一聲慘呼﹐邵英男的身子飛了起來﹐摔在雪地中抽搐幾下
便昏了過去﹐原來小紅趁他全力刺來之機﹐錯身避過﹐同時一膝飛出﹐正中邵英男
小腹﹐中國講小腹即是丹田﹐是關元﹑氣海等幾處人體重要大穴聚集之處﹐邵英男
遭此重創﹐必然受傷不輕。

  另一邊老人早已兩記重拳﹐將胡松和吳鐵打得口鼻竄血﹐不省人事﹐他望著小
紅﹐挑起大指微微一笑﹕“丫頭好身手﹐看不出來﹐你原來是‘八極門’的高徒。”

  小紅也笑著說道﹕“我小時候在滄州學過幾日﹐不成樣子﹐比起您老的‘少北
龍虎拳’來﹐可差得遠呢。”

  “哦﹖”于江的爺爺一愣﹕“我這少北拳法﹐你居然認得……好眼力﹗”

  “爺爺﹗”于江跑過來﹐高興地喊道﹕“你怎麼會來這裡﹖”

  “啊﹐你個渾小子﹗”爺爺敲了于江的腦袋一拳﹕“那天我一早上醒來﹐發現
你不見了﹐車上找遍了沒有﹐就下了車﹐在那邊找了一大圈兒﹐又坐車沿途往回找﹐
這條鐵道線上﹐每個城市我都找遍了﹐哪個乞丐窩裡也找不著你﹐尋人啟事登了不
少﹐一點用也沒有﹐正巧今天到了這個城﹐從報紙上看到你的照片﹐才知道你現在
居然成了雲菜館兒的什麼兒童特級大廚﹐便去那裡找你﹐沒想到那些丫頭們正在著
急﹐說什麼你被人給綁架了﹐我老人家自然就出馬了唄﹗”

  小紅走過來說道﹕“于江﹐你怎麼樣﹖可把大家擔心壞了。”

  “我沒事。”于江笑著說﹕“姐姐﹐你剛纔可真厲害﹐象演武打片兒一樣。”

  “我的這點兒功夫才上不了檯麵兒呢﹐只是些簡單的防身術罷了﹐你爺爺才真
的是高手哩﹗”

  “哈哈哈﹐再誇我就找不到北啦﹗”于江爺爺笑了笑﹐回身看著地上的胡松他
們說道﹕“這三個傢伙怎麼辦﹖報警抓他們嗎﹖”

  這時邵英男﹑胡松和吳鐵都已相繼醒來﹐胡松和吳鐵扶著脫臼的胳膊呲牙咧嘴﹐
邵英男也躺在地上哼哼唧唧﹐一臉的痛苦樣兒。

  “算了吧。”于江說道﹕“剛纔我們在一起的時候﹐過得還挺愉快﹐我覺得他
們並不算太壞﹐相反倒挺可憐的。人都有犯錯的時候﹐況且他們並沒把我怎麼樣﹐
如果真把他們送進監獄﹐恐怕他們一輩子就都出不來了。”胡松﹑吳鐵﹑邵英男聽
了﹐臉上都露出又感激﹑又悔恨的表情來。

  “對壞人不能心慈手軟。”小紅說﹐“他們可是心志成熟的大人﹐應該對自己
的行為負責﹗”

  于江的爺爺沉吟了一下﹐說道﹕“年青人一時衝動做下傻事﹐毀了一輩子就太
不值得了﹐既然已經揍過了一頓﹐咱們就給他們一個機會吧。”

  胡松﹑吳鐵和邵英男聽了﹐也顧不得疼痛﹐跪在雪地裡便給于江爺爺磕頭﹐口
中說些什麼大恩大德永生不忘﹐日後必定安分守己做個良民﹐時刻心中不忘感恩﹐
日夜不停祝福您老人家健康長壽之類的話。

  “那些就算了吧﹐你們要是能改過自新﹐那比什麼都強。”于江的爺爺撿起邵
英男掉在地上那把刀﹐輕輕用指頭試了試刃口﹐說道﹕“嗯﹐免了你們坐牢之苦﹐
也得在你們身上留點記號﹐讓你們長點兒記性吧﹖”

  三人聽了﹐苦著臉不敢應聲﹐不知道他是想割耳朵﹐還是要削鼻子。

  于江的爺爺拿著刀過去﹐按著腦袋﹐挨個兒給他們剃了個光頭﹐然後笑道﹕
“昔日曹孟德割發代首﹐今天你們哥仨兒剃頭明志﹐兩者相映成趣﹐倒算是一件美
事。只是希望你們別跟曹操學﹐空做做樣子而已﹐而要真的改邪歸正﹗”

  三人點頭齊道﹕“正是﹐正是。”

  小紅在旁邊冷道﹕“限你們二十年之內﹐不得留發﹐否則被我們撞見﹐有你們
好看﹗”

  三人跪地磕頭﹕“一定照辦﹐一定照辦﹗”

  夜色已濃﹐天上有幾顆象碎冰渣子似的﹑或明亮或黯淡無光的星星。雪地上有
幾個人在遠遠觀望著﹐大概以為他們幾個是打架鬧事兒的流氓。

  “快滾吧﹗”于江爺爺說﹕“如果有哪個看熱鬧的報了警﹐抓到你們可不關我
的事。”

  “是﹐是。”邵英男答應著站起來﹐捅了捅胡松和吳鐵﹕“快走啊﹐還愣著幹
什麼﹖”那兩人起身剛想走﹐于江指著旁邊那輛出租車說道﹕“你們的車還在那兒
呢。”

  “那不是我們的﹐那是偷……”胡松剛說到一半﹐被邵英男捂住了嘴﹐賠笑道﹕
“我們馬上給人家送回去。”說完三個人上了車﹐一溜煙兒開跑了。

  “他們真的能改好嗎﹖”望著汽車尾燈劃出的紅線漸漸消失﹐小紅顯得有些懮
心忡忡。

  “現代人最缺乏的就是信任。”于江裝模作樣地抹著自己的嘴巴﹐仿彿那裡長
出了和魯迅一樣的鬍子和深沉﹕“這世上本無所謂什麼正路邪路。正路走歪了﹐也
便成了邪路﹐從邪路上再轉回來﹐也便上了正路﹐就看你是去推他一把﹐還是把他
拉回來。”

  “得了吧你﹐又貧嘴﹗”小紅姐捏著于江紅扑扑的腮幫兒﹐笑了起來。

  三個人回到雲菜館﹐小夏﹑小鈴兒﹑雲姐和小玟都跑了出來﹐你一句她一句地
問個不停﹐于江把所有的事情講述了一遍﹐大家又驚又喜﹐都說就那樣把三個壞蛋
放走實在太便宜了﹐不過於江能平安回來就好。

  由於大家擔心于江的事﹐所以都沒有吃晚飯﹐於是小紅下廚﹐小鈴兒和小夏幫
忙﹐做了幾個菜﹐擺上一桌﹐既表示慶賀﹐也算是為于江的爺爺接風洗塵。

  大家坐成一圈兒﹐吃喝談笑﹐熱鬧非凡﹐于江的爺爺對小紅的廚藝稱讚不已。
小夏忽然想到了一件事情﹐便問道﹕“大叔﹐你這回找到了于江﹐是不是要帶他走
啊﹖”

  這個問題一提出來﹐大家都止住了聲音﹐眼睛望向于江的爺爺。現在雲菜館的
生意全靠于江做招牌﹐正是紅火的時候﹐如果這時候于江一走﹐對雲菜館是個致命
的打擊。

  “這個不用擔心。”于江的爺爺拍了拍于江的腦袋﹐說道﹕“不單他要留下來﹐
我也要暫時留在這邊。”

  大夥兒都伸長了脖子﹕“您……要留在這邊﹖”

  “有什麼奇怪嗎﹖”

  “不﹐沒什麼。”

  “啊﹐哈哈﹐那麼以後就要請你們多多關照啦﹗”

  “您說哪兒的話呀……”大家雖然不知道怎麼回事﹐但于江能留下來﹐大家都
很高興。

  “失禮了。”于江的爺爺起身到一邊拿起電話撥了幾個號碼﹕“盛龍大酒店嗎﹖
常經理吧﹖我是于震淵﹐孩子找著了﹐……哎﹐同喜同喜。……對﹐不用客氣﹐是
這樣﹐我還要住一陣﹐嗯﹐還是日式套房‘松之間’﹐老樣子﹐對﹐你安排吧﹐就
這樣﹐好……”

  小鈴兒小聲跟雲姐嘀咕﹕“喂﹐他住在‘盛龍大酒店’哩﹗而且是最高檔的
‘松之間’﹐聽說那裡普通房間一天的房費就一千五百多……真看不出來他是個這
麼有錢的人。”

  小夏睥睨地看著她﹕“那又怎麼樣﹖你又想打什麼鬼點子﹖”

  “你們在談論我嗎﹖”于江的爺爺走了回來。

  “大叔﹐你很有錢啊﹖”小鈴兒問道。

  “還過得去吧﹐哈哈哈。”于江的爺爺坐下來喝了口酒﹐笑著打開了話匣子﹕
“當年我父親開燒鍋﹐是有名的酒王﹐特別是釀造的高粱王﹐遠近馳名﹐生意做得
不小。我小時候跟著父親學了不少釀酒技術﹐後來參加紅軍上了戰場。東北解放那
陣﹐燒鍋被接管﹐父親上了股火兒就去了。建國後﹐我退了伍﹐被分到林場工作﹐
文化大革命那會兒﹐我還因為家裡是‘資產階級臭底兒’挨過批鬥哩﹗不過好在後
來平了反﹐現在想起來倒也挺有意思的。十一屆三中全會之後﹐我離開了林場﹐憑
著自己的釀酒技術在酒廠謀了個差事﹐國家政策說提倡發展私營企業﹐我就湊了點
兒錢﹐貸款辦了個自己的釀酒廠﹐漸漸地又成立公司﹐改股份制﹐二十幾年下來﹐
發展成了一個不小的酒業集團啦。”

  “原來﹐于江的爺爺是個成功的企業家呀。”

  “比起經營企業﹐我還是更喜歡無懮無慮的旅行……”于江的爺爺瞇著眼睛喝
了口酒﹐眼角魚尾紋皺起﹐仿彿是生命溶於歲月的明證。“……也許這個世界上﹐
是無所謂成功﹐也無所謂失敗的。經營企業我可能算是成功了﹐可是家庭上﹐我卻
算是個失敗者……我的兒子﹐也就是于江他爸﹐在上山下鄉那會兒和他們青年點兒
的一個女孩子結了婚﹐再也沒回家。

  我知道﹐他一直恨我﹐他小時候就一直想當空軍﹐那時候身體檢查都合格了﹐
可是一查家庭身份不行﹐結果沒去成﹐他的心裡就一直別著勁呢。前些年﹐我去找
他﹐想把于氏酒業集團給他經營﹐他說什麼也不干﹐嘿嘿嘿﹐說起來他這也是隨我﹐
老于家的人都是一個脾氣。”

  他轉過頭來看著于江﹕“你爸不要我的錢﹐也不讓我給你﹐還記得不﹖以前我
去看你﹐什麼禮物都不帶﹐你還跟我哭鼻子哩﹐其實我買了電動火車﹑槍﹑球等等
一大堆玩具想給你﹐可都叫你爸給扔了。”

  “唉﹗”于江欲哭無淚﹐心中默默地尋思﹕“如果我得到了那些玩具﹐就不會
和石小明總在一起堆土玩‘尿炕’﹐弄得手上長滿倒戧刺了。”

  “你呀。”小鈴兒掐了掐于江的臉蛋兒﹕“有個這麼疼你的爺爺﹐還跟我們裝
無家可歸的孤兒哩﹗小騙子。”

  “這個世上﹐又有幾個人是真正有家可歸的呢﹖”雲姐把一綹散在前面的頭髮
抹在耳後﹐眼神有些散亂地望著面前的玻璃酒杯﹐不知她是在看著酒杯還是透過酒
杯看著酒或是桌子。

  “從某種角度說﹐生存在世間的每一個人都是孤兒﹐大家也許都在互相幫助和
關心中生活著﹐但每個人的內心都是一個封閉的世界﹐孤寂的世界﹐再怎麼親的人
也無法真正了解彼此的感受與思想﹐惟有獨自一人﹐形影相吊﹐品嘗這永遠無法逐
走的﹑苦澀的孤獨。”

  “你那樣想﹐就太悲觀啦。雖然你說的是事實﹐可是人生可不就是如此嗎﹖想
得太多不如不想﹐活得簡單一點吧。對了﹐說了這麼半天﹐還沒有說過我的名字哩。”
于江的爺爺站起身﹐鄭重其事地說道﹕“正式的自我介紹一下﹐我叫于震淵﹐今年
七十五歲﹐年紀還不算大﹐所以諸位就叫我‘大叔’吧﹐怎麼樣﹖”

  大家都愣了一下﹐雲姐說道﹕“咱們見面那陣很是倉促﹐大家都稱呼您為‘大
叔’﹐可是您既然是于江的爺爺﹐我們還是叫您爺爺比較好吧……”

  “不﹐那樣總使我有一種老氣橫秋的感覺﹐事實上﹐我可是一位永遠走在時代
前端的﹑永遠年輕的人哪﹗本來我還想讓你們稱呼我‘大哥’哩﹗哈哈哈哈……”
于江的爺爺大笑起來。

  “……啊﹖啊﹐哈﹐哈哈哈……哈哈……那還是叫大叔吧……大叔。”幾個女
孩子極力想忍﹐卻又憋不住笑出來﹐覺得這個老頭兒活潑得可以﹐真是個怪人。于
江也被弄得一副哭笑不得的模樣。

  “事實上……”于江的爺爺拉長了聲音吸引大家的注意﹐“是一個人使我決定
留下來﹐她的出現﹐使我感到很意外﹐也很高興……”他輕輕拉住小紅的手﹕“這
是上天的恩賜﹐在與那三個歹徒的搏斗中﹐你展露出不凡的身手﹐讓我眼前一亮﹐
這會兒品嘗了你的手藝﹐更使我傾心不已。我知道﹐也許在年齡上﹐稍微差得多了
些﹐但是﹐我相信你會得到幸福的……”

  “喔……”屋裡所有人的嘴都變成了O型﹐眼睛瞪得老大。

  小紅的臉漲得通紅﹐羞澀和窘迫使她幾乎喘不過氣來﹐語聲也一改往日爽利脆
快﹐變得嬌羞起來──“您……您這是說什麼呢﹖”

  “不用害羞﹐來﹐”爺爺微笑著把于江的手拉過來﹐和小紅的手放在一起﹕
“你們訂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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