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五六年,一群匈牙利知識分子組織了「裴多菲」俱樂部,取得全國軍民的支持。是年十月二十三日,匈牙利人民發動起義,佔領首都布達佩斯,推翻蘇聯扶植的共產黨傀儡政府,成立了「納吉為首的民主政府」。蘇聯隨後出兵鎮壓,誣「納吉為首的民主政府」是「反革命政權」。蘇聯扶植的共產黨傀儡政府在十一月復辟。史稱「匈牙利事件」。毛澤東受到「匈牙利事件」的刺激,更加認為知識分子是反共的。他準備把知識分子中的「反共骨幹」誘騙出來加以整肅。
一九五七年二月,毛共喉舌《人民日報》連篇累牘地發表文章鼓吹「百花齊放,百家爭鳴」,呼喚全國知識分子大鳴大放。說「共產黨開門整風,請黨內外人士幫助黨整風。大家要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又信誓旦旦地保證:「不抓辮子,不打棍子,不扣帽子,決不秋後算賬。共產黨保證做到『言者無罪』。」在毛共的「誠懇言辭」感召下,知識分子踴躍發言了:「抨擊中共的封建社會主義。」林希翎在北京大學作專題演說。
「共產黨已經把中國變成『黨天下』!」《光明日報》總編輯儲安平說。
「中國是六億人民的中國,不是共產黨的中國。共產黨幹得好,可以;幹得不好,人民可以打倒你們,推翻你們。這不能說不愛國,因為共產黨不為人民服務。共產黨亡了,中國不會亡。」中國人民大學工業經濟系講師葛佩琦發言。
「既然允許民主黨派存在,為什麼不可以實行各政黨輪流執政呢?一黨執政有害處,像共產黨已經整過三次風了,但如今仍然有嚴重的官僚主義、主觀主義和宗派主義。如果不要共產黨一黨執政,而要共產黨和各民主黨派通過競選來輪流執政,由各黨各派提出不同的政綱來,由群眾自由的選擇,這就好得多。」天津市中學教師黃心平說。
「共產黨的統治是專橫無情的。他們剝奪人民的權利,倣傚法西斯手段,實行專制獨裁統治。」
「共產黨人的言行舉止猶如一個單獨的種族。他們成了朝中新貴,視其餘的人為『奴隸』。今天的老百姓對共產黨是『敬鬼神而遠之』。」
「共產黨只關心自己的地位,不關心國家與民族的前途。」
擲地有聲的言論刺痛了毛共。以耍流氓出名的毛澤東著文斥責知識分子:「你們說我們專制獨裁。可愛的先生們,你們講對了,我們正是這樣。」他拋棄了「言者無罪」的許諾,宣稱已經成功地「引蛇出洞」,「擠出膿包了」。他開始收緊大網。全國有五十五萬知識分子被劃為「右派分子」,流放農村勞動改造,住牛棚,接受鬥爭,被折磨得死去活來。「反右」鬥爭波及一些地位較高的民主人士。章伯鈞、章乃器、羅隆基等人都落馬了。其中最有骨氣的應算章伯鈞。他發表了很多振聾發聵的言論,被劃為「右派」。章伯鈞始終拒絕在強加給自己的「右派結論」上簽字。他拍案大喊:「中華人民共和國的憲法明明寫著『人民有示威遊行、集會、結社、言論的自由』,知識分子講幾句真話怎能入罪!」他把毛共的偽憲法頂在頭上前去申辯。另一位著名的知識分子臨終前叮囑家人:「你們要牢牢記住,共產黨的任何承諾都不能相信,任何保證都不會兌現。歷史已有鐵證。」
「反右」鬥爭使全國的知識分子噤若寒蟬。不過也有例外。那就是北京大學校長馬寅初。毛澤東迫害馬寅初,當從二十世紀五十年代初說起。
一九五三年十二月七日,劉少奇召集會議,專門討論人口問題。馬寅初在會上提出要節制生育,限制人口增長。可是未得到與會者的重視。一九五四年,馬寅初以人大代表的身份第三次到家鄉浙江作細密的調查。他驚呼:「這次調查給我最深刻的印像是,人口出生率高得不得了,人口增長速度快得不得了。這樣發展下去簡直不得了!中國人多地少,人口增長速度遠超生產增長的速度,長此以往,國家怎能富強?」馬寅初寫成《控制人口與科學研究》的論文,在一九五五年七月召開的第一屆全國人民代表大會第二次會議上,作為提案,與邵力子、李德全(馮玉祥遺孀)聯名提出。
毛澤東認為馬寅初的提案是「杞人憂天」。毛想:「老子在幾年前堅持要打的朝鮮戰爭,就是靠『人海戰術』,死傷一百多萬人才換取美國答應停戰。」毛覺得這樣直說不好,就繞彎子說:「世間一切事物中,人是第一可寶貴的。在共產黨領導下,只要有了人,什麼人間奇跡也可以造出來。」毛澤東開口這樣說,康生、陳伯達等幾個阿諛奉承之徒就立即開足馬力攻擊馬寅初:「人不但有一張口,還有一雙手,可以創造世界。沒有人還搞什麼革命?還搞什麼共產主義?」「社會主義國家不存在人口問題。馬寅初居然在人大會議上提出這樣的問題,簡直是挑釁!他到底是誰家的馬?顯然是帝國主義的馬!」面對圍攻,馬寅初只好說:「既然大家反對,我可以收回提案。不過我認為我的意見和主張是正確的,不會因為大家反對就改變觀點。」
一九五七年春,毛澤東提出「百花齊放,百家爭鳴」。馬寅初便在最高國務會議上當著毛澤東的面說:「要控制人口,實行計劃生育。否則後果不堪設想。」一九五七年六月,馬寅初在全國人大第四次會議上又提出「節制人口」的提案。七月五日,毛共的《人民日報》用整版篇幅刊登馬氏的《新人口論》。可是這次不同了。毛澤東拍案叫道:「馬寅初不服輸,不投降,繼續寫文章向我們挑戰啦!他是個很好的反面教員!」馬氏遭到無理指責,全國竟然沒有一個人站出來說公道話,而是群起追隨毛澤東,一片聲責罵馬寅初。那種情形,真可以用「一犬吠形,眾犬吠聲」來形容。
一九五九年夏,馬寅初隨人大視察團赴外地視察。他目睹中國大陸餓殍遍野,不禁痛心疾首,憤憤地說:「什麼大躍進、總路線、人民公社?簡直是胡鬧,拿人民的生命財產當作兒戲!」話傳到毛澤東耳裡。毛氏大怒,派周恩來出面,叫馬寅初寫檢討認錯。否則撤職,掃地出門。周氏知道毛澤東動真格了,不敢怠慢,匆匆前往馬家找到馬寅初:「馬先生,您比我大十六歲。我是十分尊敬您的。可是這一次,為了您和您的家庭,您就委屈一時,公開作個檢討吧!」馬寅初沉思良久,冷靜地說:「周先生當年在重慶救過我。一九四九年也是周先生電召我從香港上京參政。這些我都感激在心,永誌不忘。可是吾愛吾友,吾更愛真理。我的觀點並沒有錯,卻硬要我認錯,恕難從命。為了國家和真理,應該檢討的不是我馬寅初!我決不向專以權力壓服,不以理說服的那種批判者投降!我年近八十,還有什麼可怕的?『人生自古誰無死,留取丹心照汗青』,至多不過一死罷了!」
周恩來回去如實告訴毛澤東。毛冷筆道:「馬寅初是茅坑裡的石頭,又臭又硬。既然他不知天高地厚,那就只好採取措施拉他下馬!」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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